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生眼前的景象再一次劇烈震盪起來,並伴隨着一連串混亂的驚呼和刺耳的噪聲,似乎是那正陷入夢境的邪教徒在回憶中陷入了劇烈的情緒激盪,而伴隨着這強烈的情緒變化,於生驚愕地看到整個夢境並未第一時間崩潰,反而開始展露出一些……
令人難以想象的,驚悚不安的情景。
他看到眼前的廢棄倉庫坍塌了,連帶着整片大地和天空也在漸漸開裂,那些原本圍繞在祭祀場周圍的黑色身影一個接一個地融化在空氣裡,又化作巨大的雲團升騰、膨脹,原本被隱藏在邪教徒潛意識中的某些東西因夢境失衡而“泄露”了出來,在於生這個“寄生者”眼前肆意舒展着自己的存在——
於生看到一個龐大的投影,像一枚巨大的卵,漂浮在廢棄倉庫撕裂之後形成的殘骸碎片上空,他又看到那“卵”的表面泛起金屬一般的質感,並有無數閃爍微光的、彷彿眼睛一樣的結構在其一條條棱線和凹槽中明滅不定,他聽到那東西在嗡嗡作響,就像裡面運行着某種龐大的機械結構……
而下一秒,這個漂浮在半空的巨卵又爆裂開來,無數的血肉從其深處瘋狂滋生出來,怪異的觸鬚從它的一道道裂口中向外涌出,從天空垂下,在空氣中盲目擺動,緊接着,於生聽到了新的聲音——那是嬰兒的啼哭聲……
搖晃,震盪,尖嘯,於生猛然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劇烈下墜,而當下墜感傳來的一瞬,他聽到了艾琳的一聲驚呼:“臥槽這貨醒了!”
現實世界的觸感驟然迴歸,於生猛地睜開了眼睛,彷彿窒息的人突然得到空氣般深吸了口氣,而幾乎同一時間,他又轉過頭,看到了不遠處那個同樣猛然睜眼並劇烈喘息着的天使教徒。
驚恐與憤怒之色浮現在那光頭男人的臉上,這一刻,他終於沒了那種高高在上的,彷彿看透生死、凌駕凡人一般的眼神,他死死盯着於生,像是下一秒就要撲上來。
於生卻只是起身之後平靜地看了對方一眼,片刻後沉聲開口:“An-Ka-Ai-La——這個單詞是什麼意思?”
卻沒想到他這話一說出口,那邪教徒竟勃然大怒,甚至硬扛着禁錮裝置釋放出的電流猛地撲了上來:“你這骯髒的嘴不配念出祂的……”
這天使教徒剛撲出去一半,一條銀白色的大尾巴便破空而來,凌空一抽就把他打飛在旁邊牆上,於生都沒看清怎麼回事,胡狸已經化作一道殘影追撲上去,掄起那天使教徒的腿就往地上噼裡啪啦連着摔打了幾下,最後隨手將其往地上一扔,結果看見那人出的氣已經比進的氣還多,她又趕緊手忙腳亂地甩治療術……
妖狐少女全程一個字都沒說,突出一個前半程高冷不屑開口,後半程慌得一比不知道說啥。
艾琳在旁邊看着都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胡狸:“……你動手挺快啊。”
“治好半條命就行,剩下的交給特勤局,”於生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上前拍了拍胡狸的頭髮,接着便轉頭對着牆角的監控點了點頭,“我這邊忙完了。”
片刻功夫,他便聽到那扇厚重的閘門內部傳來咔咔的機械運轉聲,宋成與百里晴的身影隨之出現在大門外——兩人身旁還站着好幾個全副武裝的守衛人員。
於生帶着胡狸和艾琳快步走了過去,在宋成開口之前他便臉色嚴肅地飛快說道:“找個清靜地方,問題比較大條。”
百里晴深深看了於生一眼,立刻點頭:“去我辦公室。”
又是一陣如同穿過移動迷宮般的“旅程”,於生一行人沿着這棟詭異“大樓”裡的各種通道、電梯和空房間穿行了許久,才抵達了目的地。
整個特勤局最“神秘”的地方——百里晴的辦公室。
但出乎於生預料的是,這裡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華麗或氣派,雖然整個辦公室的面積確實挺大,但偌大的房間中幾乎就是空蕩蕩的,靠牆的地方擺放着必要的文件櫃和幾個顯示屏,房間中央是一個橢圓形的大桌子,除此之外便看不見什麼陳設了,只有辦公桌後面的一扇巨大落地窗很引人矚目——那扇窗外好像籠罩着一層永恆的迷霧,迷霧深處的風景不斷變幻,有時候是城市剪影,有時候看上去卻是遙遠的山水、田野,甚至一望無垠的海洋。
守衛人員以及在辦公室接應的秘書、助理之類無關人員很快退出,偌大的房間裡很快便只剩下了於生一行、百里晴以及原本想走但被局長命令留下來的宋成。
“你現在可以說了。”百里晴看着於生,臉色平靜地說道。
於生點點頭:“嗯,我就開門見山了——那羣邪教徒崇拜的疑似是一個正處於沉睡或受困狀態的晦暗天使,而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天使’恐怕就被困在‘童話’裡。”
宋成表情肉眼可見地僵了一下,幾秒種後嘴角動了動:“……你這‘山’也太突然了點……”
於生彷彿沒聽到宋成的咕噥,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潛入了那個天使教徒的夢境——因爲找到了其意志中的漏洞,他在夢境中基本上沒有設防——
“我目睹了他們的一次集會,以及一次典型的禱告儀式,他們不止有目前被你們抓住的兩人,還有若干成員隱藏在暗處;他們在提到自己追隨的‘使者’時,提到其正在沉睡,需要被‘救出苦海’,他們還提到了‘掙脫外殼’這樣的說法,這也是我猜測他們的‘主’是被困在‘童話’裡的原因……
“此外,我還聽他們提到‘容器’,這似乎對他們的主成功降臨或脫困有很大影響,容器的要求很高,那個被他們蠱惑的奇物協會成員已經受到晦暗天使的影響,原本會逐漸變成一個虔誠信徒,卻因爲不符合‘容器’的標準,所以就被他們‘處理掉’了,理由是不合標準的人一旦皈依,會干擾了‘主’的降臨……”
於生飛快地一條一條說着,宋成眉頭漸漸緊鎖起來,就連百里晴這樣平常都沒什麼表情變化的人,此刻眼神中也多了幾分凝重。
涉及到“晦暗天使”四個字,哪怕是特勤局的局長,也一點都輕鬆不起來。
“有沒有搞清楚那些教徒追隨的晦暗天使具體是哪一個?”百里晴突然問道,“名字或特徵,有線索嗎?”
“他們在祈禱儀式中反覆提起一個詞,發音大概是這樣的,”於生清了清喉嚨,一邊回憶着一邊發出那個古怪的讀音,“An-Ka-Ai-La——大概就是‘安卡艾拉’這麼個音,但中間還有一些短暫的顫音和回聲,我發不出來,而且也不確定那到底是真正的讀音還是那幫邪教徒爲了儀式感在給自己加戲——因爲他們的祭祀儀式到最後還失敗了,雖然也可能跟他們用了假冒僞劣的香薰蠟燭有關……”
宋成:“……?”
宋成壓根沒聽懂於生這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百里晴的注意力則放在了那個發音古怪的單詞上,她微微皺眉,下意識重複着:“An-Ka-Ai-La,安卡艾拉……”
“你對這個名字有印象?”於生頓時一臉好奇。
“不,我沒有印象,但這是第一次,我們聽到了一個晦暗天使的‘名字’,”百里晴語氣嚴肅,“在今天之前,我們所知道的每一個晦暗天使,都只是‘代號’,比如‘美神’,或者‘赫卡之星’、‘樹天使’,這都是在它們降臨的時候,最初的記錄者根據其特徵而起的代號,但‘安卡艾拉’這個詞……無論如何都不像是一個代號。”
於生瞬間就理解了百里晴這句話的意思。
他有些疑惑:“那其他的天使教徒是怎麼稱呼自己追隨的‘使者’的?比如你剛纔提到的美神和赫卡之星,這兩個晦暗天使應該有自己的信徒吧……”
“他們也直接稱代號,”宋成在一旁說道,“比如直接用‘美神’這樣的稱謂,因爲天使信徒最初也只不過是陷入瘋狂的普通人,雖然他們狂熱地宣稱自己能聽到‘使者’的聲音,但就我們目前所知,根本沒有哪個晦暗天使真的會理智地與信徒交流,更別提向凡人透露自己的‘名字’……事實上我們都沒想過那些晦暗天使是有‘名字’的。”
於生皺着眉仔細尋思了一下,片刻後擡起頭:“也就是說,這幫潛伏在界城的天使教徒有可能真的‘聯繫’上了一個能交流的晦暗天使,還打聽到了其真名?!”
“但也可能只是那幫神經病的又一次妄想症,”宋成擺了擺手,“說不定只是嗑藥嗑多了聽到晦暗天使的一次低語,然後就把夢中聽到的‘噪音’腦補加工音譯了一下,給當成‘使者’的名字了。”
於生面色凝重,對宋成的這種說法不置可否。
“回頭你們可以再試着審一審那個光頭,”他慢慢說道,“那傢伙的心志已經被擊破過一次,夢境中的秘密也暴露了,破了防的人再次破防會更容易,說不定能審出點什麼——比如他的同夥,還有‘An-Ka-Ai-La’這個詞到底是從哪來的。”
“這件事交給特勤局,常規的審訊流程還是我們更專業一點,”百里晴點了點頭,接着目光落在於生身上,“那你接下來……”
“那座孤兒院,”於生輕輕吸了口氣,“那幫天使教徒不可能就這麼安分下來,如果他們的‘主’真的是被困在了‘童話’裡,那他們絕對還會再出手的——小紅帽遇到的那個陷阱,甚至可能僅僅是某種‘初期測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