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活死生想要打退堂鼓的時候,有人忽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她的姿勢彷彿將活死生圈在懷裡,修長白皙的五指沿着她伸出的手臂輕柔遊弋,最後安定般地嵌入活死生的指縫。
豐沛的內力順着少女的掌心源源不斷的涌出,填補活死生近乎枯竭的身體,她的聲音說不清是冰冷還是溫柔。
“你知不知道,強行透支內力,會讓你變成什麼模樣?你也太不知道愛惜自己了。”楚鳶皺眉看着活死生說。
池面剎那間浮起無數晶瑩的水珠,在陽光的映襯下顆顆剔透美麗如珍珠,越來越多的水珠飄向空中,池面的水位也越來越低,活死生凝足目力在池底的污泥中尋找,終於瞧見了那塊青綠色的玉佩。
擡手將玉佩吸到掌中,活死生珍惜地將染了淤泥的玉佩擦乾淨,隨後才詢問楚鳶:“你爲什麼會出來?她是傷心了嗎?”
說着,活死生笑容有些苦澀:“果然,我就知道,我說的那些話還是太重了,她一定生氣了吧!”
水珠轟然跌落在地,卻在內力的掌控下沒有濺出分毫,水波盪漾間幾朵水做的蓮花緩緩綻放,嬌嫩的花瓣逐漸凝結成冰,凝固定格的自然之美。
楚鳶用僅剩的內力做完這些,彎身摘了朵冰蓮花遞給身側的青年,她說:“嬌花配美人,接好了。”
“楚姮應該是傷心了吧!哎,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有多麼敏感,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楚鳶滿不在乎道。
活死生聽見楚鳶這麼說,他拿着蓮花站在池邊,有些失神:“我也有時候不能理解我自己,明明,我並不想傷害楚姮。”
掛着玉佩的紅繩繞在食指上,活死生指尖微動,轉起綠色的弧線:“也許我註定只能孤身一人,所以連說話也不會,只會惹人生氣吧!”
楚鳶聳了聳肩,並不發表自己的意見。
秋季的草木是陽光般明黃的色彩,少女穿梭在其間便形成了獨特的風景,活死生靜靜凝視着對方漸行漸遠的背影,忽然拈起那朵冰蓮花,隨即將其捏碎。
他的脣角忽然微微彎起。
楚鳶不經意地回眸,便看見他脣邊的笑意。
那弧度極淺而極美,讓人不禁想起夜深人靜,萬籟俱寂時,圓月冰輪一般嵌在藍汪汪的夜空,大片曇花一瞬間全都綻放,淡銀的皎然月色從花間篩灑而下,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
清冷孤絕,而又妍麗得人移不開眼睛。
楚鳶心頭微動,轉身快步離開,心裡嘟囔着:笑的那麼好看做什麼,楚姮又不在。
紅葉山莊
竹園後院的叢叢翠竹。
這些竹子又高又密,枝葉在頭頂交織,擋住大部分光亮,偶爾有處枝葉稀疏的地方,清晨的曦光便悄悄順着竹葉流淌下來,灑落在瑩潔的白色石臺上。
石逸琛正在彈琴。
明淨瑩潤的指甲剛剛觸到琴絃,一絲清音便順着指尖流瀉而出,崑山凰鳴般地響在安兒耳畔,牢牢抓回她早已跑到天際的思緒。
安兒心神微震,注意力也瞬間集中起來,石逸琛簡單撥了兩下琴絃,動作輕柔而漸緩,最後停了片刻,似乎就此凝住。
手穩穩停在那裡,猶如兩朵潔淨的素心蘭悄然綻放。
那怎是靜態的蘭花,分明就是對雪色蝴蝶,只等微風吹來便在空中翩翩起舞。
石逸琛動了。
手指飛快地在琴絃上躍動,很難想象這樣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居然會有如此磅礴的琴風。
每次彈撥都透着燕脂凝紫纔有的悲壯豪情,金戈鐵馬、腥風血雨似乎都在那雙手底下被訴說了出來,悲泣着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的絕望。
《兵車行》這首曲子對手速和悟性要求都極高,安兒邊聽着難得的演奏,邊默默分析着:看來,主子是等不及要上戰場了,只是這時機還沒有到嗎?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只要石逸琛一聲令下,紅葉山莊傾巢出動。
一曲終了,石逸琛揚眉,眼底笑意流露出來:“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爲之而寒於水,安兒,你說這武林盟,最近是不是太招搖了。”
“公子是想?”這時候提起武林盟,安兒眨了眨眼,心說,公子難道還要利用,最近一直給紅葉山莊背鍋的武林盟?
石逸琛眼底忽然閃過詭異的光:“武林盟不是一直想要取代朝廷官員的位置,好讓整個大盛囊括在武林盟之下嗎?最近就有一個好機會,你說是嗎?”
“公子說的是。”
安兒垂下眼睫,淡粉色的脣角微微挑起,露出很羞澀的笑意,她已經知道石逸琛的意思了。
手腕輕揚,石逸琛指尖微轉,原本奔流着的旋律忽然靜緩下來,匯成潺潺的溪流繞過山谷,帶着清冷的花香蜿蜒流轉。
安兒細細聽去,發現居然是至今無人敢嘗試的千古名曲《鳳求凰》。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只是不知道,公子所求之人謂何,只怕,石逸琛還沒有放棄啊!
“安兒姐姐……”
小孩焦急的聲音在遠處響起,安兒擡起頭的功夫,蘇礪寒已經跑到了安兒身邊,他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眼裡滿是擔憂和不安。
蘇礪寒說:“安兒姐姐,我做了個很奇怪的夢,夢見楚鳶姐姐不見了,我到處找都找不到她,她已經很久沒有給我寫信了,我很想她。”
琴聲戛然而止。
鋒利的琴絃割傷手指,珊瑚珠似的血滴自指尖滑落跌到石臺表面,石逸琛按着傷口默然不語,漆黑的雙眸緊緊盯着兩人離去的身影。
他沒想到,蘇礪寒到底還是發現了不對勁,楚鳶啊……石逸琛以爲自己已經把一切都忘記了,實際上,他發現自己對幻那天說的話,記得清清楚楚。
即便是那次幻對他挑釁,石逸琛的怒火裡,也至少有七分做戲的成分在。
幻是想讓楚鳶打上他的標籤,甚至想讓他自亂陣腳,可這次,蘇礪寒的詢問,讓石逸琛是打心底地擔憂焦慮,而這點,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到。
石逸琛心中擔憂,如果蘇礪寒知道了楚鳶出事,會不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這種事,說不準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