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落的半隻鞋,露出的腳掌心赫然是縱橫交錯的斑斑血跡,用榻子劃破一截衣袖,才發現她身體上到處都是血痕。
從她猙獰的表情看,死前應該是承受了這鞭打的絕世痛苦。
多殘忍的手段,鞭打,棄屍,毀容,卻獨獨留了她半張容顏,是刻意讓人辯別她的身份吧!這一切到底是誰做的?
雲定初帶着丫頭將女屍葬在了山戀中的一株參天古樹下,還爲她立了一塊碑,只是碑上沒有字,因爲,她不知道該寫什麼纔好,畢竟,她與這個女子萍水相逢,不知她姓甚名誰。
葬了密室女子返回襄王府,便聽到兩個宮女嘀滴咕咕的聲音傳來:“昨夜來刺客將那女人救走了。”
“噓,小聲點兒,聽說救了後,又將她殺了,不僅殺了,還鞭屍毀容,今兒一侍衛上山排查隱患,嚇得臉都青了,話都講不出來,太可怕了。”
“啊?”多麼震驚的一個新消息。
宮女驚得半晌講不出一句話。
片刻嘆息,“多明豔動人的一個女人啊!爲何偏偏就成了那邊的棋子。”
“像咱們這種奴才是沒辦法決定自己命運的,她也不想,誰讓她是一個多情的女子呢,死也許對於她來說,無疑是最好的解脫。”
“其實她挺溫柔的,平時待咱們也不錯。”
“別好心了,再好也是咱們的敵人。”
“據說黛家在那邊也有些勢力,死了一個閨女,居然還找不到屍體,你說,會不會對咱們恨之入骨啊”
“人家閨女死在咱們北襄土地上,咱們當然難逃干涉,可他們黛家人心裡也應該明白,都成太后棋子了,過來肯定是凶多吉少,管它的,咱們只要幹好份之內事就行了,其他的,咱們也沒能力管。”
“嗯,你說得也是。”
望着兩個鵝黃色衣衫,頭上梳着兩個小髻的宮女漸漸遠去的背影,雲定初一臉諱謨如深,眸底掠過重重精光。
果然,她猜得就不錯,原來還真是黛筱悠啊,不是在她來北襄之前,就傳言她重疾而亡,沒想她卻見到了她最後一面,原來她口中是那個‘他’指的是癱子啊!黛筱悠是蘇後派過來的奸細,卻愛上了北襄王,這幾年來左右爲難,舉步維艱,恐怕她初來北襄之時,比她遇到的險境還要多,索她命的人是誰?
知悉黛筱悠愛上了東陵鳳真,蘇後大大震怒,派來死士,放了這一把火,然後,再嫁禍於北襄國竇氏母子,讓黛氏一門對北襄恨之入骨。
這主意真是絕妙,不過,說不定也有可能是竇氏母子所爲,只是,他們都將她囚禁於密室不見天日,世人都知道她逝世了,他們沒必要再補上這一刀。
回房,由於處理了黛筱悠的屍體,也許是心理原因,雲定初覺得心口有些堵,讓宮女燒了熱水過來,正想脫衣沐浴,沒想提水的宮女卻拿了一把花瓣灑進澡桶裡,還撒了一些香草,猛然間,整個澡室花香草味四溢。
宮女見王妃蹙眉掃過來的冷嗖嗖眸光,她只得尖着嗓子解釋,“王爺說您體味重,囑咐奴婢們在你洗澡時多放些花與調製的香草。”
待宮女提着空桶轉身而去,雲定初隨手將飄浮在水面上花瓣全部撈了出來,花瓣可以撈出去,宮女滴到澡桶裡的香可與水融化在了一起,沒法子去除,打了一個噴嚏,一邊澆着水洗自個身,一邊咒罵着那個嫌棄她體味重的冰山臉死男人,看她接下來怎麼收拾他。
沐完浴,坐在銅鏡前,清蓮丫頭爲她梳着滿頭青絲,一宮女就進來報備,“王妃娘娘,王爺陪着舅老爺巡視北襄邊境快回來了,讓您出去迎接一下。”
“知道了,馬上去。”清蓮代主子回了話,繼續爲她梳裝打扮。
儘管氣溫回升了幾度,也有稀微的陽光普照大地,然而,如鵝毛般的白雪仍然不停地從天空中飄落。
雲定初帶着丫頭走出王府,這座府宅地勢很高,站在王府門口,能將整個北襄國土盡收眼底,遠處的雪地中,正有一輛馬車飛速馳來,其後跟隨着一大羣身着盔甲,腰佩寶劍的將士,個個騎着駿馬,英姿颯爽,雲定初知道這些人便是北襄王的護衛隊。
‘嗒嗒嗒’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片刻,就奔至了她們眼前,坐在馬車前端的馬伕一勒馬繮繩,馬兒停止嘶鳴,某將士立即跳下馬背,趕緊將一把橘紅梨香木椅搬了過來,轎簾掀起,再落下,在宮人將他移進椅子裡的當口,雲定初與清蓮向着他微福了福身,算是行了禮。
男人微垂眼簾,明知道在這種公衆場合,應該怒斥王妃這種沒規沒矩的行爲,可是,他知道自個兒新娶的王妃,性子野得很,不想與她因一個小小的行禮而再生出矛盾,只得淡淡瞥了她一眼,將視線調開。
烏黑的頭髮在頭頂梳着整齊的髮髻,套在一個精緻的白玉發冠中,從玉冠兩邊垂下的淡綠色絲質冠帶,在下額繫着一個流花結。
銀白色的錦袍,鵝黃色外褂,披着外面是一件黑色的大氅,兩條白色的絲帶系在領子口,隨便着雪風不斷飄卷亂飛。
尊貴的氣質與生俱來,就如半空中輕泄下的一記冰冷清輝。
他就那樣坐在椅子上,抿着薄脣,深邃,閃爍着睿智光芒的黑眸凝望着前邊,是否在等着一個人,只要他不開口,沒人膽敢講一句話。
細碎的白雪沾染在了他的眉目處,讓他俊美的輪廓在雪景的映襯下,如一幅勾勒細緻的水墨畫,美如冠玉,天地萬物,驟然失色。
不是說與舅老爺一起去巡視北襄邊境了?
爲何獨獨他一個人回來,而云麒麟卻不見了蹤影?
應該是在後面吧,雲定初正猜想着,不一會兒耳際就傳來了一記響亮的馬蹄聲,眼眸裡,塵土飛揚,十幾個人聲勢浩大而返。躍下馬背,雲麒麟解掉肩上紫色披風,扔給了身後的屬下,笑道:“王爺,臣花了整整五個小時策馬跑遍了整個北襄,北襄子民穿着樸素,剛有兩個農戶向臣哭訴,說是今年顆粒無收。”
說着看了看白茫茫的的世界,嘆了口氣又道:“這場雪也不知要下到何時?如果繼續這樣下,相信北襄百姓定熬不過這個冬天。”
這場雪再繼續下,北襄老百姓準全都得活活餓死。
這番話,表面是憐惜北襄百姓,實則是譏諷北襄王無能,任誰都聽得出來話裡弦外之音。
東陵鳳真眼眸黑幽幽,深不見底,眉眼含着一絲清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