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那驚慌得變了調的聲音將夏靜月唬了一跳,自她認識初晴以來,還未曾見這丫頭如此的驚慌失措。
不等夏靜月問話,初晴已一臉驚恐地抓着夏靜月,將夏靜月用力地往岸邊拖着跑。
夏靜月心有所動,往湖中看去。
這一看,夏靜月腳步一踉蹌,險些摔倒了。
初晴回頭叫道:“娘娘別看,快跑到岸邊去!”
夏靜月臉色微微發白着,強忍着驚懼跟初晴跑到了岸上。
站在安全的岸邊,夏靜月望着那片翻滾的湖水,臉色又微微地發白着。
湖水翻騰中,數之不清的蟲子從湖底鑽了出來,佔滿了靠岸的那一片水域。這片水域,正是園園與青青玩水的地方。
園園與青青早就驚呆了,也被嚇傻了,面前突然冒出一片片的蟲子來,一隻只張着黑洞似的嘴巴,嘴巴還有兩排尖利的牙齒,猙獰的腦袋,正陰森森地盯着她們,並朝她們撲來。
眼看一羣羣的蟲子朝她們撲過來,後面夏靜月與初晴已衝了過來,抓着園園與青青往後退。
那些蟲子彷彿在餓瘋的時候見到美味的食物,一波一波地往岸上撲過來,張着森然的嘴巴朝夏靜月一行人發出嘶嘶的陰森聲音。
那些蟲子從湖中撲到岸上,在草地上扭動不休,如同一條條從地裡爬出來的蚯蚓一樣,密密麻麻的,看得人頭皮發麻。
這些蟲子,小得跟蚯蚓大小,大的比手臂還粗。它們已不是普通的蟲子,而是蠱蟲,蚩人派千奇百怪的蠱蟲。
即使夏靜月沒有密集恐懼症,但看到這麼多的蠱蟲,也不由地頭暈起來。
“好惡心。”園園已回過神來,喃喃自語着。
可不是嗎,即使它們再大,也是蟲子,興許是活在水裡的緣故,它們的身上都有帶着黏液,散發出奇怪的腐蝕的味道。
那些撲到岸上卻回不到水裡的蠱蟲,很快在太陽的炙烤下,化爲一灘青灰色的液體。
夏靜月蹲下身子查看草地,這才發現草地中除了常見的草外,夾雜着一些驅蟲殺蟲的毒草。
夏靜月站了起來,說:“初晴,讓人去御膳房那邊擡幾頭豬來。”
“要活的,還是死的?”
“都可以。”
初晴馬上下去吩咐,等御膳房擡了十幾條殺好的豬過來,韓瀟也得到了消息,趕來到慈寧宮。
此時,湖面已經恢復了平靜,看上去,湖水清澈,風光無限美好。
“這一片湖有多大?”夏靜月問韓瀟。
韓瀟回答說:“將近百畝。”
此湖先前沒有如此之大,只不過,太上皇登基將近三十年,這些年來,他時不時將一些地盤歸爲慈寧宮。現在的慈寧宮,其實是合併了數個宮殿的慈寧宮。
再加上太上皇喜歡奢華,坐穩帝位後,國庫一有銀子就拿來擴建皇宮。
皇宮面積大了,孝順的太上皇又將慈寧宮附近的一個面積不小的花園送給母親。
因此,慈寧宮的後花園,面積不比御花園少,這還沒有加上這座湖的面積,如果加上,比御花園大多了。
“這一座湖先前並不大,是用了二十多年時間才擴展到如此規模。”韓瀟給夏靜月解釋說。
“給你看個魔術。”夏靜月見此地都是信得過的人,讓他們將一塊塊豬肉分散着扔入湖中。
韓瀟正想問魔術是什麼,跟道術有何關係,但這話剛到嘴邊就問不出來了。因爲——湖中像是被砸下了數塊巨石,近百畝的湖水都沸騰了,無數猙獰的、醜陋的蚩蟲冒出了水面,搶奪着落入湖中帶着血腥的豬肉。
韓瀟來之前已聽了暗衛的稟報,知道湖中養中爲數衆多的蠱蟲,但耳朵聽到的,跟親眼所見的,相差巨大。
方纔園園與青青嬉水,只驚動了靠湖的一小片水域,引出的只是一畝左右水域的蠱蟲,可這一會兒,夏靜月讓人往湖中分散扔去的豬肉,驚動了整座湖底下的蠱蟲。
上百畝的湖水,像是被架在鍋裡燒開了,不斷地翻騰着。
無數的蠱蟲從平靜的湖底鑽出來,其中最大的,竟然跟水牛差不多大小。
饒是韓瀟見多識廣,心智堅定,這會兒也倒抽了一口冷氣。“哪來這麼多的蠱蟲?”
這個問題,是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夏靜月心中一動,說:“傳敬御醫過來。”
湖中被驚動的蠱蟲沒搶到食物,紛紛張開冷森的牙齒,向旁邊的蠱蟲咬下去。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那像水牛一樣大小的蠱蟲一張嘴,往湖中一吸,就吸了滿嘴的小蠱蟲,然後將它們嚥下去。
大蠱吃小蠱,偌大的湖中,成了一片蠱蟲的廝殺場。
“這個纔是真正的養蠱池。”夏靜月喃喃自語道。
寢殿地道下的養蠱池,應該只是皇太后在冬天的時候儲備的食物,這一片湖,纔是皇太后真正的養蠱的地方。
用了近百畝的湖來養蠱,好大的手筆,好大的氣魄。
韓瀟微微心驚,說:“我現在總算明白,蚩人派爲何要參與南霖政事之中,爲何要不顧江湖規矩操縱整個南霖。”
夏靜月也想到了,南霖不僅氣候溫暖,它還四面環水,如果得到了南霖,隨便圈一塊水域來養水蠱的話……
夏靜月後怕地抹了抹額頭的汗水,不知道這汗水是驚出來的,還是被太陽曬出來的。
如果她與韓瀟沒有去到南霖,天機道長成功了,面對南霖的,將會一場怎麼樣的劫難?
夏靜月已經不敢去想象了。
“這些蠱蟲只適合用來吃……”敬御醫已經到來,望着一湖廝殺的蠱蟲說:“別看它們個頭大,它們的壽命最長的才五個月。”
敬御醫聽到慈寧宮那邊要生豬肉,就知道夏靜月發現了這座蠱湖,動身過來。
韓瀟回過身,目光帶着審視問敬御醫:“敬大人對慈寧宮的情況很熟悉?”
敬御醫負着手,帶着一絲傲色說道:“當然熟悉,這片湖的水蠱能夠培養成功,下官功不可沒。”
“你爲什麼要幫皇太后?”韓瀟盯着敬御醫問:“你是什麼身份?”
敬御醫驟地一笑,說:“下官是什麼身份,皇上與皇后應該早就猜到了吧?”
夏靜月與韓瀟對視一眼,兩人目中有些驚意,但又在意料之中。
“你也是神農谷的人?”夏靜月問道。
敬御醫微微頷首,向來嚴肅冷厲的臉龐多了一分柔和,說:“當年神農谷出事,師傅與我爲了躲避追殺,四處逃亡,隱姓埋名。師傅去逝後,我便找了路子進了太醫院。”
說起以前的事,敬御醫有些哭笑不得,“我以爲我離開神農谷時年紀小,長大了相貌差別大,蚩人派與萬毒門的人會認不出來,也不會找到皇宮來,這樣我就可以安安穩穩地繼續研究師傅教給我的醫術,沒想到……”
沒想到好日子沒過多久,在一次施展醫術救人時,被入宮向皇太后授藝的蚩人杏兒發現了神農谷的手法,認出了他的身份。
敬御醫感嘆道:“好在我遇到的是杏婆婆,若是其他的蚩人,我這把老骨頭早就交代在這裡了。皇太后修煉古蚩術後,脈相大變,不適合讓太醫把脈,但宮中每隔一段時間都要給貴人診平安脈,太后正爲此煩惱,得知我是神農谷的人,便與我合作,她保我平安,我替她掩護。於是,我便成了皇太后的專屬御醫。”
正是有了敬御醫的打掩護,皇太后修煉古蚩術纔沒有讓任何人發現。
“敬大人過來表明身份,是想離開皇宮?”韓瀟從敬御醫的神態和語氣中,察覺出敬御醫的想法。
“是,還請陛下恩准。”敬御醫毫不否認說。
夏靜月急忙問道:“敬大人要去哪?”
夏靜月認識敬御醫數年,雖然他相處的時候不多,但一直敬佩他的醫術與爲人,在太醫院中,還能保持嚴謹的醫者態度,太醫院獨有他一人了。而且,她在敬御醫身上總感覺到一些熟悉的東西。
如今表明了身份,夏靜月恍然大悟,敬御醫這一孤傲不就跟神農谷那些醫者一樣嘛。像陳老,還有董婆婆等人。
敬御醫臉色多了一些難得一見的輕鬆笑容,他說道:“我與幾位師叔有半輩子不曾見面了,想去看看他們。”
“他們都在華羽山莊,若是見到敬大人,必會十分高興。”夏靜月說道。
敬御醫含着笑意說:“我也很高興。”
他已經十分期待跟同門師叔師伯以及師兄弟們聚首的時候了。
敬御醫目光帶着幾分感激看着韓瀟與夏靜月,說:“師傅臨終之前,最大的心願是神農谷的醫者可以不再流離失所,可以像以前在神農谷時那樣一心一意地撲在醫道上。師傅若是九泉之下有知,在皇上與皇后的幫助下,神農谷終於可以證明自身的價值,一定會很高興的。”
敬御醫心中激動,一撩袍子,向韓瀟與夏靜月鄭重地磕起頭來。
韓瀟忙上前扶敬御醫,但敬御醫堅決地要磕滿三個頭才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