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於生的疑惑，艾琳表情也有點懵。
“如果‘黑森林’真的就是個純粹的意識空間，那我是怎麼把那隻狼的屍體帶出來的呢？現在狼外婆的屍體還在胡狸的尾巴里放着呢對吧，”於生攤開手，“而且此前小紅帽也說過，有一些異常型的異域不但可以把人的意識困住，甚至可以把人的軀體也轉移到那些基於故事或情緒而構成的‘異空間’裡——所以我覺得在‘異域’方面，意識與物質的界限可能並沒那麼明確，我們無法從外側打開前往黑森林的大門，應該是有別的原因。”
艾琳一愣一愣地聽着，也不知道聽懂多少：“是，是哦？”
然後她便轉過頭，看到了從頭到尾都一臉淡然的胡狸，頓時驚訝起來：“哎，傻狐狸你都能聽懂啊？”
胡狸淡定地開口：“能啊。”
“……真的？！”
“由虛化實，由實化虛嘛，”胡狸很理所當然地點點頭，“世間萬物在‘基底尺度’下相通，意識和物質之間本來就沒有分界，仙人們說了，整個世界就像一組複雜的‘波’，所謂的‘虛’和‘實’，就只是波在不同頻率下表現出來的波形罷了，天上人管這個叫信息統一，仙人們管這個叫萬物歸墟……”
艾琳再次一愣一愣的，跟聽天書一樣聽完了胡狸突然冒出來的這一串東西之後呆了半天，纔不由得冒出一句：“這啥跟啥……教你這些的那都是什麼仙人吶？！”
妖狐少女一臉認真：“義務教育仙人。”
艾琳表情呆滯地轉過頭：“……於生你聽懂了嗎？”
“我……好像是聽懂了，但這套理論我確實是第一次聽說。”於生遲疑着點了點頭，在看向胡狸時的表情卻不由得又多了些疑惑——
這狐狸姑娘老家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她這種小學都沒畢業的，平常上課竟然學這些？！那她那邊中學考試得考什麼？手搓躍遷引擎嗎？！
不過這種問題註定是難以得到答案了，於生在頭腦風暴了一下之後注意力還是回到了黑森林的事情上，而這一次，他思考時便忍不住帶上了胡狸剛纔提到的那些……“知識”。
思索中，他再次慢慢擡起手，握住了虛無中的門把，虛幻的大門再一次浮現，並被他一點點打開。
這一次，他打開的非常非常慢，彷彿是要仔細感知這扇門從開啓到崩解過程中的每一個瞬間和細節，他幾乎將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傾注在了開門的過程上。
在某一個瞬間，他感覺自己似乎已經觸碰到了黑森林的氣息，甚至感覺通道已經建立起來了，自己與那惡狼之間的聯繫忽然得到加強，就好像下一秒，門扉便會如往常一般成型。
可是忽然間，那些剛剛建立起來的“聯繫”便發生了劇烈的錯位，他感覺到黑森林瞬間“遠去”，而通道突然崩潰所帶來的強烈眩暈再一次襲來。
錯位？
這個疑問在腦海中冒出來的同時，於生瞬間恍惚了一下，卻沒有倒下去——就這一會功夫，他好像已經暈習慣了。
“啊，門又崩了，”看着空氣中迅速消散的大門碎片，艾琳眨了眨眼睛，回頭看着眼神有點發飄的於生，“你沒事吧？要不今天還是算了吧，我怕你一會把隔夜飯吐出來……”
“我沒事，”於生打斷了小人偶，同時臉上浮現出思索之色，他努力尋思了半天，才忽然擡起頭，“我剛纔好像感覺到是怎麼回事了……可能是定位的時候出了差錯。”
“定位？”艾琳一臉疑惑，“你是說‘座標’？”
“座標……對！就是這個！”於生點了點頭，似乎一下子想通了其中關節，目光便瞬間落在了艾琳身上，“等等，艾琳，我突然反應過來……你是怎麼確定黑森林的‘位置’並把我和小紅帽的意識送進去的？”
艾琳沒想到話題會突然落在自己身上，但還是很快開口：“這……很簡單啊，就是穿梭入夢唄，我有潛入夢境的能力，這對我而言跟本能似的。”
“對，就是這個！潛入夢境——我確定座標的時候缺了這個！”於生一下子興奮起來，擡手就把艾琳抱了起來，“艾琳你真是有大本事的！”
小人偶一下子都被弄蒙了，被於生舉到半空的時候眼神都是愣的，但在聽到對方的誇獎之後她還是瞬間嘚瑟起來：“那必然的，我可是來自愛麗絲小屋的人偶，我本事大着呢……不過你說的是啥意思啊？”
於生飛快地把艾琳放了下來，放在自己胳膊上跟她視線平齊，一臉興奮地說着：“我平常開門確定‘頻率’的時候都是按照時空結構來定標的，我也只能靠這個，可是要進入黑森林，卻必須確定它在‘夢境’這一層的座標，因爲它根本沒有固定的時空位置——能明白嗎？夢是在現實之外不斷‘飄移’的！
“之前幾次的大門崩潰不是因爲‘無法從這一側打開’，而是因爲在我開門的一瞬間，黑森林的‘位置’就已經改變了！”
他飛快地說完，注意到艾琳表情還是有點呆，又很有耐心地繼續解釋道：“還是不明白？你就把黑森林當成是一列正在軌道上不斷移動的列車，而現實世界就是穩固的地面，我從黑森林開門離開的時候，就是從列車往外跳，不管怎樣肯定是能落在地上的，但要從外界開門進入黑森林，就相當於要從地上跳進正在飛快行駛的列車車門裡，起跳的一瞬間車就已經跑了。
“當然這個比喻也就是便於理解，實際的情況肯定沒這麼簡單，畢竟在現實世界，從行駛的列車跳到地上也還是會發生‘偏移’，只不過我的大門在指向現實世界的時候會糾正這種偏移——反過來卻無法成立罷了……”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但你再解釋下去我可能反而要糊塗起來，”艾琳趕緊揮舞着胳膊打斷了於生的講解，“所以呢？你怎麼解決這個問題？你開門的時候只能確定時空座標，但黑森林沒有時空座標，你又不能確定夢境的位置……”
於生嘿嘿一樂，眼神放光地看着手裡的人偶：“我不能，你能啊。”
艾琳：“……啊？”
“我開門，你導航，”於生一臉認真地說着，“用點神奇的妙妙魔法什麼的，就你平常不是吹得挺厲害麼，愛麗絲小屋賦予你的神奇力量……”
“……這靠譜嗎？！”艾琳人（藕）都麻了，接着又趕緊補充了一句，“當然愛麗絲小屋賦予我的力量肯定是靠譜的，我是說你這個方案——你別一扇門把自己開沒了。”
於生隨口一句：“試試唄。”
艾琳：“……”
小人偶呆滯了一瞬間，終於忍不住皺着眉頭質疑地看着眼前這個動不動就試試要麼逝世的傢伙：“話說你怎麼就這麼執着要從外面開個門進入黑森林呢？我用夢境的力量不是也能把你送進去嗎？”
“但你也只能送我的‘意識’進去啊，”於生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而且現在是隻有黑森林，今後還有灰姑娘的舞會和長髮公主的高塔呢，能開門進去總歸是方便一點，更何況……”
他說到這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後扭頭看了站在旁邊的胡狸一眼，聲音不自覺地小下來：“我還是想看賽博狐仙毆打兒童文學……”
艾琳：“……你有病吧！”
“你就說你想不想看吧！”
“想看。”
“那不就得了，試試。”
“哦。”
小人偶很快就妥協了。
事實上，從一開始艾琳就猜到會是這麼個情況了——不只是因爲她也覺得於生那個“賽博狐仙毆打兒童文學”的點子真的很勁，而是她瞭解於生，她知道這傢伙的“執着”向來是這樣的。
異乎常人、異乎常理的執着，當一個腦洞打開的時候，他就絕對要試一試才肯罷手，這種執着與他強烈的好奇心一樣，都純粹而強大，就像……
一個孩子。
但是沒關係，平常吐槽歸吐槽，她還挺喜歡陪着這傢伙胡鬧的。
“待會你把門召喚出來，但是先別開，就維持住它然後放開大腦就行，”小人偶爬到了於生肩膀上，一臉嚴肅地吩咐着，“然後我來引導你的意識……跟平常我引導你做夢的流程很類似，但這一次我要在你清醒的情況下這麼做，而且最後一步的時候要‘接管’你的部分‘靈性直覺’，這樣我才能影響到你的‘門’，可以嗎？”
她格外認真地確認着，並且又補充強調了一句：“這個過程裡你一定一定要配合——要完全信任我才行，否則咱倆都得經歷一次跟‘猛醒’差不多的衝擊，我是吐不出什麼東西來，但你剛纔已經暈了那麼多次，這回肯定是要把隔夜飯吐出來的。”
於生連連點頭：“行行行，我知道了，咱們開始吧。”
艾琳定定地看了他片刻，隨後終於輕輕呼了口氣，慢慢彎下腰，輕柔地抱住了於生的頭。
“現在，讓我們心念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