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兒子成了大遼可汗,這天下也將是兒子的囊中之物,你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
此番前來祭奠除了帶了些紙錢,耶律齊還帶來了袁將軍生前最愛的杜康酒,墓前訴說內心的話語之後,將那瓶杜康酒拿了出來。
“爹,從前你就愛喝這杜康酒,如今也沒有人能夠陪你喝了。今日兒子前來跟你喝個痛苦,我向你承諾,等到天下都屬於我們之時,兒子會帶着心愛的女子前來見你,到時再陪你喝這酒,不醉不歸。”
話落,耶律齊拿起酒豪爽的往自己口中倒了些,再將剩下的酒全部倒在袁將軍墓前,淳于焱遠遠的將這一幕看在眼中,那手中的杜康酒就是記憶的源泉。袁將軍好杜康酒在汴梁城人盡皆知,兒時的人時候跟袁齊兩人練劍,偷喝杜康酒都會被罰。
後來加冠之後,也會偶爾去府上跟老爺子喝酒,那時候以爲時光就會這般留住,可是轉眼纔是幾年,卻發生這麼翻天覆地的變化,袁齊死了,有的只是耶律齊。袁將軍也永遠的離開了,時過境遷,物是人已非。
“走吧。”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淳于焱纔回過神來,剛纔還在祭奠的人此刻已經在自己身邊,面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深邃的看着前方。
這個時候也不知道開口說些什麼,乾脆什麼話都不講,跟着耶律齊朝着皇城的方向走去。一路走的十分緩慢,竟讓他恍惚間以爲,如今還是多年以前。多年之前的他們二人,也是這般騎着馬匹在田間穿梭,那個年紀沒有功名利祿,沒有追求。思緒在回到現在,淳于焱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淳于焱,若是我說,此番前來是先跟燕國結盟,你們可願意?”
眼看着快要到皇城,耶律齊的話讓淳于炎如夢初醒,就知道自己猜測的根本沒有錯,耶律齊果真不是單純的來此:“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初爲大遼可汗,並不足以服衆。耶律楚材的兒子無數,定是有人看不慣我的所作所爲,遲早是一場內戰,我需要你的幫助。”
耶律齊這般解釋,淳于焱馬上反應過來,記得自己上次去大遼之前,就聽說大遼的大皇子因爲行刺太子而被可汗誅殺,耶律楚材的兒子有三個,耶律晉已死,耶律仲年紀還小,能夠給他造成威脅的怕只有那耶律燕了。
“你不顧一切回到大遼,定是對這有足夠的應對方法,爲何來尋找我幫助。更何況,這事情你應該告訴父皇纔是,我一個小小太子還做不了整個姜國的主。”
擺明了,淳于焱還是對他害死袁將軍的事情耿耿於懷,不過耶律齊並不擔心,既然他能夠來到這裡,就證明自己有足夠的把握,能夠讓面前的人答應自己的要求。
“可還記得登基大典我們遇刺的事情,我們推算的沒有錯,那件事情是宇文晟所上演的英雄救美,只是當憑他一人絕對不會做出這麼精密的安排。”提到芳華,淳于焱的目光轉向眼前的人,經過他這麼一提醒,猛地想到些事情來。
“你是想告訴我,這大遼內能夠幫助他的就只有那人,大遼的二皇耶律燕,而他們二人也已經結成聯盟,所以你纔會來找我。因爲你知道所有的事情只要涉及到芳華,我就不會拒絕。耶律齊,你到底想要什麼,處心積慮想將我拉入到你的陣營當中,是不是連芳華你都要算計!”
說道這裡,淳于焱沒有了往日嬉鬧,整個人都嚴肅不已,果真只有涉及到芳華的事情,纔會看到他這般表情。耶律齊並不意外,看着眼前的人。
“我從來都沒想過將華兒算計在其中,大遼皇后的位置,從來都是爲她準備的。宇文晟跟耶律燕兩人設計將華兒騙回後周,他是不是真心對待華兒,我們兩人比誰都清楚。”
耶律齊的話語說完,淳于焱愣在原地。沒錯,他講的這些話語都沒有錯,芳華在宇文晟身邊並沒有受到寵愛,他忽然也明白過來。
“這件事情容我考慮考慮。但是耶律齊,你如今的所作所爲,跟宇文晟有什麼區別。你若是真的愛她,就應該讓她過得開心,她的心在宇文晟身上,我們根本就勉強不來。愛不一定是佔有,宇文晟對她不好,我可以護她周全,只要她開心快樂。”
淳于焱的理論,耶律齊沒有反駁,而是等到他說完這些話之後,騎着馬朝着皇城走去。心中卻對這種想法嗤之以鼻,在他耶律齊面前,從來沒有什麼守護,芳華只有跟自己在一起,才能得到幸福。
“三日後,我會啓程去後周看望芳華。”
看着眼前離去的男子,淳于焱不由皺着眉頭,這個人的背影早就不似以往那般,變得幾乎認不出來。或許,他其實從來都沒有變,只是到現在才展現出了真正的自己。耶律齊,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後周。
全國萬衆矚目的科舉考試,終是浩浩蕩蕩的開始了。於此同時,楊昌明收到家書連忙趕回了揚州城。皇宮榮華宮內,芳華已經醒來,眼睛恢復的不錯,秦桓跟阿鬆兩人,因爲治療芳華的眼睛而留在了榮華宮,這段時日來榮華宮處在歡聲笑語中。自從經歷太后的事情,楊家人也收斂了許多,隨着朝堂不斷涌入的新鮮血液,一些政見卓越的人開始做出了選擇,朝堂之上的勢力範圍也發生了改變。轉眼間,自從淳于焱走後,時日過去了半個多月,今日的榮華宮可是前無實例的熱鬧,不僅宇文晟在此,整個太醫院都來此,大家都等待的見證奇蹟的時刻。
榮華宮中,芳華心中也是十分的緊張,近日來自己的眼睛沒有了往日的疼痛,依稀從絹佈下面看到外界所傳來的光,今天就是要拆除絹布的時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夠重見光明。被阿彩從房間裡扶出來的時候,整個前廳圍滿了人羣,阿彩委實被這個場面給驚嚇住,沒想到主子的眼睛能夠讓這麼多人關心。
扶着芳華坐立後,阿彩自覺的退了下去,宇文晟坐在她的旁邊,緊張的望着眼前的人,等了半個多月,雖然現在手頭上的事情還是很多,但今日對芳華來說是個十分重要的日子,自己怎麼有不來的道理。
秦桓也是沒有想到,今日會來這麼多人,從房間出來來到大廳的時候,要不是看到華兒跟宇文晟兩人的身影,當真以爲自己來錯了地方。連忙理了理思緒,朝着芳華面前大步走去,阿鬆跟在身後,手中拿的是托盤,盤子裡面放的是剪刀什麼的工具,兩人到來之後,不管不顧身後的兩人,秦桓拿起阿鬆遞過來的剪刀,開始爲芳華清除眼前的絹布。
整個過程圍觀的衆人大氣都不敢出,只看着秦桓手中的動作不斷的進行着,那纏繞在眼睛上的絹布,也層層被拆了下來,落地地上,衆人不由看得眼睛發直。
“絹布已經全部拿掉,皇妃,請你慢慢睜開眼睛,切記一定不要着急。”
這段時日來,已經足夠讓芳華給秦桓將事情前前後後解釋清楚,雖然一開始知道所有真相的他很難接受這個現實,原來當初自己救助的女兒,就是後唐的公主。因爲種種願意後唐帝王病逝,於是將皇位傳給了先皇,所以就有了現在的後周,而先皇被丞相跟太后連同着害死,所以她們現在跟楊家等於是個對立面。顯然芳華在這個故事中完全隱瞞了宇文晟跟自己的過往,而秦桓也在這話中掌握到兩個信息。一是芳華跟宇文晟本來就有婚約,所以現在被封爲妃子,二是那楊家虎視眈眈,妄圖爭奪後周的皇位。
所以在衆人面前,秦桓都是稱芳華爲皇妃。芳華按照自己父親的指示,在絹布落下的那一刻,外面的光芒全部照射眼中,似乎有些不太適應。
“皇妃的眼睛受傷時間太長,切記千萬不能太快睜開雙眼,一定要慢慢的適應四周的光亮,若是感覺到不妥,趕緊閉上眼睛。”
秦桓十分擔心芳華一時間難以接受這刺眼的光亮,雙眼緊緊盯着眼前的人,生怕出了什麼意外。宇文晟乾脆緊握住芳華的手,給她勇氣。
感覺到身邊人的鼓勵,芳華放下心來。慢慢的睜開雙眼,眼前的景象由原本的黑暗變得明亮,那些周圍前來觀看的人,芳華也看清楚了全貌。然而芳華並沒有持續多久,就有些承受不住外面的光亮,連忙閉上眼睛。阿彩連忙將那紅綾遞了過去,秦桓爲芳華綁上。
一番折騰下來,芳華再次將眼睛蒙上。重新坐在了宇文晟的旁邊。
“皇妃日後每天練習適應光亮,時長隨着眼睛的適應程度增強,等到完全適應這光亮之後,就可以摘下眼前的東西。”
宇文晟點了點頭,大笑看着秦桓:“秦大夫不愧是神醫,醫術高超,能夠治好我國皇妃的眼睛,朕重重有賞。若是神醫不反對,可否願意在太醫院爲官。”
民間的大夫你能夠成爲宮中的御醫,這可是破格提拔啊。不過神醫既然你能夠治好皇妃的眼睛,這等醫術不爲官也是可惜了,當下沒有人反對,全都站出來支持。
“皇上聖明,秦大夫勝任太醫院官員,是我國醫術界的福氣,也是我們後周的福氣。”
宇文晟之所以想將秦桓留在太醫院 ,實則是爲了讓他能夠永遠陪在芳華的身邊,還有一點只要秦桓在皇宮之中,芳華就不會離自己而去,可以說他們兩人是互惠互利,但顯然芳華並不這麼想。
“怕是皇上的美意要被秦大夫拒絕了。秦大夫是民間大夫,一來不適合宮中的繁文縟節,二來這秦大夫在民間爲皇上救助百姓,如此高超的技藝救助百姓,不也是跟宮中的太醫們一樣,都是爲皇上服務。依我看啊,秦大夫還是更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纔對。”
這宇文晟到底想要幹什麼,爲什麼要將父親留在皇宮內,皇宮之中素來險惡,爭鬥不斷。太醫院也是跟後宮緊密相連。本來她最初都不願意父親知曉這些事情,可是逼不得已纔將事情告知,還隱瞞了些重要部分。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父親留在宮中,至於這去向,我會安排人送父親離開的。
秦桓聽了芳華的話語,心中也明白過來,華兒是不願意讓自己呆在這深宮之中,女兒都這麼說了,他自然也不會反對:“草民謝皇上的美意,皇妃娘娘所言的也是道理,宮中的確不太適合草民,這每位都是達官顯貴,秦桓得罪不起。還請皇上恩准草民回鄉。”
“既然皇妃都這麼說了,神醫也不願意留在皇宮,朕豈能勉強。那就賞銀千兩,等到皇妃的眼睛徹底能視物之後再離開。”
“謝皇上恩典。”
宇文晟沒能將秦桓留下,芳華已經拒絕了自己,再多說也沒有什麼意義,還不如就隨了兩人的意思而去。在現場寒暄了幾句,宇文晟起身告辭,今日就是來看芳華的眼睛,既然已經恢復了幾成,那之後就沒有再留下的意思。皇上這一走,前來觀望的太醫們也告辭離去,一時間榮華宮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楊府內。
太后離世之後,楊昌雲的身體沒有了往日的健朗,楊文山擔憂不已,只能盼望着自己的二叔早點回來。等了足足快半個月,楊昌明才從南方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回到家之後,看到自己哥哥心中說不出的驚訝,聽到太后離世的消息也是十分的生氣。在楊昌明回來之後,楊文山向宮中的妹妹傳遞了書信。楊文秀收到書信之後,便以楊昌雲生病爲由頭回家省親,當然宇文晟並沒有拒絕,等到楊文秀從宮中回來之時,已經是楊昌明歸來的第二天。
楊家的所有人都齊聚楊昌雲的臥房 ,商議着接下來要走的路子。
“大哥,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那一帶都打點的妥當。此番淵兒也參加科舉,以淵兒的才華,想必一定能夠在朝中謀得一官半職。”
提到淵兒這個詞,除了楊昌明高興之外,在場的三個人臉上都沒有任何歡喜的神情。楊家一共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楊昌雲,是當朝的丞相,二兒子楊昌明不是官家,當年不顧楊家太公的阻止,非要前去經商,當年被太公一氣之下趕出了楊家。於是只好南下,在南方娶妻成家生子。也是在老太公死後,楊昌雲纔將這個弟弟接回了家中,但是那個商人家身份的女子,卻一直不被承認。楊文淵是楊昌明的兒子,比楊文山小,比楊文秀年長,在家中文字輩排行老二,這個孩子還是當時楊昌明求着楊昌雲錄入楊家族譜之中的,這個地位低下的孩子,楊文山兄妹兩人始終都沒有把他當過兄弟姐妹。
楊家的小兒子叫做楊昌宏,這個小兒子怕是楊家命運最坎坷的人。此子從小癡愛武學,是當時後唐有名的將士,因爲李廣下旨北去攻打姜國,戰亂之中失了性命,導致楊家太公重病,最後不治而亡,所以楊家所有的人對後唐李廣也是恨之入骨,後期纔會出現指使宇文無極奪位之事。楊昌宏年紀輕輕,二十五歲就戰死沙場,也未能爲楊家保住這一脈,太公最疼愛的兒子也就是他了。
不過彼時的姜國跟今日的姜國不同,當年的姜國還不是淳于焱的父親,而是他的祖父。淳于焱的祖父好戰,到了淳于焱父親這代就不在崇尚武力治國,但是淳于焱本身那種好戰的因素,想必也是隨從了他的祖父。而楊家這最後的女兒,就是前剛剛死去不久的太后,如今楊家先後失去兩個性命,怕是剩餘的楊家人無論如何都要團結在一起。
“淵兒若是能夠入京,我們楊家也是如虎添翼。此番因爲秦芳華一事,皇上當着衆人的面訓斥我,再加上太后離世,我們後宮之中失去力量,近日來我身體出事,朝中的那些官員,想必已經倒戈了不少。”
“爹,那些人都是有眼無珠,我們楊家根基在此,那宇文晟就是有本事,也不能動我們楊家絲毫。”
“山兒,住嘴。事情根本就不死那麼簡單,若是從前的宇文晟也許不會,但是此番他能殺害了你姑姑,就是給我們楊家敲響警鐘。”
“什麼,姑姑(小妹)是宇文晟殺害的?”在場的三人都驚訝的看着眼前的人,似乎不能相信這個事實,宇文晟如今真的這般有本事,太后都能動手。
“事情遠比我們想象的要複雜的多,如今楊家勢力出現倒戈,再加上科舉在即,等到新科狀元進宮,朝堂必定又是新鮮的血液,我們楊家若是繼續坐以待斃,就只能被宇文晟分崩瓦解。”
這麼多年來,除了當時老爺子離世之時,有看見這個哥哥擔憂的神情,時隔這麼多年,沒想到哥哥這個神情再現的時候,會是這般緣由。
“大哥,你說吧,該怎麼做我們聽你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