話峰一轉,“雲兒比起小時候,是又聰明,又能幹。”
雲兒說過,那是因爲她想起了前世的記憶,她還交待過,爲免別人覺得記起前世的事奇怪,這事不要對外說,趕緊又道,“估計是女大十八變的原故。”
奶孃拍馬屁,“夫人說得極是,小姐這麼聰明。寶寶一定是個曠世奇才。”
“肯定的,我的外孫可是太子呢。”魏雪梅與有榮焉。
“奴婢能做太子爺的奶孃,是奴婢三生修來的福氣。”奶孃馬屁更上勁了。
“知道就好。”丫環翡翠也叮囑道,“以後照顧太子爺,可得更用心。”
“一定一定……”奶孃忙回答。
寶寶在鳳驚雲懷裡呆着,小手抓玩着她的頭髮,君寞殤見了,怕小崽子把她的頭髮扯痛了,皺着眉伸出大掌一個一個掰開他小小的手指。
寶寶的小指頭好小個哦,五個指頭都估計只有他二指寬,還分成一個個的,真是小得可憐。
君寞殤心裡不由生出一股憐愛。扳寶寶指頭的動作分外地輕,深怕弄痛了他。
哪知小傢伙就是抓得緊緊的不肯放,君寞殤也不敢用力,只地誘哄,“寶寶乖,放開你孃親哦,扯到她的頭髮會痛的……”
“嗷呼呼……”寶寶嘴裡發出大人聽不懂的話,“啊啊……呼呼呼……”
君寞殤見他扯得更用力了,小手還高興地抓着她的頭髮甩啊甩,心疼得不得了,“笨寶,快放開你娘,不然要揍你了!”
魏雪梅嚇得連忙起身向君寞殤跪下,“皇上!孩子小,他什麼也不懂……求皇上別怪罪……”
翡翠與奶孃也跟着下跪。
“娘,殤沒怪寶寶的意思。”鳳驚雲翻個白眼,母親是看不到君寞殤看寶寶的眼神裡的寵溺嗎?
也是,母親一向懼怕他,敢看纔怪。
魏雪梅不聽鳳驚雲的,兀自磕起頭來,“皇上,求您了,寶寶幼小,您別跟他一般見識……”
“娘,都說了君寞殤沒生氣,您犯得着這麼殺風景?”鳳驚雲把寶寶交到君寞殤懷裡,過去扶起她,“您快起來。”
君寞殤寒着面孔,那幽森的表情看不出情緒。懷裡寶寶手巴在他肩上,小小的身子像是要從他肩頭翻過去。
他一時無措了,連忙小心翼翼地調整了下抱寶寶的姿勢。
“咯咯……咯咯……”寶寶伸手抓上他左頰的面具,發出愉快的笑聲,那亮晶晶的小眼笑眯成了一條線。
君寞殤有些怕了,他向來不知怕爲何物,現在還真怕小兔崽子把他的面具給掀了。
他不怕驚雲看到他左臉的殘缺,因爲在霸天島的時候,他很多時候沒戴面具,記憶中,驚雲根本不怕他醜惡無比的左臉。但其他人看到,後果可就……
魏雪梅膽子太小,連他戴着面具都被他嚇昏過幾次,真摘了面具,她非得活活嚇死不可。
他是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魏雪梅是驚雲的生母,看在驚雲的份上,至少……儘量不嚇着她吧。
不爲別人,就爲他心愛的鳳驚雲。
君寞殤的目光不知不覺朝鳳驚雲看過去,眼中深含着能溺斃人的濃情。
“呵……啊啊……”寶寶又發出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聲音,像是發現了什麼稀奇玩意兒,兩隻小手都攀抓住君寞殤左頰的面具。
那架式,使着吃奶的力氣在扳着、扯着……
君寞殤無奈,一手抱住他,一另手扶了一下差點被扯落的面具,由於一手抱不穩寶寶,另一手在寶寶小小的身子向後仰前,又馬上托住寶寶小小的後背,乾脆把他小小的身子抱低了點,儘量不讓他的小手觸到自己的臉。
寶寶似乎不到黃河心不死,兩個小手抓着君寞殤胸前的衣襟往上爬,一隻手擡起來摸到了他的下巴。
小手在他下巴摸來碰去,就是構不着面具。
君寞殤心想,這回小崽子沒辦法了吧?
哪知,寶寶忽然,“哇哇哇”地大哭了起來,哭聲又響亮又可憐。
“這……”魏雪梅臉色慘白,“寶寶怎麼哭了?”暗忖:肯定是妖孽嚇哭了寶寶……或是他虐待寶寶。
“寶寶剛剛纔拉過的,估計餓了吧?”奶孃躊躇不安。
鳳驚雲有留意寶寶方纔在做什麼,自然知道怎麼回事,“不是,他拿不到玩具。”搶不到他爹的面具。
“啊?寶寶要玩具啊?”奶孃連忙拿起桌上的一隻小鴨子遞過去,又畏懼於君寞殤,不敢靠近,瑟瑟發抖地彎腰,雙手託捧着小木鴨不知所措。
鴨子是木頭雕刻的,只有兩個拇指那麼大點,雕工精美,每一處都被打磨得光滑,一點也不扎手。
君寞殤眼神一凜,使了特異功能,木小鴨凌空飛了起來,在寶寶面前蕩啊蕩的。
寶寶小小的眼裡閃過好奇,一時忘了哭,伸手想抓住小木鴨,哪知剛要抓住,小木鴨又飛了。
飛遠了又飛回來,又讓寶寶抓,不停地逗着寶寶。
“咯咯咯……”寶寶開心得笑了起來,沒牙的小嫩嘴笑得流口水。
“鬼啊!”魏雪梅盯着那騰空漂浮的小木鴨,嚇得臉色一白,懨懨地昏了過去。
翡翠與奶孃也嚇得不輕,總歸還是軟腿地免強站着。
嚇着了準岳母,君寞殤心裡是不在乎,也總得顧及着驚雲,於是,收斂了特異功能的同時,伸手抓了小木鴨給寶寶玩。
鳳驚雲二指探向魏雪梅的脈博,反射性地幫她把脈。
“小姐,夫人怎麼樣了?”翡翠焦急地問。
“只是受了驚嚇,沒什麼大礙。休息一下就好了。”
“奴婢扶夫人回院子……”
“等會兒吧。”她思忖了下,“娘以後也總是要面對君寞殤的。”說着,從袖袋中掏出一個小瓷瓶,打開瓶塞,將瓶口湊到魏雪梅的鼻子下方。
嗅到瓶中清涼而又刺鼻的藥味,雪梅幽幽轉醒,“呃……”
“娘……”鳳驚雲扶正她在椅上的坐姿。
魏雪梅目光觸到君寞殤,又次瞠瞪着雙目,懼駭地大叫起來,“鬼……鬼……”
“娘,他是人,不是鬼。”鳳驚雲嗓音清脆而鄭地有聲,“您看,地上有他的影子。鬼哪裡會有影子的?”
魏雪梅這才注意到地上的影子,“可是……”
“有什麼可是的。”鳳驚雲向君寞殤招了招手,“過來。”
他依言抱着寶寶走了過來。
“俯下身。”驚雲又說。
君寞殤猜到她要做什麼,心裡有些不情願,還是照做了。
鳳驚雲捉着魏雪梅的手,摸上君寞殤的下巴。
“啊啊啊!”魏雪梅發出驚駭的尖叫,“我碰鬼了、我碰鬼了!”
寶寶手裡拿着小木鴨,瞪着兩隻圓圓的眼睛,那小小的表情上明顯寫着不明白外婆怎麼突然鬼吼鬼叫的。
鳳驚雲不理會魏雪梅的畏懼,繼續道,“他有下巴,他的皮膚有溫度。”
魏雪梅嚇得兩眼渙散,哪裡還聽得下去,眼睛一閉,又昏了。
君寞殤其實是不喜歡魏雪梅的碰觸,驚雲的要求,沒辦法而已,抱着寶寶三兩步就走遠了。還是兒子好玩。
“唉……”鳳驚雲嘆一聲,朝翡翠與奶孃下令,“帶我娘回她自己的房裡休息。”
“是/是。”翡翠與奶孃驚魂未定地應聲,手腳發軟地,一人一邊,摻扶着魏雪梅的胳膊向另一個院子走去。
驚雲頭疼地撫了撫額際,她答應過要照顧魏雪梅一輩子,原本想讓她至少不那麼怕君寞殤,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她太低估了世人對君寞殤的畏懼程度,也太高估了世人對他的接受程度。
君寞殤似是看出她的爲難,主動開口說道,“驚雲,即便你母親不能接受我,也改變不了什麼。”
“難爲你了。”
“何妨。”他眼裡閃過嘆喟,“是我不好,讓你左右爲難。”
“沒關係的,娘總有一天會接受你。”
他目光深情地瞅着她,“你還不明白嗎?我從來不在乎她接不接受我,我只在乎你……”
話還沒說完呢,寶寶伸出小手在他下巴了擰了把,嘴裡發出,“嗷嗷啊啊”的聲音,像是控訴他忘了兒子。
“兔崽子別胡鬧!我跟你娘說話呢。”君寞殤冷喝一聲,擺出了一副父親的架式。
“啊啊……啊咯……”寶寶可不怕他,一邊流着口水,一邊‘義正嚴詞’地在跟他‘理論’。
“行了行了,我也在乎你行了吧。”君寞殤想着三個月都不到的屁孩,難道在吃醋?吃醋沒說在意他個小兔崽子?
“嗷嗷……咯啊啊……”寶寶還是很清脆地在說他自己才懂的話,手裡的小木鴨早就掉地上了,兩個手很努力地又抓着君寞殤的衣襟往上竄。
小身子又挪又使着吃奶的力氣啊,總算又爬上去了,攀爬父親的身體,像攀山似地,累得小嘴直喘氣兒,小得不得了的嫩手手又去抓君寞殤的面具,嘴裡還發出“咯咯”的笑聲。
君寞殤僵着沒動,鳳驚雲倒是笑了,“敢情小傢伙還沒放棄要玩你的面具。”
寶寶在面具上扯啊扯的,一個手不夠,又加一個手。
小身子越探越高,只穿了襪子,沒穿鞋的兩個小腳也蹬踢着君寞殤的胸口往上‘走’。
君寞殤只得不斷地把他的小身子往上託。
小傢伙還滿有勁的,扯了沒幾下,就把他的面具扯偏了,露出了左額上的一片死疤。
君寞殤緊張了,想把寶寶的身子往下放,哪知寶寶的兩個小手就是抓着面具的邊緣不放。
他一手托住寶寶的小屁屁部位,一手想把寶寶的小手扳開。
哪知寶寶就是使着吃奶的力氣緊抓着不肯鬆手。
君寞殤只能用蠻力跟寶寶搶面具,哪曉得寶寶搶不過,兩個小手抓着面具,小嘴一張,又“哇哇哇……”地大哭了起來,兩個眼睛裡還冒出晶瑩的淚花,小樣兒看起來可憐得讓人疼入心坎裡。
這可是自己今生唯一的孩子……君寞殤心裡對寶寶其實是很怪異的感覺。想疼他,可又覺得自己一個冷血邪魔,除了驚雲,誰都不想愛。
看着小傢伙可憐兮兮的樣子,又忍不住心軟。
偷瞄着鳳驚雲的反應,本來想讓她把寶寶抱走,哪知她坐在石桌前,執起桌上擺的茶壺,拿了個方纔魏雪梅未用過的杯子,倒了杯茶水,悠哉悠哉地品茗,壓根就沒看他。
君寞殤第一次覺得抱個孩子還手忙腳亂的……
做爹真不容易啊……
心裡對這種感覺又並不排斥……
“寶寶乖,不搶爹爹的面具……”君寞殤僵着聲音誘哄。說完才驚覺有個兒子真好,自從寶寶出生以後,看着寶寶,都有點像在夢裡。
他一直以爲今生都不可能有子嗣的,想不到有了這麼可愛的寶寶,想不到他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邪孽也能有自己的血源。
“哇哇哇……”寶寶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知道兩隻小手揪着面具不肯放,面具要被搶了,搶不過只好哭。或許,他連面具是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這個好玩。
“兔崽子,連你爹的面子也不賣!”君寞殤血森的眼睛一瞪,常人肯定被嚇死,寶寶根本不鳥他,吃奶的力氣哭得更大聲、更傷心了,“哇哇哇……”
稚氣的哭聲又響亮又傷心得不得了。
君寞殤心疼不已,寒着張臉,嘴上沒說什麼,手上總歸放棄了跟寶寶搶面具。他一隻手一鬆,寶寶居然見好就收,馬上就止了哭泣,又開始扯着面具。
面具被寶寶又拽又扭的,總算被剝離了君寞殤的左臉。
君寞殤下意識地朝鳳驚雲看過去……
自從失了記憶之後,儘管他記起了很多,也記起了在霸天島時的事,儘管知曉鳳驚雲不會在意他的長相,可去了苗疆之後的記憶一點也沒印像。
他不知道後來與她之間發生了多少事。
近段時間試了幾次想在她面前拿下面具,心中始終膽怯。就連與她歡好的時候,他都戴着面具。
而她也沒要求他摘掉面具,他不由得猜測她是否嫌棄他的左臉了?
比惡鬼還醜陋還嚇人的左頰,連他自己都厭惡不已,
她看久了,以前不在意,現在未必不在意吧?
鳳驚雲其實知道君寞殤對於自身的相貌是在意的。對於天下人的眼光,他早已麻木,甚至不在乎是不是多背了萬蠱門的上千條人命,但在她面前,她知曉他有時會自慚形穢。
也許是因爲他還有部份記憶沒有想起來,他在她面前沒再拿下面具。
她也不逼他。
總有一天,她會等到他完全不再自卑。
哪曉得調皮寶寶這麼快就把他老子的面具給掀了。
她下意識地迎上君寞殤隱有些懼怕不安的眼神,她的內心一陣疼痛。
他霸氣狂傲得毀天滅地,天不怕地不怕。他這般的人,竟然也會有怕的時候,爲的只是她。
他的不安,是怕她嫌棄吧?
他的左頰骨骼異常粗大,像獸骨一樣,一塊一塊的死疤佈滿了整張左臉,疤痕凹凸不平,是一塊塊沒皮的死了的疤肉,那左眸眶連眼珠子也沒有,陰森森的眸眶空洞洞的……
這樣一張臉,膽子小的人可能還真嚇死了。
哪怕她以前看過數次,現下看了仍是頭皮發麻。因爲那根本不是一張人臉!
這樣的相貌在當下社會根本就是與世不容的,哪怕他什麼也不做,也只會當成邪魔怪物給誅了。
要活命,唯有變強、不斷向權力的至高峰攀爬,一直到再也沒有人能傷害……
而他,成功了。
成了萬萬人之上的皇帝。
或許常人這樣的長相,早就羞愧、難以接受地自盡不知多少次了。
而他,如今的成就看起來無人可匹敵,可沒有人知道他是經過了怎樣的艱辛、搏命、心機用盡、運籌帷幄、償盡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苦痛……
看着他殘缺的左頰,她似乎看到了當年離妃是怎樣剜去他的左眼球,是怎樣一塊一塊地把他的左臉割下來……
她內心摯痛不已,目光卻溫柔地注視着他,清澈如水的瞳仁裡盛滿了深情,那雙水靈靈的瞳子那麼溫和,像會說話一樣,慧頡、安靜、寧和地訴說着她對他的情意。
他的心狠狠地一震。驚雲非但不嫌他,反而很愛很愛他……
他在她眼中看到了心疼、看到了愛、看到了尊重、欽佩……
唯獨沒有嫌惡。
他忽然想給自己一巴掌,明明曾在她面前卸下心房,卻又因自卑而底氣不足。
凝視着她絕美的容顏,她的美出塵勝仙,不染塵埃,天下間沒有任何人及得上。
她是天上的仙,而他是地獄裡的惡鬼……
近來將她壓在身下疼愛,儘管她已是極力配合,他有時候仍覺得是在逼迫她,他這等惡鬼就不配擁有如此美好的她。
愛她的心融化成了軟綿綿的一片片,他發覺,若是此刻她說一聲讓他去死,他一定會毫不猶豫!
“嗷呼呼……嗷咯……”寶寶不知道大人之間錯綜複雜的心思,兀自高興地把玩着‘搶’到的面具,面具太重一時沒拿穩‘哐啷’一聲掉到地上。
好不容易搶到的面具掉了,寶寶皺了皺小鼻子剛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