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園教掌控千林堡後的第一個白天就這麼平穩的度過,甚至連酒館都保證了照常營業。所有參與建設隊伍的人,也都如約拿到了當日的薪水,這使得城內出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奇景:明明饑荒的傳言已經人盡皆知,可晚上大部分餐館、酒肆、春樓都處於爆滿狀態。人們拿到不菲的薪水後,第一件事居然是縱情享樂、犒勞自己。
“怎麼會這樣?”
男爵公館中,謝爾蓋來回渡步,只覺得心頭一股鬱郁之火難以釋放。他萬萬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自己這邊安排散播饑荒消息的人還沒集合到位,樂園教已經把此事廣而告之,彷彿生怕大家不知情一樣。
不光如此,對方還將自己接下來的計劃都一併公佈出來,比如從當地貴族、商人那裡購買多餘糧食填補糧倉,以及去外地採購大量食物;在南門外翻新土地也是爲了收集糧食而定下的工程。他們甚至保證,在三天內所有人都會看到,糧食危機將得到徹底解決。
“我家的飯店可是聽你們要求關門了的……那幫鄉巴佬不會真能坐穩高臺吧。”一名貴族略顯不滿道,“今晚聽說各條街鋪子的生意都擠爆了,之後還有兩年的免稅,這可是一大筆錢!”
“冷靜!”荊棘男爵羅塔心中冷笑一聲,小貴族就是小貴族,壓根上不了檯面。“今天之前千林堡是什麼樣子的?軍隊嚴控、夜晚宵禁、娛樂管制,還有外城區氾濫的黑幫……那幫蠢貨憋了快一個月,如今手裡還突然有了錢,鬧騰一下再正常不過,你們在擔心什麼?”
“樂園教是真的敢啊,糧庫都敞開大門給人看,他們就不怕引發哄搶麼?”謝爾蓋嘟囔道。
“搶?守在那裡的人可都是配槍的,想搶也要掂量自己有沒有這個實力。”建林公司總經理佈列克嘆了口氣,“不得不說,樂園教此刻的風頭正盛,哪怕是明擺的放屁都有人願意相信。這教派裡有高人啊!”
確實。羅塔也承認這一點。
他們是真的發工資,也是真的敢殺人。
光一個晚上,外城區就多了幾百根絞架,上面掛滿了黑幫領頭者的腦袋。只不過比起艾爾科營幹的那些事,這次處刑獲得了大家一致的叫好聲。它同樣是一種震懾,震懾的卻是那些懷疑樂園教能力的人。
還有當場發高額工資也是。
開設庇護所收容無家可歸者、發放免費救濟糧亦是。
他們許諾什麼就做什麼,這種一個唾沫一口釘的分量讓樂園教的話聽起來格外有威嚴感。再加上宵禁解放、艾爾科營滾蛋、王國內戰……人們不是因爲某個單獨的事情而忽略了饑荒的危險,這是許多因素連在一起造成的結果。
“我們不會……真的跟一個邪教槓上了吧?”又有一名商人小心翼翼的說道,“我聽說他們在跟王國邊軍交戰時,信徒從屍體中甦醒,根本殺不死!也許外面的民衆已經全被精神控制了——”
“放屁!”謝爾蓋、羅塔和佈列克異口同聲的打斷道。
“你親眼見到那些人死而復生了?外面槍炮轟鳴時,你他媽還不是躲在家裡嚇得半死,連頭都不敢探出去?”謝爾蓋沒好氣的朝對方發泄怒火,“這幫人要是是邪教,千林堡早就是一座死城了!”
“我見過真正的邪教徒,對方看我的眼神就跟看路邊的石頭一樣,所以不要再傳這種無聊的流言了。”羅塔搖搖頭,這些蠢貨什麼時候才能長進一點?“我已經派人出去了,帶着實地記錄的留影儀。”
“留影儀?你拍了什麼?”
“千林堡糧庫。”
“糧庫……”謝爾蓋想了下恍然大悟,“你想把千林堡缺糧的消息告知外面的糧商!”
羅塔微微揚起嘴角,他不是什麼大貴族,但家族能存續至今也是有着一定能力和手段的。樂園教只想着用開放態度穩定當地人民心,卻也給自己留下了一個破綻。商人皆是唯利是圖之輩,被他們知道千林堡缺糧的事實後,還會按照合理價格做這筆生意嗎?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當然,這招不能從根本上斷絕從外面購入的糧食,不過只要糧商們選擇觀望,便可大幅推遲填滿糧庫的過程,或是極大減少樂園委託者的購買量。
“謝爾蓋,你也應該採取措施了吧?”
“當然,我託人帶了一盒金條出去,打點一下各地列車局應該能拖延不少運糧時間。”謝爾蓋瞪着眼回道,“老子就不信樂園教能在幾天時間內餵飽全城人的肚子。”
“這就對了。”羅塔滿意的點點頭,“別看他們一頓折騰,又是發救濟糧又是勒令餐館酒店繼續營業,歸根到底城市的存糧是越來越少的。最多四天……或者五天,當稀飯變成稀粥,所有居民家裡的糧食全部耗盡時,任他們嘴巴說破天也沒辦法扭轉這股恐慌了。”
這番話讓聚會衆人的情緒又振奮起來。
“各位,今天的碰頭會就到這裡。”羅塔最後總結道,“之後每天這個時間,都請大家來我這兒一聚,分享彼此最新的情況。在這關鍵時刻,我們必須團結一致,才能取得最後的勝利!”
衆人點頭後紛紛散去,直到剩下佈列克時,荊棘男爵纔開口叫住他,“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佈列克。伱接手的工程項目最多,對建設這種事情應該頗有經驗。你能看出來……樂園教目前在南門郊外開展的工程到底是在做什麼嗎?”
佈列克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在擔心這件事?”
所以他纔沒在剛纔大家還在時提出來。
“有人向我透露,他們的庇護所裡僱傭着十幾名修女,有些修女的服飾上繡着知識之神妮娜塔的標誌……先不說這些妮娜塔的信徒爲什麼會跟樂園教攪合在一起,但我在史書中讀過,這位神明曾將耕種和選種技術傳播給信衆。”羅塔嚴肅的說道,“我擔心樂園教會不會掌握着特殊的農業知識,比如讓麥粒在幾天內發芽之類的……”
“原來如此。”佈列克表示理解,不過他很快笑道,“但那位神明都已經消失匿跡一百多年了吧?而且你放心,那塊地已經廢了,根本種不了糧食。當然……它也建不了房子,與其說是工程,倒不如說是在搞破壞。”
“哦?怎麼說?”
“他們在往地裡胡亂填石頭,有卵石,有碎石,還有雜七雜八的磚石。這不是荒廢土地是什麼?就算是修建地基,也沒有這種做法的。”佈列克聳肩,“還有一種可能是修路前的準備工作,只是這個可能性也不大,因爲路基要求石料統一,最好是個頭相差不大的鵝卵石,外加粗砂混合。何況道路是一條條的,不是一塊塊的,周圍全是樹林,這地就算修起來又能連通哪裡?他們這麼做出了浪費人力物力外,沒有任何意義。”
“我就這麼說吧,”他信誓旦旦道,“那片土地除非重新開墾,清除碎石,否則接下來十幾年都是廢地,最多隻能長長雜草,什麼活也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