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黛拉傷得並不輕。
她腰部的傷口接近十五釐米,深度已經進入腹腔,完全是靠着肌肉閉合的力量撐着,纔沒有讓裡面的臟器一股腦全跑出來。
連歌薇看到她的傷處後都不由得面露驚訝之色。
“需要我幫你聯繫醫療祭司嗎?”
“如果不要排隊的話,那自然好。”珊黛拉苦中作樂的笑了笑,“可惜輝煌堡是個小地方,等你們神機教的祭司過來,我應該都已經痊癒了。”
“那倒不至於……也就排一個月左右。”歌薇咳嗽兩聲,隨即躺在對方旁邊的病牀上。
“祭司大人,我要拆除你身上的衣服和繃帶了。”醫師提醒道。
“伱們隨便弄,不用管我。”
當歌薇的衣服被去除,所有的人都倒吸了口涼氣。
只見她身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傷痕,有些已經癒合許久,而有些仍呈現出粉紅的顏色。更令人驚訝的是,這些傷口的縫合方式都十分粗獷,有的竟像是用螺絲釘固定起來的一般。
“你這……”珊黛拉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她原以爲對方打滿耳釘掛滿墜飾只是一種另類的打扮風格,但現在看似乎並非這麼簡單。
“別盯着我啊,我都要臉紅了。”歌薇故意咧開嘴,舌頭上的銀珠閃閃發光,“就是因爲這樣,所以我纔不想麻煩你來着。”
“可我見過的其他祭司似乎……”
“那是因爲他們通常隱藏得很好。”她不以爲然道,“這是我們親近神明的方式,常言說越像一臺機器,就越能發揮出自身的力量。你要不要試一試?其實習慣後還挺不錯的。”
“謝謝,我還是不了。”珊黛拉嘴上毫不猶豫的拒絕,眼中卻露出了一絲笑意。經歷遠望塔這一戰後,她忽然覺得兩人的關係拉近了許多,對方那浮誇的裝扮也沒之前刺眼了。
等到傷口處理完畢,其他人都退去後,歌薇直接從病牀上坐了起來,“城衛軍裡有內鬼。”
“不一定是從軍隊泄露出去的,領主身邊的人也有嫌疑……化身邪物的那人身份剛纔已經被查到了,不是普通士兵,而是一名常駐領主城堡的中隊長。”她收起笑意,沉聲說道。
襲擊時間也拿捏得恰到好處,剛好是自己見完伯爵並得到支持之後。
至於跟樂園使者的會面,應該不在他們的計劃之內。
珊黛拉不禁有些頭痛,“但我不知道他是真想殺了我,還是被邪教徒給控制住了。”
“兩者沒有本質的區別,如果你身上長出那玩意,我照樣會殺了你。”歌薇聳聳肩,“相信我,這是爲了你好。”
她拉點點頭,沒有接話。
珊黛拉自認爲不可能成爲邪教信徒,可她沒辦法保證軍隊裡每個人都和她擁有一樣的想法。三年時間相處下來,她對城衛軍還是有感情的。如果可以,她不想親手殺死任何一位部下。
何況找內鬼是軍隊內部的事,沒必要讓一個外人來操心。
歌薇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結,“你真的見到那位了?我的意思是……不是他的追隨者。”
“那位?”珊黛拉有些不解她爲何要用這種形容,“我見到的人是之前一系列事件的引發者,也是你眼中消滅邪物的拯救者,他自稱爲樂園大使。你指的是誰?”
“……當然是……不,算了。這個只有我見到對方纔能確認。”歌薇搖搖頭,示意此事揭過,“那你們談了些啥?樂園又是什麼意思?”
“樂園只是一個象徵,或者說是一種妄想。這個組織希望能讓俗世變得宛如樂園,人人都能吃飽喝足……雖然不是對方的原話,但我理解的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
珊黛拉明顯有些不信。
歌薇看出了她的戲謔,“不要低估了信仰的力量,他們已經在履行神意的路上了。”
“爲他人付出的後神麼?這從常理上就不可能……還是說正事吧,你見過這種祭壇麼?”她吃力的比劃道,“上面是一束野薔薇,下面是人的腦子。”
女祭司頓時皺起眉頭,“你在哪裡看到的?”
“不是我,是樂園的人。就在黑鋼大樓的三層書房裡。”
可惜一場爆炸完全摧毀了書房,她只能選擇暫且相信樂園使者。
歌薇罕見的沉默下來,她微抿嘴脣,似乎陷入了沉思。
許久之後,她才嘆氣道,“這確實是邪教的祭壇,而且信奉的邪神和過去的都不太相同。他們是近些年才冒出來的勢力,一般只在舊大陸活動,沒想到連新大陸也出現了。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我必須報告給主教才行。”
“邪神不一樣?難道又出現新的邪神了麼?”
“說出現可不對,它們是先神,早就存在於世間,我們只是發現了它們而已。”歌薇糾正道。
“能和我詳細說說嗎?”
珊黛拉頭一回真切的想要了解這方面的內容。
“爲了避免引起恐慌,教會規定不得將邪神有關的知識傳播給普通人,當然也有避免無知者效仿崇拜的目的。”歌薇又重新躺回病牀上,“如果是別人可不行,但你問的話……我就稍微通融一下吧。簡單來說,教會確認的邪神目前已有六位,分別是「腐神」、「辰星」、「虛冥」、「隱霧」、「世界」和「未謎」,它們已經或多或少的進入了我們的世界,只是大部分民衆僅知道腐神和隱霧,因爲它們切切實實造成過巨大災難。”
這點珊黛拉倒是知道。
相傳人們會有生老病死、物質會枯萎衰敗,都是因爲邪教徒將腐神引入世間的緣故。而在很久很久以前,人類是可以永生的。
至少不會老死。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則是一百五十多年的腐敗毒水事件,一支叫恐怖暗影的邪教在舊大陸梅利城召喚出邪神力量,把整整一條貫穿城市的河流變成了毒水。人一旦喝下,立刻就會像植物一樣枯萎衰敗,壽命也急劇縮短到數天半月不等。更可怕的是,這些人彷彿不會感到任何異樣或痛苦,而是像真正的老人一樣迎接壽命的終結,簡直就如同他們已經完整度過了自己的一生。這場災難造成了近十萬人死亡,以及城市的徹底荒廢。
隱霧就更熟悉了。
整個新大陸都是這位邪神的傑作,無處不在的霧氣將人們圍困在大陸邊緣,它孕育着癔症、迷霧蜘蛛和其他未知怪物,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才能向前開拓。衛城的悲劇更是深入人心,由於發生至今不過十五年事件,經歷的人基本在世,因此成了流傳最廣、名氣最大的邪神。
哪怕三歲孩子都知道隱霧教徒的名號。
“另外的邪神呢?它們的名號跟邪惡好像沒什麼關係啊……”珊黛拉有些不解。
“一開始新加入的教徒都會有類似的疑問,而教會給出的解釋有兩條。”歌薇伸出兩根手指,“一是它們是先神,不能以人類的正邪詞彙去描述,目前能確定的是,它們的確對人類的延續存在巨大威脅。二是名號要求概括準確,而不是爲了魔化敵人,加上我們對付的主要是邪物和邪教徒,邪神取什麼名號本身就不太重要。”
“嗯……勉強也說得通吧。”
“但我認爲還有第三個原因。”歌薇又伸出一根手指,故作小聲道,“那就是有人害怕了。他們害怕這些邪神,不敢給它們起過於兇惡可怖的名號,以防哪天被對方聆聽到。只有不鹹不淡的名字,才能緩和這種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