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方說,君佑祺愛把事情說什麼什麼樣,都可以。依他一慣的騙人術,他說的話,向來天衣無縫,不論真假,都能以假亂真。
頭疼地撫了撫額頭。
想到秋夜那晚鵝毛大雪的幻像,想到慕容澈的鬼魂爲了她現身於人前,讓她不至於被人誤會對着空氣說話。
想到行雲閣裡,是慕容澈吹奏音波功六重救了她與君寞殤。
慕容澈已不單是跟着她的一隻鬼魂。
她欠他的情。
他更像是她的朋友。讓她覺得很窩心的朋友。
鳳驚雲並不知道,她欠慕容澈的,遠遠不止如此。
甚至可以說,慕容澈的死,都是因她而起……
只是,現下的她,並不知道這些。
行雲閣院外,翡翠剛走出門口,小順子焦急地一把將她扯到一邊,“十皇子問你什麼了、你對十皇子說什麼了?”
“哎呀!你拉我做什麼。”翡翠抱怨地揮開他,“力氣那麼大,扯我的手腕,我不會痛啊?真是。”
“快說。”
“也沒什麼,十皇子也就問了些小姐的那塊‘澈’字玉佩的事兒。”
“你全告訴十皇子了?”
她點點頭,“是啊,全說了。”
小順子一拍她的腦袋,“你個笨蛋,我不是交待過你,什麼都跟十皇子說不知道嗎?”
“可是,十皇子說,是小姐讓他問我們的。先前那麼多人在找東西,十皇子說是小姐的澈字玉佩丟了,幫她找呢。十皇子還說,他問了你,你說我更清楚……”
“他說什麼你就信。他讓你去死,你去不去啊?”
“十皇子要是讓我死,我一個小小的奴婢,想不死也難吶。難道十皇子要你的命,憑他的勢力,還殺不了你?”
“這是兩碼事。”
“十皇子知道澈的全名是慕容澈呢,連我們都不知道。十皇子還知道秋夜的鵝毛大雪,是慕容澈的鬼魂所爲。你說,要不是小姐親自告訴他的,他哪能知道?”
“那晚的事,古怪的鵝毛大雪,老早傳開了,十皇子消息靈通,只要當晚有人認出小姐,就不難猜到小姐身邊的鬼魂。鬼魂現了身形容一下長相,以十皇子的聰明,也能知道……”小順子似想起了什麼,“你說,十皇子說澈的全名叫慕容澈?”
“是的。”翡翠不解地問,“有問題嗎?”
“我以前聽宮裡十皇子身邊侍候的人說過,十皇子與浣月國太子慕容澈是好友,你說,玉佩裡的鬼是不是浣月國太子?應該不是,浣月國太子不是沒死麼。”
“要是澈真的是十皇子的好朋友,我把事情都告訴他了,不是好事?”
“總覺得沒那麼簡單,不曉得是福還是禍啊……”小順子滿臉憂心,壓低聲音,“你看看,雲起山莊別的下人一個也不見了。我看過,移植的草木下,全是血腥。十皇子的人馬,控制了整個雲起山莊。”
“你多心了吧,十皇子對小姐那麼好,爲什麼要控制莊子?”
“還用問,自然是主子不肯嫁給他。”
“我覺得十皇子對主子那麼好,主子還是嫁給他的好。相信成親以後,十皇子會對主子更好的。”
小順子聲音壓得更低了,“你不覺得白天看到主子時,她的臉色不對嗎?過於蒼白了,我覺得十皇子傷了主子。咱們主子那麼有本事的人,你說,誰能威脅得了她?一定是十皇子用了卑鄙的手段。主子肯妥協,要我猜得沒錯,十皇子一定是拿整個雲起山莊的人要挾主子了……”
“啊!”翡翠驚訝地張大嘴巴。
小順子趕緊捂住她的嘴,“你別那麼大聲,”想了想,又放開了她,“算了,我們肯定被監視了,就我們這兩個下人,十皇子還不放在眼裡。”一指她的腦袋,“就是你個糊塗蛋,這麼好騙,估計給主子闖大禍了!”
翡翠臉色發白,“十皇子不會錯待主子的……”
“連我們都不許去侍候主子,十皇子又傷了主子,你說他能對咱們主子多好?”小順子憂傷得不得了,“這可怎麼辦?”
“我……我不知道……”翡翠害怕地拉着小順子的衣角,“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尤其是我……我給小姐闖禍了……嗚嗚嗚……”她掩面而泣,傷心地哭了起來。
“去主子房裡找主子……”小順子轉過身,剛想進雲闕居,一名家丁破空一閃,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了出來,“二位,雲闕居不可以亂進。麻煩二位回梅花閣照顧你們夫人。”
小順子大着嗓門說,“喲,這是我家小姐的院子,我家小姐都沒發話,你算哪根蔥!”
“你……”家丁眼中閃過殺氣。
那等肅殺之氣,一看就知道是訓練有素的殺手,不是什麼普通的家丁。小順子有些害怕,四處瞅了瞅,估計到處都是盯梢的人,“怎麼,明天十皇子就跟我家小姐大婚了,你還想殺人不成?”
侍婢錦屏走了過來,朝家丁一擺手,家丁會意地退下,她瞟了眼小順子,“小順子公公,你別太自作聰明瞭,就算你猜到什麼,也改變不了什麼情況。要不是念在你二人是十皇子妃的近侍,憑你們方纔嘀嘀咕咕的,人頭早落地了。”又朝翡翠看過去,“還有你,明天是十皇子跟你家小姐大喜的日子,不要哭哭啼啼的,十皇子不喜歡在這個節骨眼看到人哭。識相點去侍候你家夫人。否則……”
翡翠被嚇住了,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兒,抽噎着不敢哭了。
錦屏掏出繡帕,爲她輕拭着眼淚,“這就對了。明天以後,咱們的主子成了一家,咱們還得互相多照拂着。別操心了,我家主子對十皇子妃可是疼之入骨,你瞧,你家小姐還沒過門的,十皇子就直接下令,讓我們這些個下人稱她爲皇子妃了。”
小順子拉了翡翠就朝梅花閣走,攥緊她的手,小聲說,“現在我們也幫不上忙,確實照顧好夫人,纔是首要的。別給主子添亂了。”
翡翠一抹眼淚,猛點頭。
侍婢錦屏瞥了眼翡翠與小順子離去的方向,向着雲闕居隔壁的院子走去。
院子中央空曠的地方擺了一張蓋着黃布的桌子,桌上放着各式法器。
一名黑衣死士手裡捉着一隻活的公雞,手拿捏住公雞的翅膀與雞頭,另一手取出匕首在雞頸子上劃一刀,雞血流入事先準備好的碗裡。
君佑祺取適量的雞血調配好了硃砂,以筆釅硃砂血墨,在一張空白的符紙上寫下慕容澈的生辰八字。
院牆轉角,慕容澈的鬼魂站在那裡。
周遭有無數盯梢的死士。
他是鬼,不現身,沒有人看得到他。
君佑祺有陰陽眼,即使他不現身,依然能看到他,是以,他只好避站在牆的背後。
清越的目光遙望着君佑祺的身影。
看着他一襲紫衣、玉冠結頂,氣度軒昂。
好熟悉!
慕容澈的腦海中忽然就浮現了一張紈絝而又瀟灑的笑顏,那人微笑着說,“澈,我們永遠是最好的朋友。”
腦海中的那個人同樣的一襲紫袍,笑容溫和陽光,就像朝氣一般的燦爛。
記憶中的人與那院中的人重疊。
斷斷續續的,他想起了與君佑祺的一些事。
也想起了他自己的身份。
記憶不全,零零碎碎。
不可否認,君佑祺是他的至交好友。
原本該去與好友相認的,可是……
不知爲何,哪怕沒看到君佑祺的臉,他就莫名的畏懼。
那是一種散發自靈魂的恐懼……以及……不知名的怒氣。
拳頭不知不覺地握了起來。
慕容澈的鬼魂越來越陰冷。
似察覺到了什麼,君佑祺猛地朝牆角看過去,下一瞬,整個人已閃身到了牆邊。
四顧看了看,夜色漆黑,寒風陣陣,竟然什麼也沒有。
“主子,怎麼了?”錦屏跟了過來。
“本皇子察覺到了厲鬼的怨氣。”他脣角淡淡地勾了起來,“他走得可真快。”
“您是說……”
“本皇子的好友慕容澈的鬼魂,方纔就……”他伸手摸了摸旁邊的院牆,“他方纔就站在這裡。”
“那您……”
“他若不想見本皇子,找他,是找不出來了。只好逼他出來了。”君佑祺返回院中的桌案前,取過慕容澈的生辰八字,沾了血,粘在桌上備好的招魂鈴上,唸了幾道咒語,握着鈴搖了起來。
清脆的搖鈴聲飄得老遠。
飄遠了的慕容澈的鬼魂忽然就開始昏沉,魂魄不受控制地向着響鈴的方向倒飄回去。
“招魂鈴!”心下暗覺不妙。他甩了甩頭,一定神,再次飄出老遠。聽不到那搖鈴聲了,那昏沉感才散去。
院子裡,君佑祺見搖了一會兒沒反應,“看來,慕容澈的鬼魂不在這附近。”發現院門口那道注視的目光。
看過去,見鳳驚雲站在那裡。
他將招魂鈴交給一旁的死士,“去,整個院子裡四處轉,招到鬼魂了,即用符將之封於鈴內。”又遞上一道符咒。
“是。”黑衣死士依言而去。
佑祺向鳳驚雲走過來,“雲兒,這大半夜的,你怎麼來了?”
見她不說話,他伸手欲攬過她的肩,她退開一步,“別用你的髒手碰我。”
聲音寒得比刺骨的風更冷。
君佑祺的手僵了僵,漆沉的眼瞳裡閃過一縷怒氣,“嫌本皇子髒,那你呢?”想起顧小憐說過的話,說雲兒在霸天島上天天與君寞殤同宿一間房,內心就怒不可竭,“你背叛了本皇子,你有多幹淨?”
鳳驚雲真想說,她從來就不是君佑祺的人,從來跟他沒關係!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利用她在先。咬了咬下脣,硬是嚥了揭開事實的衝動,袖擺一拂,朝雲闕居而去。
君佑祺追上她的身影,聲音軟了下來,“雲兒,別生氣,是本皇子不好,你在本皇子心裡,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女人,本皇子愛你……”
“閉嘴!”她怒斥,“你的話讓我聽了很刺耳。”
他眸中閃過怒焰,怒意又很快隱去,臉上掛起和悅的笑容,故意忽略她的不悅,溫柔地說,“你先前不是說累了,想睡會兒麼?這麼晚了還不睡,本皇子心疼你。”
她答非所問,“你不說與慕容澈是好朋友,怎麼,想招出他的鬼魂滅了他?”
他裝着微訝,“雲兒,你在說什麼?慕容澈的鬼魂?本皇子的朋友——浣月國太子慕容澈還活着。你該不會說的鬼魂是他吧。那不可能。”
“可不可能,你心知肚明。”
她的話倒令他警惕了。要不是知道慕容澈的鬼魂失憶,不可能告訴她什麼。他會以爲她什麼都清楚。現下,哪怕從她冰冷的俏臉上看不出什麼,他亦能斷定,她根本不曉得他與慕容澈之間的……任何事。
“是,本皇子是心知肚明。本皇子只是感覺到雲起山莊裡有厲鬼的怨氣,我覺得,明天我們就要成親了,不能讓莊子裡有怨鬼作祟。於是,想先把厲鬼招出來,收了。”他溫柔地撿去她頭髮上沾着的一小片樹葉,“雲兒,莫非你識得那隻厲鬼,還是那隻厲鬼與浣月國太子慕容澈同名?”
“你倒挺會裝的。”
他微蹙眉,“雲兒,你爲何從來不信我……”
“因爲你不值得我相信。”她不緩不慢地邁步回了廂房。
君佑祺沒有跟上去,凝注着她絕美的背影,眼眸裡閃過一縷溫柔,又閃過一絲戾氣。
走回院中的木桌前,看了看那露出了臉的月亮。
月光皎潔。
沐浴着月光,他的心……涼透了。
卻更加的清明。
“主子,夜裡冷,您早些回房歇着吧。”錦屏不放心地叮囑。
君佑祺眼神溫和地望着隔壁雲闕居的院落,“明天就是本皇子與雲兒成親的大好日子,盼了那麼久。本皇子豈能睡得着。何況,慕容澈那隻厲鬼定力極強。”
他似在自言自語,“他生前那麼在乎鳳驚雲,死後都要纏着她。現下他爲了躲避招魂鈴,定會走得遠遠的。可惜,雲起山莊外圍已被本皇子下了鎖魂局,鬼魂出不去。他在莊內四處躲避招魂鈴。錦屏你說,那隻厲鬼深愛一個女子,會不會想着去見他的心上人?”
雖然不清楚十皇子與那隻鬼的事,錦屏還是說,“若是一個男子真的深愛一名女子,哪怕是鬼魂,也會去找那個女子的吧。”
“別人未必會。慕容澈一定會。”他微微地笑了,“他是個情癡。爲了鳳驚雲,他連江山都不要。呵呵呵……”而他君佑祺剛好相反。
爲了江山,他可以不要一切。
“偌大的雲起山莊,要找慕容澈的鬼魂,去盯着鳳驚雲就是了。”君佑祺說罷,身影一閃,人已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轉瞬即到了鳳驚雲的廂房外頭。
靜。
萬賴寂靜。
靜得似乎連人的心跳聲都能聽見。
他站在暗處,頗俱奈心地等着。
像個守株待兔的獵人。
“慕容澈,你怎麼會在這裡?”廂房裡,忽然傳出了鳳驚雲清雅的聲音。
那隻厲鬼果然出現了!砰一聲,君佑祺一腳踹開房門,手中準備好了符咒打出去。
擊中鳳驚雲。
“我是人。”她坐於桌前,動作優雅地品着熱茶,“你對付鬼的那招,對我沒用。”
君佑祺尷尬地收回掌,環顧四望,才發現根本沒有任何厲鬼,他也感受不到厲鬼的怨氣。
房裡沒鬼。
微眯起深沉的眼眸,“雲兒,你耍我?”她定是知道他在外頭,使詐騙他。
“十皇子可別這麼說。”她微諷地勾起嘴角,“天寒地凍的,你一個人在外頭,怕你冷着,叫你進屋喝杯熱茶而已。”
“是麼。”他走了過來,坐於她旁邊的椅子上,“你如此煞費苦心地騙本皇子進來,本皇子又豈會逆你的好意?”
禁自執起茶壺,倒了一杯熱茶,輕品一口。
又吩咐,“來人,去取壺酒來。”
外頭有候命的侍婢領命,少許便取來一壺酒。
他直接就壺飲酒,一邊看着鳳驚雲美麗的容顏,肌膚賽雪,五官精緻絕倫,“雲兒,你知道嗎?本皇子越看,越是覺得你好看。”擡手想捉住她擱於桌上的手,也不介意她冷漠地抽回手,“欲是想你的時候……想得深深地想你……”死。
想到她的冷漠絕情。
想到他現在廢了,她脫不了干係!
心中怒恨不已。
洶惱的恨意幾乎將他破碎的心房給淹了。
握着酒壺的指關節力道不由加重,指節都突了起來。
鳳驚雲看着他面上明明是俊逸而又溫柔的面孔,卻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心底裡的恨。
“你恨我。”她說。
“是麼。”他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膀,“本皇子更多的是愛你。”凝視她沒什麼表情的臉,“怎麼,本皇子的恨意,你如此不在乎?”
她沉默不語。
他譏誚地勾起脣角,“是了,你不在乎本皇子,又豈會在乎我心底裡的愛恨?”眼神一凜,“你是不是隻在乎君寞殤那個邪孽?”
她依舊沒有說話。內功被化去,她即使吃了藥暫時壓制化功散,身子依然無力,不是逞強的時候。
得不到她的回答,他也不惱,盯着她,目光裡滿是探究,“雲兒,本皇子知道你不是站着捱打的人。”
話峰一轉,“你說,你準備如何反抗?”
瞧着她蒼白的容顏,他的目光裡又充滿了憐憫,“本皇子倒是差點忘了,你的內功沒了,身子也沒什麼力氣。有沒有恨本皇子?”
微微地嘆息一聲,“你別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的,若不如此待你,你又豈肯乖乖地同我拜堂成親?我們成親的日子已經錯過了,過去了那麼多天。原本,我們早該是夫妻了。現在補着禮數拜堂,本皇子都實在等不及了!”
她面無表情地放下茶杯,走到梳妝檯的桌前,拉開抽屜,拿起抽屜裡的一本醫書,又坐回桌子邊,翻開書,一頁一頁地看。
“你翻書的動作都好好看,手指纖長的,你的身軀是那麼柔弱無骨……”他想到曾經抱着她的時候,不免心悸不已。
她動作一頓,心裡升起噁心感。不知道爲什麼,聽到君佑祺提起抱過她,她就想吐。當初還未能確定君佑祺那顆陰險利用的心的時候,她差點就被他強-暴了……
還好,她的清白、她的身軀只給了君寞殤。
上一世雖然與孫建峰有過夫妻之實,並且同居二年。今生,她的身軀卻是從來只屬於君寞殤的。
她忽爾擡首看着君佑祺,目光清澈若水,脣角漾開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詫異地盯着她的笑,她的笑魘好美,美得令他迷醉,“雲兒,你在笑什麼?”
笑他心機深沉,無比陰險。卻還是被她陰了。
她從來就不屬於他。
他卻以爲將她灌醉那夜,他得到了她的清白。
最是聰明的人,也有被聰明所誤的時候。
“沒什麼。”她模凌兩可的說,“笑你白癡。”又低頭,繼續專心地看書。
他一愣,跟着笑了起來,“是啊,本皇子就是個白癡,明知道你不愛我,我卻依然那麼愛你。”擡手想摸她絕美的臉蛋,見她看書如此專心,又不忍打擾她。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他就坐在她身邊。
癡癡地注視着她。
怎麼看,都不膩。
從來沒有一個女子能入他的眼。
她卻摘了他這顆已經被黑暗吞噬的心。
盯着她嬌好玲瓏的身軀,比例是那般的完美,若是將她脫光,壓在身下狠狠……光是想想……他就極度地渴望、渴望得熱血沸騰。
可他的下身廢了,沒有一丁點的反應。
他再也沒有能力去愛他……
握着酒壺的指關節越來越凸暴。
拍!地一聲。
酒壺被他不知不覺間捏爆了。餘下不多的酒液灑了出來。
聽到聲音,她卻連頭都沒有擡,似在思索着書中的醫理。
處於被控制的逆境中,她是那麼該死的淡定,讓他……又愛又恨。
“來人,拿一套本皇子的乾淨的衣衫過來……”他拉開椅子站起身,瞟了眼自身沾了酒的溼衣。得換下來。不然,就是他凍死了,她也不會心疼。
“是……”侍婢領命。
君佑祺想了想,“等一下,還是去把本皇子的新郎喜袍拿過來。”
“是。”
……
同一時間,皇宮。
皇帝所居的乾坤殿寢房裡,老皇帝掙扎着想從牀上坐起身,被打斷的雙腿巨痛,嘶啞着老邁的嗓音喊,“安祿、安祿……快過來扶朕!”
門外侍候的太監小李子連忙跑了進來,“皇上,安公公前些日子已經去了。奴才小李子,前來侍候您。”
忙掌燈,將老皇帝扶坐起來。
藉着燈光,老皇帝瞧了眼小李子,“是小李子啊。唉,想起來了,安祿前些日子被那個邪孽殤王給殺了。朕糊塗了,他是已經走了。安祿是侍候了朕幾十年的老奴才,朕老是叫錯。他走了那麼些天,總還不太習慣。”
“皇上您是有情之人。安公公泉下有知定然對您的厚愛感激涕零。”皇上也不是第一次叫錯了,小李子這馬屁也不是第一回拍。小李子暗忖着:皇帝越糊塗越好,對於十皇子有利。
“小李子,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皇上,寅時了。”
“天快亮了。”老皇帝精神充滿興奮,“老十收了朕的半卷聖旨,那就是默認了把鳳驚雲送給朕。朕得到消息,老十昨天就控制了整個雲起山莊。他明明可以昨天就跟鳳驚雲拜堂的,卻非到今兒個未時才拜堂。最重要的是,他還命人通知朕,讓朕好精神地等着。你說,老十是不是採納了朕的建議,到時會臨時把新郎換成朕?”
“應該是吧……”小李子不確定。
老皇帝不悅了,“什麼叫應該是?根本就是。”
“皇上說的對。十皇子肯定是那麼想的。”
老皇帝泛黃的眼珠子裡滿是淫-糜的光芒,“朕是想到鳳驚雲,就日夜地睡不着,太想得到她了!朕天天在夢裡頭都做着夢地抱着她!”
“鳳四小姐乃天仙美人,她要是能得您所愛,一定會興高采烈,高興萬分……”順着皇上的意思說屁話就是了。小李子一小太監,皇上怎麼說,他就怎麼附和。
“她要是真能那麼想就好了。”老皇帝動了動腿,雙腿瞬間傳來劇痛,“哎喲!痛死朕了,朕的腿養了那麼多天也不見好,算是廢了。君寞殤那個孽畜,連父親的腿也敢打斷,該死的妖孽,朕非殺了他不可!那些派出去暗殺君寞殤的大內侍衛呢?”
小李子連忙跪下,“回皇上,都……有去無回了。估計全被殤王給……滅……滅了。”
“咳……咳咳……可惡!”老皇帝氣得直垂牀鋪,“那個妖孽一出生,朕就想殺了他,他的命還真是大,到現在都不死。朕都快活活被他氣死了。”光顧着生氣,也一時沒注意到,他身邊的親信陸續地全被派出去刺殺君寞殤而白白送死了。亦沒注意到,這段時間,他的腦袋越來越糊塗。
“皇上息怒,殤王一定會不得好死的……”
老皇帝好一會兒才平靜下憤火滔天的心,“還是老十孝順,老十是把拜堂的時辰定在了今日未時吧?”
“是的,皇上。”
“想到再幾個時辰,朕就可以跟鳳驚雲成親了,朕真是太興奮了……”想起鳳驚雲絕色的容顏,他老臉上的褶皺都笑得堆在了一起,“朕一定會好好寵愛鳳驚雲,她要什麼朕就給什麼。可她青春年少,才十八歲,朕卻六十好幾,你說,她會不會嫌棄朕年紀太大?朕這身子老邁,連祺兒叫人讓朕等着,朕也等累了睡了過去……身體還真是不中用了……”
“鳳四小姐一定不會嫌棄您的。皇上您是萬聖之尊,是普天之下的王者,身份尊貴之極。天底下沒有人敢嫌棄您,巴結您都來不及……”
“那是。”皇帝聽了很是受用,幻想着鳳驚雲身穿新娘喜袍、頭戴鳳冠,他被人摻扶着與她拜堂的時刻……
越是想,色眯眯的老眼就愉悅得眯了起來。
飛鳳宮裡,皇后宇文沛同樣睡不着,她衣着端莊整齊地坐在大殿裡的主位上,一晚上,茶水都喝了好幾壺。
太監慶福關心地說道,“娘娘,天兒都快亮了,您一夜沒睡,快去歇息吧。”
“哼,祺兒那個不孝子馬上就要跟鳳驚雲成親了,本宮哪睡得着!”皇后妝容庸貴的老臉上滿是憤惱,“鳳驚雲那個狐狸精還沒當本宮的兒媳婦,就差點氣死本宮,她以前傷了本宮的腳踝、處處頂撞本宮,還害本宮捱了板子……現在想起來都氣得鑽心。”
“娘娘,十皇子若是那麼中意鳳四小姐,或許四小姐確實有值得他愛的……”
“你給本宮住嘴!”皇后凌利的眼睛微眯,“怎麼?侍候了本宮多年,你的胳膊肘也學會往外拐了?”
“奴才不敢。”慶福爲自個捏了一把冷汗。其實他一直以來都是不討厭鳳四小姐的,反而覺得她美貌過人、又醫術絕頂,是配得起十皇子的。只是皇后實在不待見她,他做爲奴才,不敢拂逆主子的意。
皇后的性子,他這個奴才太清楚了。皇后娘娘要是不喜歡的女子,是怎麼也不會喜歡的。
何況,鳳四小姐與皇后還結怨甚深。她要是跟十皇子成了親,未來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一名太監匆匆走了過來,“奴才參見皇后娘娘……”
“怎麼樣,本宮派你去勸祺兒取消今天的婚禮,他同意了嗎?”皇后焦急地詢問。
“回娘娘,小的連雲起山莊的大門都進不去。守門的下人說……說……”
“說什麼?”她微眯起老眼。
“下人說十皇子早就猜到您要勸他退婚、不成親一事。下人說十皇子讓奴才轉告您,皇后您不肯來主持婚禮也就罷,飛鳳宮的人……一個都不見。”
皇后拍茶案而起,“連本宮派遣的人都不敢,君佑祺他是反了!”
“娘娘息怒……”所有太監宮婢都跪地。
皇后頹然地跌坐回椅子上,蒼涼地笑了起來,雍容的中年女音聽起來很是無力,“呵呵……本宮的兒子早多年前翅膀就硬了,他何時聽過本宮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