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地下室中,有了一瞬間的寂靜。
“你……你是謝昂那個老匹夫的女兒?”
良久,男子才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看向謝穆妍的臉上,也寫滿了“詫異”二字,似乎是因爲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而此時,謝穆妍也給自己餵了一顆藥,聲音頓時失去了男子的深沉,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特有的宛如黃鶯一般的清脆。
“你沒有聽錯。她確實是我未來的妻子,謝穆妍。”
穆嘉羽微微地抿了一口水當作是潤喉,此時也發出了聲音,只是看向男子的眼神中,還是帶上了一些敵意。
理智告訴他,謝穆妍與面前的這個男子,根本就是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他只要一想到那天早上他們躺在同一張牀上的畫面,他那一直引以爲豪的自制力,就化爲了泡影。
“我想刺殺謝昂,你明明知道,爲什麼還要救我?”
男子一邊說着,一邊已經將目光定格在了謝穆妍扔過來的金創藥上面。在穆嘉羽等人的眼神中,他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自己的傷口,似乎是在檢查自己的皮膚有沒有因爲塗了謝穆妍給的藥而開始潰爛。
直到確定了沒有什麼問題之後,他才放心地放下了手。
“你難道沒有聽過一句嗎,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想,我們能夠有合作關係,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謝穆妍一邊說,一邊已經從椅子上起身,走向躺在牀上的男子,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看到謝穆妍奇怪的動作,男子不由得愣住,身體也僵硬在了牀上。
“這是我的一種特殊的禮節。當二人初次見面,或者是準備合作的時候,可以握一下手,表達自己的友好。”
謝穆妍的臉上,充滿了勢在必得自信。
儘管內心疑惑,但男子還是乖乖地伸出手,和謝穆妍的手交握在了一起,沙啞聲音也從他的嗓子中發了出來。
“葉孤城。”
有瓷杯碎裂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謝穆妍條件反射地回過頭去,才發現穆嘉羽手中的杯子已經被他在不經意之間捏爲了粉末,如今正一點一點地從他的掌心中飄散下來,白花花的粉末,頓時在飄落在了地板之上,看上去白茫茫的一片。
鬧出了這樣大的動靜,穆嘉羽卻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身體半轉,又爲自己倒上了一杯茶,閉上眼睛慢條斯理地品味着。
“你的未婚夫,似乎不太歡迎我。”
葉孤城看着穆嘉羽的模樣,放開了謝穆妍的小手,說出的話語比起剛纔來已經熟絡了許多,就連語氣,也帶上了一些調侃。
“喂,坐在那裡的那塊大冰塊,我可告訴你啊,我對於你未婚妻的這種平板小身材,我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喜歡的是像宜春樓裡面香姑娘的那種凹凸有致型的,或者像那個玫兒,哎呦那牀上功夫可真沒話說,啊對了,還有富景樓的頭牌秋姑娘,那臉蛋那身材,嘖嘖嘖,只可惜只能看不讓摸……”
一說到這一方面,葉孤城立馬就來了興致,滔滔不絕地說着,就好像恨不得把他知道的所有的青樓和姑娘都說出來一樣。
他在說到秋姑娘的時候,謝穆妍條件反射性的有一些愣怔,條件反射地朝着穆嘉羽的方向看了過去,卻恰好接觸到了穆嘉羽的目光。
穆嘉羽的臉色,也因爲謝穆妍的動作,而好了不少。
她那因爲秋姑娘而有些吃醋的樣子,讓他原本因爲葉孤城的出現而有些抑鬱的心情,頓時又變得明朗起來。
謝穆妍的心中,還是有他的吧……
“別岔開話題,我們說正事。”
被穆嘉羽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思,謝穆妍的臉上劃過了一道嬌羞的神情。一直到她感覺自己臉上的紅暈已經褪去了,才摘下了臉上的面具,將自己的臉龐露了出來。
“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想必你現在也感覺到了,我和左相大人之間的關係,不是‘糟糕’二字能夠形容的。”
謝穆妍說着,嘴角也在不經意間勾勒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
“謝昂那個老匹夫,當年爲了能夠獲得我們家祖傳的寶貝,讓他手下的那些所謂的護衛,滅了我族。”
葉孤城低下頭,看着自己的傷口已經因爲謝穆妍給的金創藥而好了許多,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完全相信了謝穆妍的話語。
儘管心中疑惑究竟是什麼樣的寶貝竟然能讓謝昂痛下這樣的殺手,但是這畢竟也是別人的隱私,因此她在躊躇了一番過後,還是沒有問出口。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如果她在這個時候就問出了口,她將來恢復內力的時間,也許會早很多……
此時,葉孤城已經陷入了回憶之中,就連臉上,也已經顯露出了哀慼的神色。
“約四十年前,我族還是一個大族,只可惜,族長突然暴斃,族中便劃分成了很多個派別,葉家,也瀕臨解散。”
“我父親當年無意中得到了家族中的寶貝,爲了不收到他人的覬覦,便帶領着一小批族人,過起了隱姓埋名的生活。但是沒想到的是,還是被謝昂那個老匹夫發現了我們的蹤跡!”
“十年前,他的那些殺手,在我們猝不及防之下就闖入了我的家中,若不是我孃親發現不對勁,將我藏進了衣櫃之中,只怕就連我,也無法倖免。”
說到這裡的時候,葉孤城彷彿是想到了什麼最痛苦的事情一般,原本看上去英俊的臉,已經緊緊地皺成了一團。
離他比較近的謝穆妍,甚至能夠看到他溼潤的眼角。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葉孤城的說話的聲音,也已經帶上了一些顫抖。
“那一個夜晚,當我聽到所有的動靜都已經消失之後,又等了半個多時辰,纔敢從衣櫃中出來。”
葉孤城已經緊緊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不讓眼淚從他的眼眶中掉落出來。
他已經習慣了不被人看到脆弱的一面。世態炎涼中,他早就已經意識到,當將自己的傷口露出來給別人看時,有些人只會再在他的傷口上撒一把鹽,更甚者將他的傷口撕裂,狠狠地踐踏。
“那時候,我們不大的庭院之中,已經血流成河。我父親,孃親,叔叔,嬸嬸……全都在那個時候,死於非命……我至今記得那個場景:鮮紅的血液染紅了地面,我孃親和嬸嬸,還有一些丫鬟們,全都衣衫不整……”
所以後來,他纔會縱情於酒色之中,只爲了能在那短暫的時間內,忘記過去的悲痛;所以,他才苦練武功,想要手刃仇人,來換得手中的安寧。
只可惜,就差了那麼一點點……
“你怎麼知道,動手的人,一定是謝昂的人?”
房間中沉默了良久,穆嘉羽纔出聲,打斷了他的回憶。
他的一席話,也問出了謝穆妍心中最大的疑惑。
看葉孤城的模樣,如今也就只有二十歲出頭的樣子,那麼他在十年前,也就僅僅只有十歲罷了。就算他當時因爲家庭的變故而成長了不少,他們也無法相信,葉孤城能夠查出兇手是誰。
“因爲在這之前,謝昂已經派人過來與我父親進行了談判,卻被我父親嚴詞拒絕。”
此時葉孤城已經恢復了原來的那副浪子的形象,與剛纔沉溺在哀傷中的他,派若兩人。他揚起了頭顱,目光也朝着左相府的方向看了過去。
“在我父親和孃親發現不對勁的那一剎那,我聽見他們說了聲,‘是謝昂的人。’這小姐,您說這點理由,夠嗎?”
說到此處,葉孤城的嘴角,已經漫出了一道冷笑。連帶着對謝穆妍的稱呼,也帶上了一些諷刺的意味。
謝穆妍被他的這一個稱呼叫得微微皺起了眉頭,但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將臉轉向了穆嘉羽。
穆嘉羽的頭朝着她微微地點了一點。
最起碼,他看不出愛葉孤城有任何說謊的痕跡。
“你大可不必這麼稱呼我。七年前,我的孃親剛生下我妹妹沒多久,我們便被逐出了左相府,只因爲我孃親家中失勢,讓他失去了利用的價值,也成爲了他升官的絆腳石。我娘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落下了舊疾。”
爲了能夠得到葉孤城的信任,作爲二人合作的最起碼的條件,謝穆妍也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說出了她的過往。
“就在兩年多前,謝昂爲了能夠斬草除根,派出殺手,想要將本就已經窮困潦倒的我們母女三人殺害。若不是因爲我們運氣好,早就死在了他們的手下;爲了復仇,我們纔回到了左相府之中,他又一次痛下殺手,雖然我們躲過一劫,但是後來,我孃親也因爲他們的緣故而被活活燒死。你說,我應不應該恨他?”
一口氣將所有的經歷都說了出來,謝穆妍也不禁在這個時候,鬆了一口氣。
唯有在回憶這些的時候,她才能夠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對於謝昂的恨,對於左相府的恨,究竟有多深。
聽過了這些的葉孤城,此時也已經猛的睜大了雙眼。
知道謝昂爲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卻從未料到竟然已經到了這種殘酷無情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