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晴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面，眼神有點放空——也可能放空的不只是眼神。
過了好一會，她才自言自語般小聲嘀咕了一句：“他怎麼就總能搞出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呢？”
坐在桌子對面的宋成也不知道該怎麼迴應，就低着頭假裝沒聽到。
結果百里晴過了兩秒又重複了一遍：“他怎麼就總能搞出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呢？”
“畢竟……本來就是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存在吧，”宋成終於扯扯嘴角，硬着頭皮回了一句，“反正不管怎麼說，異常時空錯位的原因又找着了，技術部門那邊記錄的‘特徵參數’也會跟着調整得更準確一些，也算好事。”
“是啊，也算好事——我們還順便知道了，他甚至可以在異常型的異域中打開通道，”百里晴搖了搖頭，“先不說這個了，繼續我們剛纔的話題吧。上次送檢的樣本結論是什麼？”
宋成聞言立刻調整了一下坐姿，同時把自己帶來的文件往前推了一下。
“這是關於那些毛髮的分析報告——我們把那些‘狐狸毛’分別送到了三個實驗室做獨立分析，並將數據發給了包括學院在內的各大組織，結論……您自己看吧。”
百里晴接過文件，目光迅速掃過其中的關鍵內容，神情一點點嚴肅起來。
“在已知宇宙範圍內，未找到任何匹配的種族？”她擡起頭，注視着宋成的眼睛。
“不只是沒有找到任何匹配的種族，我們甚至沒有找到任何與那些毛髮的微觀結構相符的‘生物組織’，換句話說，如果不是確信它們來自一個能說會動且有思想有感情的‘人形生物’的話，分析人員甚至懷疑這些樣本是給他們開的惡劣玩笑。”
宋成說着，指了指文件裡的其中一段。
“組成這些毛髮的‘物質’不是現有任何一種已知生物能夠產生的代謝或生長產物，此外，雖然可以確定其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成分是有機物，但其中還混雜了多種無法解釋的‘無機雜質’，這些雜質在生物機體中的作用不明，而且……”宋成說到這卡了會殼，最後還是帶着古怪的表情繼續說道，“到現在我們都沒分析出它們究竟是什麼元素。”
百里晴抿着嘴脣，過了許久才輕聲說道：“他怎麼就總能搞出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宋成擦擦額頭冷汗：“額，嚴格來講，這事也不是他搞出來的吧……”
“但人是他帶出來的，”百里晴用手指抵着太陽穴，有些疲憊地說道，“另一方面呢？千峰靈山之類的組織有迴應嗎？”
宋成點點頭：“有，他們那邊聯合幾個較有影響力的門派做了一次大範圍調查，把所有‘狐’類有靈之族都篩了一遍，因爲考慮到那個‘胡狸’的經歷中或許會存在‘時間隧穿’的情況，調查範圍極廣，甚至只要沾邊的都查了，簡單來講，就是‘千百年前闊過’和‘千百年後可能會闊’的情況都考慮在內，而不只侷限於現在已經進入星際時代的。
“他們那邊的調查樣本清單在這兒，除了一般意義上的狐妖、狐類亞人之外，還包括只具備部分獸化特徵的，比如有狐耳的，有狐尾的，有一點點狐類毛髮的——按過來交接的使者的說法，哪怕是有狐臭的他們都恨不得給按住填完表再走……結論還是沒有找到匹配的。”
百里晴翻看文件的動作僵硬了一下，擡頭看着宋成：“他們怎麼搞出這麼大動靜？以往請他們幫忙辦事都沒這麼上心過。”
“簡單來講，聽說出現了一個能舉族上天入地而且老家仙人遍地的狐狸，大家都迫切想知道到底是誰瞞着其他人偷偷全民飛昇了，”宋成一攤手，“您是知道的，他們那邊在該領域競爭很激烈，雖然現在大部分進入開化階段的求道者已經不至於爲這事打起來，但於生向我們描述的胡狸故鄉的情況……對他們而言還是刺激很大的。”
“對我們刺激也很大，”百里晴呼了口氣，將手中的文件放下，“情況我已經掌握了，後續的調查工作還是繼續，當成一項長期任務吧，如果那個‘狐狸’真的來自‘外面’……”
她頓了頓，對宋成微微頷首：“你明白我的意思。”
“是，我明白。”
……
在從孤兒院西樓返回東樓的路上，於生把自己在那間黑暗小屋中獨自調查的詳細情況跟小紅帽講了講——包括他在木屋牀底的地板上發現的那些刻痕，以及自己跟獵人遭遇的詳細經過。
諸多細節讓小紅帽頗爲驚愕。
“我跟那座黑森林打過許多年的交道，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突然瞭解這麼多，”她不禁感慨着，“在我之前的許許多多個小紅帽，也是在這樣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就被那個‘故事’給吞噬了……”
“也可能她們最終發現了什麼，卻已經沒辦法再把消息傳遞給現實世界，”艾琳坐在於生肩膀上，晃晃悠悠地說着，“就像牀底下的那些刻痕，顯然就是很久以前的某個小紅帽留下的。”
“那些刻痕很讓人在意，”於生說道，“而且我懷疑類似的痕跡在黑森林的其他地方可能也有，甚至……不只是在黑森林裡有。”
小紅帽若有所思：“你是說……”
“其他的‘子集’，”於生停下了腳步，“就像你提起的那些，灰姑娘的舞會，長髮公主的高塔……在那些‘子集’中，都在發生和黑森林裡類似的事情不是嗎？或許也曾有別的灰姑娘或者長髮公主在她們的夢境盡頭發現了什麼，但就像那座掛滿紅斗篷的小屋裡的情況一樣……最終發現真相的，都已經沒機會把消息傳遞給現實世界了。”
小紅帽聞言陷入了思索，於生則在片刻後突然嘆了口氣，有些感慨：“仔細想想，這倒是也挺符合童年的規律。”
小紅帽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爲什麼這麼說？”
“你將童年時的秘密寫在日記本中，小心翼翼地給它加了把鎖，卻在成年之後再也想不起那個曾經對自己意義重大的密碼了——兒時的回憶就這樣停留在童年的盡頭，無法傳遞給那個長大了的自己，很多人都會這樣的。”
小紅帽的表情第一次有點呆：“是……這樣嗎？”
“是這樣的，”於生笑了起來，“所以這時候就需要一個可惡的，攪局的，不講道理的大人，粗暴地打開那個本子——很多時候，你自己便會成爲那個可惡的大人，但既然你們都很難長大，那就由我來代勞吧。”
“……你把自己說得像個壞人。”
“對‘童話’而言，我就是那個壞人，畢竟它不喜歡我。”
就在這時，從前面的走廊突然傳來了一陣吵雜的動靜，打斷了於生和小紅帽之間的交流。
有一羣小孩子正大呼小叫着跑過走廊，中間甚至還夾雜着幾個半大孩子。
於生等人擡頭一看，趕緊就加快了腳步朝那邊走去。
小紅帽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個從自己身邊跑過去的半大孩子，很有家長威嚴地詢問着：“出什麼事了？”
被抓住的姑娘一臉緊張，擡手指着某個方向：“蘇老師暈過去啦！已經送到醫務室啦！”
於生在旁邊聽着有點懵：“蘇老師暈過去了？爲什麼？”
“不知道啊，我也是聽說的，”那個看上去也就十三四歲的姑娘飛快說着，“好像是在活動室裡帶着其他孩子玩的時候曉曉突然推門進去跟她打招呼，然後她就直接暈了……”
於生：“……”
小紅帽：“……”
艾琳：“哦豁——”
“這個……我確實沒考慮到，當時光顧着高興了，”小紅帽鬆開手，一臉尷尬地別過臉，“應該先派人去跟蘇老師通個氣的。”
於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哭笑不得地攤開手：“說這個沒用，去看看情況吧。”
一行人便轉道去了醫務室，而在他們趕到的時候，長髮公主已經把那些來湊熱鬧的孩子們都半哄半騙地趕走了。
年輕的理事會僱員躺在病牀上，這時候已經醒了，除了臉色有點發白之外，情況看起來還不錯。
那個名叫“曉曉”的女孩子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耷拉着腦袋，好像犯了很大的錯誤一樣縮着脖子，而且看着貌似還哭過。
於生懷疑她是在老師暈過去的時候嚇哭的。
“沒什麼大事，醫生檢查過了，就是情緒激動加驚嚇過度，”長髮公主從旁邊走了過來，“建議是再躺一會——情況都說明白了，沒什麼需要擔心的。這事我也有責任，不該直接讓曉曉推門進去。”
“我沒事我沒事！”躺在牀上的蘇老師趕緊擺着手，“當時是嚇了一跳，但現在就剩下高興了……”
一邊說着，她一邊從牀上坐了起來，目光落在於生身上。
“我記得……您是叫‘於生’是吧？我有些話想跟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