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曼,在想什麼呢?”皇甫崇見她眼珠子不住亂轉,輕蹙起眉毛。
蘇思曼連連搖頭。
“那高手長什麼模樣呢?”
“他蒙着臉,我沒看清。”蘇思曼這回倒沒瞎說。
細細回想當時情形,那錦衣華服戴眼罩的青年男子,她從前肯定見過的。仲曄離喚他“殿下”,必然是皇室貴胄,宮裡跟她打過照面的皇子就不下*個,所以乍看之下覺得熟悉,很是正常,但因他遮住了眼睛,她辨不出他到底是誰。
皇甫崇面露黯然,隨即掩去這絲抑鬱,站起身對她笑道:“還沒吃飯吧,一塊兒下去吃飯。”
“好。”蘇思曼點點頭,也站起身。
兩人到了一樓大廳,點了些菜,又替高雲慶和掌棒長老點了菜,叫小二送進屋去。
等菜的時候,蘇思曼總覺得身邊好像少了什麼,對着坐在自己對面的皇甫崇左看右看好半天,才意識到是少了個人——碧璽。
“我上去叫碧璽,差點忘了她還在上面沒下來。”她扔下這句便噼裡啪啦扭身上樓。
“篤篤篤——”輕輕叩了叩房門,蘇思曼貼近聽了聽,裡頭沒什麼動靜,只得叫道,“碧璽,碧璽?!在裡屋裡嗎?”
“小姐,有什麼吩咐嗎?”裡頭傳來甕聲甕氣的答應聲。
“下來吃飯。”蘇思曼推門而入,發現碧璽窩在牀上,整個身子彎的像個蝦米,連頭帯腳全部蒙在被子裡。
碧璽掀掉被子坐起來,頭髮亂蓬蓬的,神情十分憔悴。
“還勞煩小姐親自來叫我,我真是太不像話了。”碧璽掠了掠耳旁的亂髮,聲音有些發澀,“不過,我今天實在沒胃口,不想吃東西。小姐快些下去用飯吧,別放涼了,還有,別讓皇甫公子久等。”
“不吃飯怎麼行。俗話說得好,人是鐵飯是鋼,一餐不吃餓得慌。還是下去一塊吃飯吧。”
“不去了,小姐,我真沒胃口。”
“真不下去吃飯啊?”
蘇思曼有些失望又有些心疼地看着她。眼前這面色蒼白憔悴的小姑娘,一路追隨自己,吃了多少苦頭,自己先前還懷疑她,實在有些過意不去。此時的蘇思曼心中對碧璽全是憐憫,不僅消除了許多懷疑,還暗暗有些懊悔歉疚。
碧璽點了點頭:“我就想休息一會,小姐,有什麼吩咐就叫我。”
“那你好好休息。”蘇思曼說完便起身,走了幾步,又回頭柔聲安慰道,“碧璽,別東想西想的,就當做了場噩夢,全都忘了吧。”
“是,多謝小姐開導。”碧璽感激地擡頭看了她一眼,低頭又抹眼淚,“小姐快些下去吃飯吧,別爲了我耽誤了時間。”
“好好休息,睡一覺起來,什麼都好了。”
“嗯。”碧璽感激地點頭。
蘇思曼這才悵然離開,一樓大廳桌上菜都已經上齊了,皇甫崇在等着她,還沒動筷子的。
“小曼,怎麼,碧璽沒來?”
“嗯,她有些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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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吃得很安靜,兩人都沒怎麼說話。飯後散步時,也沒怎麼說話。
兩人走到一處平地,此時歲月靜好,時光冉麗。蘇思曼心裡柔柔地,靜靜享受着這一刻的恬美祥和。兩人就並肩站着,面對着遠處的羣山,望着天與地的盡頭。金烏西沉,白月升起,白天就快要落幕了。
這一天的夕陽很美,西沉的斜陽發散出金色的柔和光彩,照亮了西邊的整片天。再過半小時,估計落日就該隱入遠山了。這時候的天空,雲彩,夕陽,構成了一副和諧而瑰麗的圖景。
蘇思曼轉頭看看身旁的皇甫崇,夕陽染在他俊美的面孔上,輪廓清晰的側臉顯得十分柔和,金色的光線鍍亮了他的髮絲。他整個人好像都被一層光包裹着,完美得好像一尊無懈可擊的雕塑。
就這麼靜靜跟他站着,心裡也覺得甜甜的,充滿了幸福。只不過,這個時節她看透了自己的心意,的確有些不是時候。剛發生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皇甫崇應該沒心思想考慮這些吧。
“落日真美。”落日已經完全沉下去,蘇思曼有些感嘆地道。
“是啊。好久沒這麼靜靜地欣賞落日了。”皇甫崇似也有些感嘆。
“崇哥哥喜歡看日落?”
“還好。”
“那……從前陪你一起看日落的,是誰呢?”蘇思曼彎腰折了根青草,捏在手裡把玩着,狀似漫不經心地一問。
皇甫崇轉頭看看她,看了好一會都沒吱聲,最後卻展顏笑了起來。
蘇思曼卻在他的注視下,毫無意外地臉紅了,只得低頭繼續把玩那根草。
靜了半晌,皇甫崇突然問道:“再過幾日,蠱毒是不是又要發作了?”
“嗯。”蘇思曼悶悶地答。
“小曼,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不會再讓你承受從前那樣的痛苦。等回了堯雲山莊,我就馬上請爺爺給你醫治,這蠱毒一定有辦法解除。”他滿臉都是鄭重。
“我知道。淵四娘說,她將醫治蠱毒的方法已經告訴你爺爺了。”
“什麼,淵四娘?”皇甫崇立時現出驚詫的模樣。
“對啊,有什麼問題嗎?”蘇思曼也有些驚詫地問。
“呃,沒什麼,隨口問問罷了。”前一秒還驚異不已,後一秒便已是波瀾不驚,皇甫崇此時面色悠然,眼睛又望向天邊,怡然自在。
“崇哥哥,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跟你說。”猶豫了許久,蘇思曼才低聲提起。
“但說無妨。”
“就是……”蘇思曼話纔出口,又猶豫起來。
“到底是什麼事,這麼難以啓齒?”皇甫崇看她猶猶豫豫,有心打趣。
“崇哥哥,你到底爲什麼會那麼討厭仲曄離呢?我知道,現在問這個問題有些不合適,可我還是忍不住好奇。”
皇甫崇長長出了口氣,撩了撩袍子下襬,徑直坐在地上:“我跟他不是一路人,他的許多作爲,我都瞧不上眼。他這個人,可說是劣跡斑斑,十分可恨。可不管他做了多少爲人不齒的齷齪事,我爹還常常暗中包庇他。”說到此處,他神色黯然地輕嘆了口氣,“要不是他對師妹始亂終棄之事觸犯衆怒,再沒臉面在堯雲山莊待下去,真不敢想象如今的堯雲山莊會被他禍害成什麼樣,我爹……也真糊塗,怎能縱容這樣的無恥之輩……呃……”皇甫崇突然意識到,自己從未與人說起之事竟然同她說了,連他自己都有些驚訝,趕緊岔開話題,“不說我了,你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嗎?”
“其實,我一直覺着這話,我跟你說其實不合適。”蘇思曼此時仍掙扎得厲害,不過剛剛聽了他那番話,越發覺得不說憋得慌。
“若是不方便說,便不說了吧。”皇甫崇似不在意地笑了笑。
“崇哥哥,你有沒有想過,你爹那麼偏袒仲曄離,是因爲別的什麼?”蘇思曼小心翼翼地提示。
皇甫崇眉毛跳了跳,“什麼?!”
“淵四娘曾經跟你提過,你有個哥哥,皇甫凌。”蘇思曼邊說着,邊觀察着皇甫崇的臉色,“你應該也早知道了,皇甫凌就是仲曄離。”
“不可能!”皇甫崇猛地站起身,臉色刷白,奮力一甩衣袖。“不可能,打死我也不信!!!”
“但是,我覺得淵四娘說的,並不是假話。不然仲曄離怎麼會易容術呢……”蘇思曼小聲而小聲地道。
“小曼,別說了!”皇甫崇罕見地顯出了激動的神色,“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丟下那一句,他就疾步離去,蘇思曼從他有些踉蹌的身影,可判斷出他現在情緒顯然已經有些失控。他一定猜想過這個結果,只是,一直不肯接受罷了。
蘇思曼知道,這會兒他肯定是想一個人呆着,靜靜心。所以她也沒打算跟着。她深呼吸了一次,心裡憋了那麼久的事終於說出來,又輕鬆,又彆扭。到底這是他們一家子的家務事,由她嘴裡道出,委實不妥當。不過從另一面想,皇甫崇從她這裡得到了確認,終於不用一直逼迫着自己不去面對真相,一直麻痹自己。
皇甫崇才走了沒多久,天邊紅霞也已散去,暮色降臨,蘇思曼正打算回客棧。才轉過身子,突然背後被人狠力一敲,身子一麻,眼前一黑,人便失去知覺地向前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