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便有些皺眉。
肖瑤卻喜上眉梢,道:“若能如此,自然最好。可惜,不一定能成功。北齊尚無皇帝棄位離宮的先例吧?”
“棄位離宮?!”衆人都吃了一驚,看向肖瑤。
肖瑤囧,“嘿嘿,這裡沒有退休一說嗎?哦,就是禪讓啊1
“禪讓?”流霜細細地品味着這二字,眼睛便漸漸地亮了起來。
中國上古時期的禪讓制度,最早記載於《尚書》之中。
相傳堯爲部落聯盟領袖時,四嶽推舉舜爲繼承人,堯對舜進行三年考覈後,使幫助爲事。堯死後,舜繼位,用同樣推舉方式,經過治水考驗,以禹爲繼承人。
禹繼位後,又舉皋陶爲繼承人,皋陶早死,又以伯益爲繼承人,最後族人擁戴禹之子啓爲王。這是部落聯盟推選領袖的制度,史稱“禪讓”。
“禪讓”一說,在座的衆人並非不知,只是,朝代更迭已慣於父薨子替,竟把此事忘了!
此時,聽肖瑤提及,衆人便陷入了沉默。
軒轅離暗暗瞥了流霜一眼,冷笑一聲,道:“流泉也不容小覷。”
你們兄弟二人最好內訌起來,我便可率領大軍滅了北齊,完成統一大業。我倒要看看,到時候誰敢阻止我娶妻!
流月瞪了軒轅離一眼,道:“你莫管我北齊之事。”
臭小子,剛滅了西詔,又來北齊挑撥!
軒轅離自然忍了,哪敢跟未來岳母對着幹啊?
肖瑤見軒轅離吃癟,便有些偷笑。
軒轅離暗暗瞪了肖瑤一眼!
流霜看着流月,想到父皇,便有了讓他們見面的念頭。
第二日,軒轅離便離開了北齊,並帶走了悶悶不樂的江水。
江山自然伏在暗處,繼續留在北齊。
不知道流霜是怎麼謀劃的,流月又是如何跟皇帝說的,總之,幾日後,肖瑤再見到皇帝的時候,皇帝對肖瑤便親切得多了。
肖瑤先給皇帝做了四診,道:“內熱已清,藥方可改。”
王太醫說:“皇上仍有咳血。”
正說着,皇帝突然咳嗽了幾聲,聲音嘶啞、沉悶,有痰音。
宮女用帕子接了,遞給肖瑤,果然痰中有血。
肖瑤點頭,“人有咯血者,血不驟出,必先咳嗽不己,覺喉下氣不能止、必咯出其血而後快。”王太醫憂心忡忡,“失血久,身子大虧,只怕……百藥無效。”
再如此天天咳血,皇上必不久於世矣!試想,一個人身上能有多少血呢?
肖瑤卻搖頭,“無礙。方用六味地黃湯。連服四劑,血必不咯矣,服一月咳血可痊癒。”
王太醫大喜,皇帝也睜大了眼睛,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王太醫問:“當真?”
“且一試。”肖瑤說着,便開始寫方子,“熟地、麥冬六錢,山茱萸、山藥各一錢八,五味子六分,茯苓、澤瀉、丹皮各一錢二,水煎服。”
中醫講究辯證施治,百人百方,甚至“你之蜜糖、他之砒霜”,且治且看吧。
拿了方子,王太醫自然細細地記入脈案,然後方命人拿去煎了。
“此藥先連服一月,期間只鍼灸便可。”
“仍取前穴?”
“換了吧。今日可取肺俞、尺澤、中府、膏肓俞。因皇上仍咯血,配孔最、魚際。膏肓俞用補法,其餘各穴用平補平瀉法。”
肖瑤指點着,王太醫便開始給皇上施針。
一番診治下來,等取了針,藥也熬好端來了,肖瑤便讓皇上趁熱喝了。
看皇上臉色慢慢有了血色,肖瑤問:“皇上,可好些了?”
皇帝看着口罩上方肖瑤的杏眼,竟和流月一模一樣,眼神裡便滿是疼愛,略微點點頭,道:“嗯。胸中疼痛稍減。”
誰能想到,流月竟還活着!
更沒想到,名動天下的小神醫肖瑤,竟是阿月與君逸之的女兒!
這丫頭,小小年紀,離了爹孃不僅過得很好,還習得一手好醫術!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命,竟靠阿月的女兒救下了!
其實,自己的身子雖每天咳血,身子卻不再變得沉重,竟是日漸輕巧。且心情愉快、飯量大增,自己感覺得到,纏綿多年的病就快大好了!
不過,自己卻不想讓衆人知曉。
雖瞞不過王大夫和肖瑤,但彼此心照不宣罷了。
阿月一生悲苦,早已經厭倦了宮廷。自己何嘗不是呢?
一生活在戰戰兢兢、陰謀算計之中,權勢、富貴、天下,可曾換來一夜安眠?
就把這一切交於流霜,定能讓北齊日漸強大,百姓安居樂業。
流泉舅家權勢傾天,現已功高蓋主、朝野怨聲載道。若他做了皇帝,早晚外戚專政,流氏天下盡歸於外姓。
流霜母族勢力衰微,於他登基無助,卻與天下穩定有益。
自己離開之前,先安置了流泉、削弱了外戚,給霜兒留下個清平世界吧。否則,想要安靜地做個田舍翁,只怕也是奢望!
想到這裡,皇帝坐直了身子,看着王大夫,道:“肖瑤留下,你們都退下。”
王大夫和宮女便出了宮。
等衆人走遠,皇帝看着一臉笑意的肖瑤,嗔道:“丫頭,還不叫聲舅舅嗎?”
“舅舅!”
肖瑤杏眼彎彎,立即脆聲叫了。然後擡手便取了臉上的口罩,笑吟吟地看着皇上,屈膝施禮,道:“君瑤給皇上舅舅見禮!”
“哈哈哈,你這丫頭!”皇帝便開懷大笑起來。
前兩日,流霜已經帶着流月和肖瑤二人去給君家上了墳,流月和肖瑤跪在衆人墳前痛哭了一場,肖瑤便算是認祖歸宗了。
流月身子弱,連番刺激,雖有肖瑤小心伺候着,終於還是病倒了,至今還在牀上躺着呢,唉!
皇帝自然知道這事兒,流霜並不瞞他。
況且,皇帝已經答應了流月,過了年便禪位給流霜,開春天暖了,兄妹一起跟肖瑤去胡家莊,從此歸於農家,悠然過餘生呢!
只是,禪位是父子兩人說好的計謀,至於天下臣民,聽到的卻是“北齊皇帝重病薨逝、龍行殯天了”!
若想清靜,便一了百了!
至於流月長公主和肖瑤,也拒絕了流霜昭告天下、重享富貴的提議。
見肖瑤態度堅決,於自己毫無情分,流霜痛苦得徹夜難眠,卻又不忍拘禁了她。
一人借酒澆愁,吐血幾次卻無心去說,身子越發消瘦。
肖瑤看流霜日漸清減,心中不忍,卻無可奈何,只能盡力診治。
皇帝舅舅、公主孃親、太子表哥全都病倒了,肖瑤自然忙得腳不沾地。
肖瑤自軒轅離走後,便帶着月照、月華住在流月的小院中,多年不見的孃兒倆好好親近了一番。
流泉過來宮中騷擾過肖瑤幾次,都被太子流霜訓斥後打發了。
流泉自然懷恨在心,多次在皇帝老爹面前說流霜如何如何,恨不得取而代之。
皇帝愈發討厭流泉。
薛昊應軒轅離要求,已將北齊與西詔勾結、滅君家滿門一事的書信等證據呈上,軒轅離自然轉交北齊。
流霜討伐西詔,其實證據不足。此時,皇帝見了諸般鐵證,自然氣得一佛昇天二佛出世,怒斥流泉大逆不道!
皇帝打定主意收拾流泉及其舅家,至於最後,於流泉便父子翻臉了,皇帝自然便假裝氣得氣息奄奄,一口氣上不來、就要嗚呼哀哉的樣子。
流泉一黨見狀,知道皇帝再不會傳大位給流泉,便加緊了奪位大計。
終於,在過年前的莫夜,流泉發動了宮廷政變!
流霜和皇帝二人自然早做了萬全準備,兩黨一夜拼殺,到天明,勝負已定!
皇帝的御林軍殺了大皇子一黨的重要黨羽,流霜的手下在宮外活捉了流泉的多名得力爪牙,至於大皇子流泉,自然也被下了天牢!
有老皇帝撐腰,流霜鐵腕治國,毫不留情。
文武大臣中,凡是大皇子的人,要麼殺、要麼抓,竟不留一人!家屬抄家發配,全家終生不得回京。
流霜迅疾調配了北齊大軍五品以上的重要將領,將軍權牢牢地抓在手裡。
除此以外,五品以下的武官無不查三代,凡是有跡象投靠過大皇子一黨的武將,一律撤職回鄉,全家終生不得入仕。
一時間,津口城血流成河、無數權貴官宦一夜白丁、離京發配的家屬女眷成羣結隊,哭聲震天!
津口城四門緊閉,來往人、物、車、貨,細細搜檢,無路引、戶憑者立即捕抓。嬰兒、女子自有女官脫衣檢視。
大街上,披甲兵士持槍拿刀、日夜不停整隊巡邏。
皇宮內外,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圍得鐵桶一般!
京城如臨大敵,以至於商戶歇業、家家閉門、人人自危,過年便連鞭炮都不敢放了。
忽忽兩月,整肅狂潮方過。
餘下衆臣正在慶幸北齊國之將穩、皇上精神矍鑠,一日半夜,左右丞相、六部尚書卻被急召入宮!
原來,皇帝竟至彌留時刻!
太醫院多位御醫、小神醫肖瑤自然拿出了皇帝的脈案。
重臣中懂醫理的不少,衆人傳閱了,並無破綻。
衆人方恍然大悟,皇帝多日來的精神矍鑠,竟是迴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