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以爲他恨她的暗算。恨她不救他。
她亦不知道,其實君佑祺已認爲是顧小憐暗算的他。
雖然君寞殤有意讓顧小憐爲她背黑鍋,她覺得以君佑祺的心機,是很難去相信真的是顧小憐。
然而,事實上是,顧小憐在客棧與桑佤偷-情,陰錯陽差地坐實了罪。
儘管不知道這些,鳳驚雲又不傻,當然不會去刻意提起她暗算他的事。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那是一種僵硬冷凝的氣氛,似乎隨時會爆發生死一線的危機。
良久,他嘆了口氣,又次遠望着那一池的殘荷,綠油油的荷葉早已枯敗殘腐。
荷葉還能明年綠。
他的人生,卻再也沒有光輝。
了無生趣,行屍走肉。
他偏偏沒死。
仰望蒼天,他君佑祺是否可笑。
蒼天無恨,他有恨。
“爲什麼……”身影一晃,他出現在她身側,目光刺痛地盯着她,“爲什麼你不救我?你知道嗎?那天海島上狂風暴雨,我瀕死的絕望。”
他那顆黑腐殘敗的心已被痛楚盡數淹沒,他的聲音卻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我就那麼瞪大着眼,雨水落在我的眼裡,我不知道是我的眼淚,還是雨水,一直地從我的眼睛裡不斷地冒。我就那麼泡在血水裡……我清晰地看到了我的血淚。我不甘心就那麼死。我恨……我好恨!我卻依然在等你。”
她面無表情地聽着,看似無動於衷,心裡並不好過。
“你離我不遠,算算多遠的距離?”他稚氣地扳着手指頭在算,像一個輕輕數着數兒的大孩子,“五百米吧。很遠麼?於你來說,你只要輕功稍縱,就能到達的距離。我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了我生命的盡頭。你在哪?”
她無言以對。
他淒涼一笑,“等得我真的幾乎死了一回。你都沒有出現過。那天驟雨想必下了一夜,你告訴我,當時你沒來,你後來有沒有去找過我?”
“沒有。”她涼薄的脣裡逸出兩個沒情緒的字眼。
“呵呵呵……”他悽楚地笑了,“明知道我真的死了,你也不會看我一眼,明知道你連騙我都不屑。爲何,我還在等着你?哪怕你那夜沒有去找我,騙我說去了也好。哪怕是欺騙,只要你肯,我願在你的欺騙中,沉迷不悟,不再醒來!”
“對不起。”她真誠地道歉,聲音裡有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她不想忘恩負義,在他救了她的情況下,仍舊暗算他。只是,當時他與君寞殤大戰,殤受傷了。
一個是她心愛的男人,一個是救過她,卻從來對她諸多利用的人。
自私如她。
二選一,她只能選擇她心中所愛。
或許一些正義凜然的人會選擇祺,可是,她不是。
她向來是地獄裡的惡鬼,從前世到今生,靈魂早已陰暗不堪。
人生又豈能盡如人意。有些事情,她亦不想的。
她亦無奈。
她只不過想守護她兩世以來,唯一一個用盡了心、用盡了命在愛她的男人。
“本皇子要的不是你的道歉,不是要你說對不起!”他雙手抓扣住她的雙肩,“鳳驚雲,我要你愛我,我要你的愛!你聽到了沒有!”哪怕他是個殘廢,哪怕他無能人道,他都愛她、要她!
她幽然一嘆,“你所要的,鳳驚雲無法給予。”
他幾乎是嘶吼出聲,“鳳驚雲,你聽着,你早晚有一天會愛上我。不論是愛情、不論是江山,本皇子不會輸給君寞殤那個邪孽,不會!本皇子不會輸!”
她淡然地凝視着他有點失控的表情,“君佑祺,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的他,心機深沉難測,絕對不會有失控的情緒。
“以前……”他冷靜下來,諷刺漾在他漆沉的瞳子裡。以前的他是個天之驕子,是個真正的男人。現在的他……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刻,都過得無比痛苦。
痛得麻木。
痛徹了心肺,碎了心骨。
麻木不仁。
以前他可以愛她、可以睥睨天下、可以……
以前的他,什麼都可以。得不到的可以搶。什麼都有意義。
更可以讓她成爲他的女人。
現在,他已經什麼都給不了她了。
他做什麼都可笑。
可他不會放手的,她是他的。
從一開始就是!
他猛地抱住她,狂風暴雨般的吻落在她的臉上、脣上。
她感受到了他內心深深的絕望,感受到了他墮落進了無邊黑暗的心。
手掌揚起,蓄着真氣,毫不猶豫地欲推開他。
他卻抱得死緊,舌頭頂進她脣裡。
她不悅,除了君寞殤,她不要任何男人的吻。
眸中殺氣一掠,忽然又想到,在霸天島密道里,是他拉住了她的手,讓她免於被利劍穿身而死……
又想到,霸天島上他那震徹心肺的慘叫。
現在的他,就像一個已經被毀滅了的人。他的絕望,因她而起。
第一次,對君佑祺下不了手。
無關情愛。
而是對他,她確實心懷歉疚。
君寞殤雖然說放了君佑祺一馬,是代她償恩。
可她總覺得,那份恩,不是放一馬就能清償。似乎鑄成了什麼大錯,她已無法償還。
牙齒咬下,她咬傷了他的舌頭,他像是沒有痛覺,依舊狂暴地吻着她。
他的吻暴得虐。
她被他抱痛、吻痛。
他似乎真的瘋了。
變得不太像……以前的他。
伸手點了他的穴道。
他無法動彈。
她沒有推開他,而是自行退開了一步。從袖袋裡掏出一方潔白的絹帕,她嫌惡地擦拭着脣。
“你不是第一次嫌棄本皇子的吻了。”他的心被痛楚淹沒,淹得太深,理智又回了籠,忽爾又笑了,“怎麼?雲兒方纔捨不得一掌打死我?”
她冷漠地盯着他俊逸的臉,“你現在跟死了有什麼分別?”
他俊臉一僵,“呵呵呵……我不是還好好地活着麼?你要不要過來探探,我是不是還有氣?”體內真氣一運,他強行衝開了穴道,“普通的點穴手法,困不住我的。”
又能動了,他擡手撫摩着脣角,深深地吸着氣,像是在感受着她殘餘的氣息,“我該滿足了。本皇子的雲兒向來傲視天下,何曾向人道過歉?”
他喃喃自語着,“只要你對本皇子有感情,哪怕是歉疚也好。可本皇子又是多麼不需要你的歉疚。”悲傷地望着她,“既然你會內疚,爲何當初,我快死的時候,你看都不來看我一眼?”
她目光淡然若水,“是,當初是離你很近,五百米的距離而已。可我必然要作出選擇,既然我的良人非你,我又何苦給你希望,我又何必拖泥帶水。我不想剪不斷,理還亂。你應該明白,鳳驚雲向來涼薄無情,決定的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倘若我再去找你,只會傷害君寞殤。”
“所以你就傷害我,是嗎。哈哈哈……哈哈哈……”他仰天長笑,笑聲悲悽無比。
“你說得對,我寧願傷害你。不願傷害他。”
他斂了笑,看着她的目光裡充滿了痛苦,“究竟,我哪裡比不上君寞殤那個邪孽,爲什麼,你要選擇他,不選我?”
這回,換作她笑了,“我真的沒有選你嗎?”她向前走了幾步,站在欄杆邊,目無焦距地瞧着滿池塘的殘荷,“我這樣的人,無情無心。絕情到連我自己都覺得太狠。我早已決定今生棄情絕愛,不涉感情。我這種人,不會在意一個人的外表,更不會只看一人的表面。所以,我這樣的人……一見鍾情這種事,在我身上,不會存在,也不會發生。”
他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在她的眼裡,他俊美的外表,與君寞殤那個與世不容的妖孽並無不同。
她的聲音很緩,亦很平和,“我一直都以爲,我不會爲任何男人動容。而我,卻爲了你軟化了、動容了那顆冷漠的心。”
側首,看了他俊逸的側面一眼,她的脣角掛起了淺笑,“你知道麼?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我的前世叫‘沈治洛’。而你,叫君佑祺。”不是夢,她不願意提到前世,是以,以夢代之,“我夢到我的前世死得很慘。而你……佑祺。雖然是兩個不同的字,卻是相同的音。我一度以爲,你是護佑着我來了。”
“爲何,你不早點告訴我?”
“有何好說的?”她輕然搖首,“就算我說了,又能改變什麼?當日答應你的求婚,我是真心的。只要你真心待我、誠心愛我,不利用,不算計,我就會嫁給你。然後一生一世都跟你在一起。”她轉過身,目光平靜地注視着他俊朗的容顏,“那個時候,我已經選擇了你。你是明白我的,倘若你真心待我,我鳳驚雲對你,就不會有二心、不會愛別的男子。就算有別的可能性,比方說,那個時候同樣爲君寞殤所動容,卻絕不會對不起你。只要你一片真心,不論我愛不愛別人,我都將只與你一生一世、絕無他人。你呢?”
他內心一痛,眼中不知何時佈滿了淚花。
原以爲再也不會流淚,以爲淚早已流乾,原來,還是會有淚。淚水迷濛了他漆沉的眼眸,望着她近在咫尺,卻又覺得有好遙遠的距離。
原來,他曾離她那麼近。
原來,她的選擇一直是他。
“對不起……對不起……”他的淚滾落了下來,是悲傷的淚,是悔恨的淚。
凝視他的眼淚,她不再動容,“曾經,我以爲,你是我的良人。是我再正確不過的選擇。可我……錯了。你一定要逼我承認我的錯誤?”她撫了撫胸口,“你掩飾得太好,甚至完美到到無懈可擊,一度差點就騙過了我。”
微微一嘆,“要怪,只怪我鳳驚雲太聰明,不甘被騙。也絕不容允一個男人的欺騙,尤其是利用感情的欺騙。”君佑祺已經是第二個了。第一個是她上一世的愛人孫建峰。
她前一生死得太慘,死在了至愛的男人手裡,死在了她付出了一切的男人手裡。
孫建峰是利用了她的愛、她的信任,殺了她。
她狠狠地發過誓,今生再不會被男人利用,不要被男人辜負。
君佑祺對她的利用,原本她是該殺了他的。
想到他其實利用中夾帶着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感情,所以,她沒有殺他。
“不論你信不信,我對你已經手下留情了。”她笑看着他的眼淚,“若是我笨一點,若是我蠢一點,不發現你利用我的陰謀,不發現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你說,那該多好?那樣,我就可以做一個被矇蔽的幸福的傻瓜。也許,也幸福不了一輩子……”
歪着腦袋想了想,“能幸福多久呢?當你厭了、倦了、膩了的時候,就是我的死期。”
“不……不會。”他鄭重地道,“對你,本皇子永遠也不會倦、永遠也不會膩。是本皇子太傻,雖然一開始就打着算盤利用你,卻不如你看得清晰,原來,我的心裡不知何時有了你。若是我早知道會愛上你,我一定不會……”
“不。”她搖頭,“你會的。在你的心裡,江山與我,我永遠沒有你的江山重要。”
他憤了、怒了,“江山、江山!爲何在本皇子這裡,你就要本皇子江山與你二選一,到君寞殤那裡,你卻從來不逼他選擇!公平嗎?這公平嗎!”
“你認爲不公平?好,我就跟你說公平。”她面色變得冷漠,“無相,包羅萬象,無相卻有相。我問過你,你可是無相?你說不是,甚至將無相的身份栽贓到前廢太子君承浩身上。你說你與宇文杏瑤那一夜什麼也沒有發生,我研究出來的結論,是你們一夜纏綿。你不要問我怎麼研究出來的,那是個讓你無從抵賴的實驗、事實。”
他沉默不言。騙她的事,確實……太多。他心中悔恨交織。
“記得行雲閣外頭那一夜,你用無相的身份派了多少殺手嗎?”她嘆然,“好多好多,源源不絕。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知道那一晚,你有機可趁,讓那麼多人去刺殺君寞殤。他是爲什麼受的傷嗎?”
“爲何?”他倒真的不知。只曉得,那一晚,君寞殤被擡進了行雲閣。他絕不放過如此千載難逢能殺君寞殤的機會。
“因爲在馬車裡,只因我的一句話,我叫君寞殤去死,他一把匕首毫不猶豫地扎進了心臟,將他的心臟扎穿,傷口深得他的身體幾乎都扎穿透了。”她轉而望着假山上因寒霜而半結冰的流水,“你千萬別說他在用苦肉計。那是一個他會死的苦肉計,當時,就連我也沒有把握能將他醫好。當時,他知道我並不愛他,我會看着他死。他一旦重傷,就會有生命危險,比方說,你會趁機除掉他。他還是因我一句話,不曾有過猶豫。換你,你做得到嗎?”
他做不到。他閉了閉眼,“難怪,本皇子輸了……”
“不。那個時候,你還沒輸。我依舊答應的是嫁給你。輸的……是他。”她的聲音幽幽地,“我依然在自我陶醉、自我麻痹,你是真心的。只要你真心……我們就會有多麼美好的一生。而一旦,確定你的真心,或許,我未必會助你剷除君寞殤,但絕不會容允任何人傷害你。是我的多疑、是我的不信任,堪透了你的算計,知曉了你那顆充滿陰謀的心。”
嘆然一聲,她停了少許,才又道,“本來,你與宇文杏瑤那一夜纏-綿,就算我知道了。我曉得你當時中了皇后讓宇文杏瑤下的藥,明白你無法抵抗藥力,身不由己。那事,我是可以諒解,並且不怪你的。你一邊哄着我,裝着爲了我不要江山、皇位,一邊暗謀江山,一邊對我諸多欺騙。莊可卿的鬼魂,你一招消滅,她找你復仇,我問過你,你又可曾說實話?你明明去追殺背叛你的將軍趙羲,卻謊稱進宮看你母妃……你騙我的,還太多、太多。我無法接受一個欺騙我的男人,無法接受你對我的陰謀利用。你說,要不要怪我太聰明、不夠笨、不夠配合你?還是怪你自己親手毀了我跟你之間的未來?”
“是本皇子……是本皇子毀了我們的未來……是我……毀了我們的未來!”兩道清淚自俊美蒼白的臉龐滑落,他仰天長嘯,“啊!”
悲痛悔恨的長嘯聲痛徹心扉。
震盪了院落、震得整個雲起山莊都似乎顫動了起來。
她沒有負他,是他負了她!
任何情緒都難以表達他此刻的悔恨與痛苦。
瘋狂痛楚地發泄過後,他終於平靜下來,癡癡凝望住她,“雲兒,是本皇子負你在先。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以後……以後我一定好好愛你,一定……”
“不。”她面無表情地打斷他,“你應該是瞭解我的。我一但認定的事情,就不會更改。一但愛上一個男人,除非他負我,否則,我定愛他一世,不會變心。在君寞殤爲了我的一句話,連命都不要地扎進了他的心臟,我就動心了。但,那個時候,我仍可以收心的。甚至可以埋藏那點愛,不管愛不愛,我都可以只認可你。然後,沒有其它。當我徹底確認了你的利用,我愛他的心,已無法收回。”
他痛苦地問,“你何時確定我的陰謀的?”
“你說呢?”
“最早應該是去霸天島的路上。”
她沒有否認。認不認可,都沒有意義。
他篤定了自己的想法,又不肯定,“或許,更遲一點,是在海里遇到巨鯊的時候?”千瘡百孔的心,又是一痛。那次,他沒有救她。
是君寞殤與她共同赴死。
自那之後,她的態度就徹底變了。變得在他面前,毫不掩飾地對君寞殤的好感與情意。
他與她之間,多了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隔閡,“海里遇巨鯊那次,我承認,是我對不住你。”
“我從不在意。”
“因爲你連我都不在乎,又豈會在意。”他淒涼地笑了。覺得自己……好可悲。
“君寞殤可以爲了我連命都不要,真情深摯。所以,我從不問他,選擇我,還是要江山。因爲信了他的真心,這種話,我無須多問。我鳳驚雲,也並不需要一個男人,爲我,放棄江山。他已經讓我信任得不用試探。之所以,讓你不要江山,你甚至裝着廢了齊王的封號,讓我信你。我仍不信,因爲你從來都要江山,你的心,從來都帶着欺騙。”她微笑着,“你連真心都不曾,你還要來談公平麼。”
“時間無法重來……歲月無法重組……”君佑祺深沉地悔恨,“本皇子痛恨自己,恨自己錯過了你,恨我親手摧毀我們的未來。即便如此,即便本皇子跟你的心早已相隔千山萬水,本皇子現在是真的愛你。斷不可能放手。就算我死……”
注視着她的目光更是堅韌不摧,“就算我死了,你也休想逃開我的手掌心。”他要的,從來不放棄,不論是江山,亦或是所愛的女人,他要的就要攥緊,斷不可能放棄!
何況,目光一凜。
他的殘廢,某些方面,因鳳驚雲而起。若非君寞殤顧忌他搶鳳驚雲,又怎麼會廢了他的根!
可以說,他變成了個不是男人的廢物,是因爲她。
他恨她不救他的無情,恨她袖手旁觀,恨得想殺了她。
可他,偏偏還愛她。
這些的一切一切,都是事實。
無可更改。
無可變化。
難以不恨、難以不怨。
盯着她的眼神越來越冷,無比複雜。
一個讓他又愛又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刮的女子。
從來,沒有一個人讓他有如此複雜的情緒。
“雲兒……”他的嗓音變得深情,情意深濃得幾乎能將她淹死。從懷中拿出了一方白絹,他拭淨了臉上的淚珠,輕咳着,猛烈地咳嗽。
咳出了血。
心肺都快咳出來了。
潔白的絹帕上沾了一大灘他咳出來的血漬。
她沒有一丁點的關心。
他全然不在意,忽然朝她露出一道陽光燦爛的笑容,“雲兒,我們重新開始,一切都回到原點,好不好?”
笑容變得討好,又多了幾分紈絝痞氣,“本皇子不管你答不答應,反正,本皇子替你應了。”有點無賴的語氣,全然沒了方纔的哀傷。
就像曾經的他,盡了一切在討好她。
只是,現下,是全然的真心,已沒了從前的利用。
他已經廢了、他已經沒用了。
若再失去她,他真的不知道如何活下去……
“君佑祺,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我的心,已經變了。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自從我認定了君寞殤的那一刻起,今生與你,將再無交集。”她的目光向着屋宇轉角看過去,“君寞殤,因爲愛你。所以,我很坦白,並不想隱瞞你什麼。你也不要擔心,我會變心。我說過……今生,只要你不負我,鳳驚雲就是死,亦不會變心!”
一直隱藏在屋宇轉角的君寞殤走了出來。
他一襲黑衣,左頰上戴着黑灰色的玄鐵面具。
那血色的瞳子冷森若冰,似乎比冬日的霜凍更嚴寒。
氣勢尊貴,邪魅若鬼。
然而,他的目光裡卻閃過了然、畏懼,震驚。
他並沒有看到君佑祺吻鳳驚雲,在君佑祺說不需要鳳驚雲的歉疚,問她爲何他快死都不曾看一眼時,他那時纔到了此院子裡。他是以特異功能隱身,躲過了外頭君佑祺已派遣駐守的一萬名兵士、躲過了雲起山莊裡的兩千死士,從而進了雲闕居。
原是想現身的,但他亦想知道,她爲何連君佑祺在島上快死了,都不看他。
是以,他站在屋宇後頭,沉靜地聽着君佑祺向他心愛的女人表白。
聽着她面色無波的闡述着一切,聽着她說,她曾經的選擇……並不是他。
多麼殘酷的話。
他聽得那顆有了溫暖的心,在滴血。
揪心、剜心的痛。
可聰明如他,早已清楚、瞭解了這是事實。只是,區別在於,原來聽她親口說出來,心,竟然會那麼深刻地痛楚。
不過,她確實非會對男人一見鍾情的人。她確實值得他傾盡生命,傾盡一切相待,確實值得他付出一切,纔夠格換得了她的愛。
雖然,她愛上他很晚。
終歸,她是愛上他了。
曾經,她所選的不是他,卻好險,她是選了、愛了他了。
他太慶幸君佑祺那個蠢蛋用心欺騙、算計她。從而,他纔有機會得到心愛的女子、得到所愛。
想到他得到她的初夜,都是因爲她要用反間計,下個套中套,欺騙君佑祺。他就覺得苦澀難當,很是痛苦。
又覺得高興,她要的是他。
她的人、她的心,從始至終只有他、亦只給了他。
畢竟,按常理來說,她未愛任何男人時,未嫁時,她是有權利選擇的。可他還是會嫉妒、會吃醋,會恨不得滅了所有打她主意,或她多看一眼的男人。
她總說他與她很像。
有一點,確實像。
他君寞殤卑鄙狠毒、殺人如麻。是個沒有心的邪魔厲鬼。
可他與她一樣,若是真的用了心的愛,從不曾利用愛情。
不是他不去利用。
望着她美麗絕倫的臉,她那雙翦水秋瞳,盛滿睿智與透世的涼薄。
他隱隱地從心底裡,在未曾發現自己愛上她時,就打心底裡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