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天落羽出去轉了一圈,帶回來一個消息:老祖宗說最近煩心事太多,身體大不如前,決定前往寺廟之中吃齋唸佛,以求得心靈的寧靜——其實還不是爲了避避風頭,免得心狠手辣的狐王不依不饒?走了更好,清靜。
風千洌說得對,他雖然不承認,老祖宗卻畢竟是過來人,知道兩人必定已經成了好事。名節既毀,羞憤之下她本想一死了之,卻終究狠不下心:好死不如賴活着,只要還能活,誰願意死?思來想去,她只得以唸佛爲名暫時離開,以後看情況再決定什麼時候回來。
得知老祖宗離開了京城,風千洌冷笑:這老太婆倒識時務,暫時不必理會了。關鍵是十七叔那邊……他會不會將這件事捅出去,好破壞他的名聲,斷絕他被立爲太子的可能?
每每思及此事,風千洌便如坐鍼氈,同時後悔不迭:早知如此,就該計劃得更周詳一些,好一擊成功!現在怎麼辦……
動動手指便狠狠地擺了風千洌和老祖宗一道,沐雲蘇心情大好,就連午睡也格外香甜。起牀之後不久,落羽敲門而入:“姑娘,皇上宣你立刻入宮。”
又宣我?有完沒完?
兩人很快入了宮,落羽照舊在門外候着,沐雲蘇進入御書房見駕:“民女參見皇上!”
風凌逸有好一會兒不曾開口,倒不是他故作深沉,只是雖然並非第一次見到,他仍然不可避免地被沐雲蘇的絕色吸引,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惱恨風凌絕這招釜底抽薪實在太狠毒(其實是沐雲蘇的詭計),斷了他的後路,令他咬牙切齒。
或許是因爲只顧惱恨,他完全不曾注意到沐雲蘇突然皺了皺眉,目光悄悄從旁邊的香爐上掠了過去。
香爐里正燃着安神香,味道清新淡雅,沁人心脾。
許久之後,耳邊終於傳來風凌逸的聲音:“免禮平身。”
沐雲蘇道謝起身,風凌逸已接着開口:“沐雲蘇,十七弟的身子無礙了吧?藥性可都解了?”
不得不裝出一副嬌羞無限的樣子,沐雲蘇輕輕點頭:“暫時沒有大礙了,多謝皇上掛念!”
儘管只是假裝,那水蓮花一般的嬌羞依然令風凌逸心神一蕩,不得不盡力剋制纔不曾失態:“呃……啊……沒事就好。朕叫你來是要問一問,刺客是怎麼回事?”
沐雲蘇愣了一下:“啊?”
問我?不是應該問狐王?
看懂了她的疑惑,風凌逸居然和和氣氣地解釋了一句:“朕已經問過十七弟了,可是他什麼都不肯說,十七弟的脾氣你也知道,只要是他不肯說的事,是誰都問不出來的,朕又實在放心不下,這纔想問問你。”
“多謝皇上掛念。”沐雲蘇點了點頭,接着嘆了口氣,“關於刺客之事,民女也曾經問過狐王,可惜他同樣什麼都不肯說。只說一定會抓到刺客,餵給他雙倍的媚藥,然後把他關進一間空屋子裡,看好戲。”
完全可以想象出刺客掙扎翻滾、痛不欲生的樣子,風凌逸居然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不錯,這像是十七弟做事的風格,他若是一刀把刺客結果了,那才奇怪呢!”
沐雲蘇暗中好笑:這話是我說的,跟人家狐王沒有關係好不好?
完全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風凌逸接着開口:“原本朕還想問清楚,好幫他把刺客抓回來,殺了替他出氣的,既然他已早有計較,朕倒不好插手了,你且退下吧!”
這就完了?巴巴的把我召進宮來,就是爲了問這兩句話?皇上,我看你比我還要無聊好不好?
沐雲蘇暗中吐槽,立刻施禮退了出來。等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風凌逸才陰惻惻地一聲冷笑,轉頭看向了一旁的香爐:國師,希望你這一次不會讓朕失望!
出得門來,守在門口的落羽立刻上前兩步:“姑娘!”
沐雲蘇衝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走吧,先回去再說。”
落羽點頭,然而不等他邁出腳步,便突然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了一抹充滿驚異的光芒:“咦?你……”
沐雲蘇二話不說,一把抓住他的手拖着就走,等遠離了御書房,來到一條比較僻靜的小路上,她才鬆開手:“剛纔發現了什麼?”
落羽眼中的神色變得更加奇怪,卻只是慢慢搖了搖頭:“你身上有一股比較奇怪的味道。”
“你也聞出來了?”沐雲蘇皺了皺眉,臉上的神情比他還要奇怪,“皇上的香爐裡點着安神香,但是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落羽並未急着表態:“怎麼不對勁?”
沐雲蘇依然皺着眉頭:“那安神香的絕大多數成分的確可以寧心靜神,但是裡面有一味藥卻有極強的興奮神經的作用。他既然要安神,又爲什麼要興奮神經?如果是爲了提神,又爲什麼要放那麼多寧神的藥物?這根本就是互相矛盾的!”
這就好比在同一副藥裡,既有止瀉的成分,也有通便的成分,這怎麼可能呢?到底是通過還是止啊?
落羽目光閃爍:“你知道那是什麼藥?”
沐雲蘇搖了搖頭:“我只能看出這些藥物的作用,種類和名稱一概不知。”
因爲身處古代,某些藥物就連法醫軟件也叫不出名字,只能提示出其成分和功效。不過知不知道名字不重要,知道是什麼、如何應對就行了。
落羽沉默了下去,好一會兒不曾開口,沐雲蘇不由轉頭看着他:“怎麼不說話?剛纔你不是也說我身上的味道比較奇怪嗎?是不是你也看出這一點了?”
落羽回頭看了她一眼,不過不等他開口,沐雲蘇已經笑了笑:“又要說告訴我我也不懂?”
落羽挑了挑眉:“你怎麼知道?”
沐雲蘇撇嘴:“因爲你現在的眼神和當初看出韓香絮給我下的是什麼毒,卻不肯告訴我時一模一樣,這就表示這也屬於不能說的秘密。”
落羽又沉默片刻纔開口:“我的確有不能說的秘密,但我可以告訴你,你並沒有看錯,那安神香的確存在這樣的問題。”
沐雲蘇點頭:“不過我們糾結這個問題好像沒有什麼意義吧?那安神香點在皇上面前,又不是點在我們的牀頭,管它是不是互相矛盾呢。”
“說的也是。”落羽點了點頭,“想必皇上是遇到了庸醫,纔會給他開出這樣的安神香。”
沐雲蘇忍不住瞪他一眼:“你耍我呢!這樣的藥方即便是醫術最差的御醫也絕對開不出來,其中必有蹊蹺。”
落羽眨眨眼:“你的意思是把這件事告訴皇上?”
沐雲蘇立刻搖頭:“還是不要,我們畢竟不知道其中的玄機。這樣吧,我把回去把這件事告訴狐王,讓他定奪。”
落羽點頭:“好。”
打定主意,兩人便沿着小路往宮外走去,誰知剛剛向前走了不多久,突然看到花叢中一個身形頎長挺拔的男子正負手而立,儘管只是隨隨便便地站在那裡,卻仍然透着處身紅塵之外的寧靜。
聽到腳步聲,男子回頭,脣角立刻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微笑:“狐王妃?”
而沐雲蘇則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脫口而出:“國師?”
這男子正是夜蘭陵,微微一笑,他輕輕揮了揮衣袖,一股淡雅的馨香便緩緩地散發開來:“怎麼知道是我?”
沐雲蘇同樣微笑:“你我雖是未謀面,我卻早已知道國師淡雅不俗,如此氣質在整個皇宮之中,除了國師再沒有第二個人。”
夜蘭陵笑容不變:“王妃過獎了。”
沐雲蘇眼中閃爍着一絲淡淡的微芒,面上卻不動聲色:“現在輪到我了,你又怎麼知道我是沐雲蘇?”
“狐王妃之名現在已經盡人皆知,尤其是王妃天下無人能出其右的絕美容顏,古往今來更是無人可比。”夜蘭陵語聲雖淡,卻仍可看出這些話出自真心,“何況王妃身邊還有這位靈力修爲深不可測的高手,若是如此我還猜不出王妃的身份,那便是故意的了。”
早就對這位傳聞中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國師頗感好奇,沐雲蘇自免不了多看了幾眼。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夜蘭陵又是淡然一笑:“王妃對我似乎很好奇。”
“是。”沐雲蘇毫不猶豫地點頭,“世人皆言,國師能夠預知過去未來……”
話還沒說完,夜蘭陵已經擺了擺手:“傳言罷了,王妃千萬不可信。普通人怎麼可能預知過去未來?”
沐雲蘇看着他的眼睛,脣角的笑容看似溫和,其實隱含銳利:“可是我覺得,國師並非普通人。”
這句話顯然另有所指,夜蘭陵脣角的笑容也不由一凝:“王妃這是何意?”
沐雲蘇笑笑,依然不做正面回答:“意思就是你一點都不普通。”
夜蘭陵默然片刻,笑容重新變得溫和:“那倒要請王妃說一說,我不普通在何處?”
沐雲蘇挑脣,勾出一抹傾國傾城的笑:“看似平凡最奇崛,看似普通最不俗,有些人面上一片深沉,其實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有些人看似一張白紙,其實一身秘密不可對人言。”
儘管表面上仍然溫和淡然,夜蘭陵的眼底深處的光芒卻已經瞬息萬變,雖然有欣賞,有訝然,更多的卻是警覺防備,甚至帶着一絲淡淡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