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肖老太幾人如遭雷擊,哀聲哭嚎。
屋外衆人議論紛紛,滿面憂色。
救醒了肖英,衆人來不及多做安慰,出殯的時辰到了。
肖老太孃家已經沒有什麼直系的親人,這次肖老太做主沒有通知,倒少了一道事。
肖老夫子老家是南方人,老家的親眷也都是出了五服的,再加上路途遙遠,也省了。
趙秀麗孃家,肖老太沒臉通知,胡大領自然更不會提。
這樣的話,肖玉家、苗雲孃家、劉敏孃家這三家人來了,重要親戚們就算都到齊了,看看時辰到了,胡大領一聲高喊:“吉時到!摔盆!”
喪禮要由長子摔盆,即把靈前祭奠燒紙用的瓦盆或砂鍋摔碎。
這盆叫“陰陽盆”,俗稱“喪盆子”,也叫“吉祥盆”。摔盆的必須是死者的長子。摔盆者和扛引魂幡者,有繼承死者遺產的權力。
摔盆講究一次摔破,越破越好。俗話說這盆是死者新的鍋,摔得粉碎纔好帶到陰間去。
摔盆前,所有孝子跪在靈柩前面。
肖英是長子,摔盆的事非他莫屬。
肖英臉色慘白,兩手高舉瓦盆過了頭頂,猛地向地上摔去!
“砰”地一聲巨響,瓦盆爛成碎片!所有孝子、親眷一齊號啕大哭,悲聲一片。
肖玉和苗雲的聲音最大,好像比別人都更悲慼些,也顯得比別人都更孝順些!
瓦盆一摔就如一聲號令!
隨着瓦盆的破碎聲和孝子們的哭聲,胡大領大吼一聲:“起靈!”
鼓樂班子吹吹打打,充當槓夫的忙人們都是壯勞力,棺罩籠罩着的厚重的棺木,在衆多槓夫的一聲“起”的號子裡擡了起來,送葬隊伍上路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鼓樂班子。
喇叭、嗩吶、鑼鼓齊鳴,聲音再大也蓋不住人們的哭聲和鞭炮的響聲。
喪葬儀式中以出殯時場面最爲熱鬧,禮儀也最爲繁瑣。
出殯時,肖英、肖靖這些孝子孝孫都換上了粗麻衣,腳穿草鞋、腰繫草繩,手持哭喪棒。
白茫茫一片,哀哀哭泣,誠然有些淒涼。
肖竣是長房長孫,自然要扛着大幡,肖端抱着靈牌。
肖瑤攙着趙秀麗,肖靖扶着肖文,四人沒有嚎啕大哭。
肖文眼中有淚。到底是生身父親,雖然沒有多少慈愛,自此天人永隔,想想還是令人悲傷的。
元寶紙錢、花圈帳幔、送葬的親朋、靈柩、子孫緊跟其後。
祭弔的親友們送的各種紙質“冥器”,如紙錢、斗子、長短錢、搖錢樹、聚寶盆、元寶桌、花圈等等,用牛車拉着跟在後面,這些差不多都要在墳前燒掉的。
肖家的墓地在界山的山腳下,沒花多少銀子,是早就買下的。
此時,墓穴已經挖好了,新翻出來的泥土在陽光的照耀下泛着土腥氣,旁邊的野草被衆人踩的一塌糊塗。
肖瑤扶着趙秀麗跪倒在地。肖文和肖靖也哭着跪倒在墓地的新土上。
肖英是長子,在忙人的攙扶下,下到墓穴內,將墓坑再次進行整理。
把隨葬的“衣飯罐”、“發財罐”、“長明燈”放在墓坑壁上南北方位的龕內,四角放上柏木、符咒等鎮邪之物。然後,掃去墓內腳印。
肖英被衆人拉上來,和肖達等人一起跪在墓穴邊,嚎啕大哭。
忙人們在胡大領的指揮下,將棺木用多跟粗繩拽住平穩地徐徐放下。
肖老太和肖琴哭得厲害,拼命地往墓坑裡爬去,被衆人緊緊拉住。
而肖英更是哭得暈厥過去了。
苗雲假裝哀哀哭泣,一會兒看看肖達,一會兒看看肖端,擔心二人哭得太厲害傷了身體。
肖文兩眼含淚,臉色呆滯。傷心歸傷心,卻並沒有失去理智。肖瑤和趙秀麗兩人也放了心,倒是肖靖哭得不能自已。
終於,棺材入墓,孝子們沿着墓邊將土一把一把灑向墓坑。
肖英帶着肖家衆人左轉三圈,右轉三圈,最後將腰裡纏的麻繩扔到墓穴內。
衆人用鐵鍬往墓穴填土。填土時,肖玉滾在地上痛哭不已,肖老太扯着嗓子哀嚎着,不顧衆人拉扯,甚至要往墓坑裡跳一般,一些心軟的婦女忍不住潸然淚下。
肖瑤看着墳頭,也忍不住長嘆一聲,“生死兩茫茫,恩怨情仇不過是一場空!”
墳丘堆好後,胡大領指揮着孝子們把手裡的引魂幡和哭喪棒插在墳丘前面。
如果趕上時令,引魂幡和哭喪棒可能成活,稱爲墳樹,被認爲要蔭及子孫後代。
接着,再次焚香點紙,並把隨棺材拉來的紙元寶等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墓前進行焚燒,把帶來的祭品擺放在墓前。
墳前一片淒涼,老肖家院子裡卻熱鬧得很,殺豬宰羊、砌竈安鍋、蒸炸煮熘……
其實,早在將亡人入殮後,孝子們在忙碌喪葬儀禮的同時,家裡也開始了宴席的操辦。
等孝子們安葬完畢回到家中後,胡大領就宣佈“開席了”!
悲痛過去,親戚朋友還是要招待的,此爲“謝孝”。
當然了,肖家因爲親眷少,也沒有幾桌。加上要宴請的忙人、管事也不過五六桌。
席間,胡大領引領着肖英和劉敏這一對長子長媳開始挨桌鞠躬、敬酒。
肖英手腕上有傷,都是劉敏和肖竣倒酒、舉杯,肖英在旁邊說着感激、辛苦之類的場面話。
而肖文一家,從墳地出來,就和肖英一家分道揚鑣,直接回家了。
不僅今天的謝孝,就連以後的圓墳、過七、百天、週年、守喪等等儀式,肖文都不會參加了。
肖老太再胡攪蠻纏,此時也沒臉再要求肖文這些。
肖玉心有不甘,但是見自己的娘都不說什麼,自己又抱着嫁女的心思,自然也乖乖地閉上了嘴。
是以,葬禮結束,肖文一家離去時沒有一個人出來找茬阻攔,肖瑤還有些不習慣咧!
疲憊不堪地回到家,稍稍梳洗了,用了一些飯菜,肖文和趙秀麗就補覺去了。
肖靖跟着守靈三天,也睏倦得不行,到底是小孩子貪玩,肖靖不睡,去找軒轅煜。
院中一角攤着一大片麥子,小胖子軒轅煜頂着大太陽,全身是汗、俊臉通紅,正在院中用棒槌“砰砰砰”地捶麥子,見肖靖過來了,忙收了手。
圍在身後的陳強、陳壯和安子三人忙上前,遞水的遞水、擦汗的擦汗,看着軒轅煜的一頭汗、滿手泡,個個一臉心疼。
“打了多少了?”
“有三十斤了!”軒轅煜從地上站起來,指指不遠處的籃子,得意洋洋地說:“我厲害吧!”
肖靖撇撇嘴,“讓你送到麥場裡去,找人用碾子碾了,多省事!偏要自己幹!”
軒轅煜舉起手,讓肖靖看手上的血泡,“夫子讓體會民生之艱!”
“也不在這一會兒。我父母睡覺了,你也歇會兒吧!”
“好吧,不打擾他們睡覺。”
兩個人嘀嘀咕咕地走了。
肖瑤回到臥室,歪到牀上,一句話不說。
丁元春上前,“姑娘,不如睡一會兒吧。”
肖瑤搖搖頭,“我心裡亂得很,睡不着。”
軒轅離那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他所說的大戰開始了沒有?勝負如何?可有受傷?是否安好?
等肖瑤意識到自己這是在思念軒轅離的時候,有些惱羞成怒!
……
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一晃神,麥收就結束了,收租的事情立即就要提上日程。
果然,晚飯時,肖文提到明天開始收租。
“就在這院裡,開秤收糧食。”肖文說:“我明天找村長,敲鑼通知一聲。”
糧食問題,是一個國家的根本。古語有云:“國無三年之儲,謂國非其國”。意思是國庫中的存糧若不夠吃三年,這個國家就難以稱爲國家了。
想到上次肖文說會收五萬斤糧食,肖瑤有些犯愁,“收了那麼多,我們家也沒有地方放啊!”
肖文笑了,“你這丫頭,我們不是都要留下的,還要給官府交稅的呀!再說了,誰要是不願意交糧食,交其他也可以的!”
也是,麥子可是一家人的口糧啊,有些家戶說不定捨不得交麥子呢。家中有糧,心中不慌嘛。
趙秀麗說:“嗯,到時候跟他們說說,交些野味、藥材、銀兩都行。不想交麥子,等秋天糧食下來了也行。實在不想交糧食,來我們家當長工、打短工也好啊!”
哦,原來是這樣啊!
肖瑤這個新小地主果然還是不懂啊!原來可以有這麼多東西可以代替交租啊!
說得也是,只要是有價之物,不管是有形商品還是無形勞務,都可以作價的啊!好吧,自己外行了!
果然,第二天,村長敲鑼通知了以後,有些人家就找來,說要交其他東西代替麥子。
肖文都笑呵呵地同意了。
收租的場面相當紅火。
衆人肩挑手抗,拖家帶口,吵吵嚷嚷的都聚集到肖瑤家的新房子前,好似趕集一般。
胡金良穿着新衣服,滿面紅光,挑着大秤,推着秤砣,高聲大嗓地吆喝着:“胡三順家上好麥子三百斤!胡大家上好麥子二百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