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使得左臂終於恢復了些知覺,雲錦繡驀地將那隻手拿開。
豆大的汗珠順着臉頰滑落下巴,滴落衣襟,鮮血亦染紅了袖袍,宛如一朵綻放的血色曼陀羅。
遠處,有腳步聲快步行來,雲錦繡動了動手臂,勉強站起身子,擡睫看去,卻是紀玄亦。
她微微的握了下左手,原本僵硬的左手,已恢復了自由,可她的面色,卻是一片慘白。
“錦繡!”看到雲錦繡,紀玄亦面色一變,驀地掠了過來。
雲錦繡微微抿脣,靜聲道:“情況如何了?”
“城外屍羣已經穩住。你受傷了。”他擡手,便要來看她的傷口,卻被雲錦繡身子微微一偏避開。
“我沒事。接下來的事,你幫我處理一下,我大概需閉關幾日。”她微微偏首,擡手擦了擦額角的汗。
紀玄亦看着她蒼白的面色微微的凝眉,然終還是點頭道:“好。”
雲錦繡不再多說,轉身進了八古門。
腳步微有些虛浮,左臂上的傷口,依然撕裂。
然雲錦繡卻未理會,亦未運行《醫訣》修復傷勢,只頓了頓,進了溫泉池,將雙手探入泉池內。
溫熱的水感自右手不斷的傳入身體,然左臂卻像是被冰凍住了一般,冰冷的感覺不到一絲的溫度。
她扯落了帶血的衣衫,這才發現刀口,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的癒合着,不過片刻,已然結成一個血疤。
“我進來了。”
門外突然傳來宮離澈的聲音,雲錦繡面色微變,快速的扯了件新的衣裙穿在身上,而後屈指一彈,魂火竄出,那帶血的衣裙,瞬間變成虛無。
她這才起身開口:“好。”
房門推開,宮離澈緩步走了進來,“受傷了?”
雲錦繡眸光微閃,卻是點點頭:“小傷,已經痊癒了。”
他將她拉了起來,指尖微微勾起她的下巴,“面色怎得這般難看?”
“此前冥決爲練凝血珠,留下了大隱患,處理起來有些棘手,透支大了些。”雲錦繡眼睫微擡,看着他的眼睛。
“可解決了?”他擡手,去拉她的左手。
雲錦繡驀地擡起右手,將他的手抓住,“都解決了,小傷。”
“傷在何處?”他未多疑,卻還是開口。
雲錦繡看了他一眼道:“傷口已修復了,無礙。”
他晃了晃狐尾道:“我看看。”
雲錦繡微微避開:“真的沒事。”
“你哪裡本座沒看過,怕什麼?”說着,他擡手向她的左臂抓去。
然下一瞬,便聽“啪”的一聲,左手重重的打開了他的手。
宮離澈微微一怔,雲錦繡亦是心頭驀地一沉。
方纔那一掌,並非出自她本意……
“我要閉關了!”雲錦繡驀地退後一步,轉身便向外走去。
宮離澈隨手便要將她拉住,可雲錦繡身形驀地一掠,已然退出了數丈遠。
宮離澈眸光微微的深了幾分,卻還是向她走了過來:“傷的嚴重?”
“沒有。”
“躲我?”
“不是。”
“那便是有事瞞着本座了。”
雲錦繡還未反應過來,他的手已落在她的腰畔,微微一收,她整個的便被攬到懷裡。
雲錦繡感覺左手越發的冰冷了,手臂更不受控的,驀地向他推去。
那力度極大,措手不及的宮離澈亦被猛地推了開來。
他的目光,驀地落在她的左手之上。
雲錦繡心頭一跳,指尖微微一收。
此前東洲大戰,宮離澈掃平了六界所有的冤家,也便是說,如今六界存留的勢力,與他是並無冤仇的,即便是有,想來也不會給他帶來致命的麻煩。
可若是將精血的事告訴他,以他的性情,殺到屍界也絕對有可能。
精血她可以想辦法慢慢煉化,可宮離澈,她卻不能讓他再去冒險。
令她惱怒的卻是,這精血竟能隨意的控制她的左臂,簡直卑鄙!
“你不是也在瞞着我?”雲錦繡驀地看向宮離澈,聲音清淡,卻若無其事的將左手收回,“我們彼此彼此罷了。”
宮離澈的身子微微的僵住。
雲錦繡退後一步淡淡道:“我要修煉了。”
她未看他,垂着眼睫,轉身便走。
“之所以鮮少提起,不過是本座的過去,委實沒有什麼值得提起的罷了。”
殺戮,血腥……那些東西,再提起又有什麼好說?
從頭到尾,皆不過是他一個人罷了。
而咒怨……他自己尚不明確,又何必說出來,徒增擔憂?
然雲錦繡的步子只是頓了頓,便匆匆離開。
偌大的溫泉池,剎那間變得空寂,唯有他站在原處,一動未動……
×
星河底。
月光自天空灑滿河面,絲絲縷縷的,沉下水面。
水波淋漓,光影將水下的人影映照的越發夢幻。
雲錦繡盤坐在水底,她眼睫緊閉,眉頭緊鎖,在她周身,卻有火苗繚繞。
她雖先天火魂,然因火焰入體卻淬鍊自己的身體,卻是極爲危險的,而以自己的魂火淬鍊自己的身體,恐怕古往今來,她是頭一個!
熾熱的火焰將她的左臂包裹,恐怖的溫度,灼燒着肌膚。
冷卻的鮮血,突然的便開始沸騰起來。
劇痛使得她的身子微微的顫抖,而隨着血液的沸騰,那滴散落的精血,亦開始緩緩的聚集。
“人類都像你般不要命嗎?”
冥決冷嘲熱諷的聲音傳來。
雲錦繡卻絲毫不將她理會,只是緊緊的咬着牙關,催動着火焰,灼燒着手臂。
皮膚在火焰下,開裂,血肉更是發出“滋滋”的聲響,而她手臂閃的血亦一滴一滴的被炙烤成虛無。
“瘋子!”
冥決咬牙,而後精血驀地向雲錦繡的骨骼內鑽去。
星河因魂火熾熱的高溫,不斷的翻騰起氣泡,而云錦繡的目光卻始終深幽。
精血鑽入骨骼,她便催動着火焰,向骨頭炙烤而去。
那一瞬,她的身子都是顫了顫,難以想象的劇痛,使得她驀地咬住脣瓣,絲絲血腥氣,自脣上溢出。
然她眉頭都未皺一下,繼續灼烤着骨骼。
然這一次,無論她怎麼炙烤,那精血竟都沒有消失的跡象,而云錦繡卻已然精疲力盡。
她再無法支撐,驀地吐出一口血來。
水面早已沸騰,悟道樹和夢魘都遠遠的跑了開去,便是連婆娑樹,也將低垂在水面的枝幹,高高的揚起。
雲錦繡看着乾枯的,只剩下骨頭的手臂,目光深了深,往嘴裡塞了顆丹藥後,這才換了身衣裳,將衣袖垂落下來,遮住了臂骨。
黑無“嗚”了一聲,想要跑過來,可蹄子方一碰到星河,便“嗷”的一聲,被燙的將蹄子收回。
夢魘更是緊緊趴在它耳朵上,不敢下睞,白骨動了動,而後微微的擡起骨身看了一眼,接着又重新趴了回去,似陷入了沉睡。
雲錦繡閉着眼睛調整着呼吸,直到洪荒的神念傳入腦海:“狐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