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走投無路的時候,遇到過一個自稱樂園的使者。他說可以幫我一把……或者說,可以實現我的願望。”朝陽看着那副面具,彷彿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如果我衣食無憂,肯定不會相信這種聽上去就像騙子的鬼話,但對於一個行將溺水的人來說,哪怕是一根稻草我也不願意錯過。”
“所以我向他求助了,毫無保留的求助了。結果是我獲得了新生,不再爲吃喝發愁,甚至還有些餘錢來接濟那些貧困之人。可以說沒有樂園,就沒有我現在的一切,這也是基金會名字的由來。聽說新大陸需要人手開拓後,我便選擇了輝煌堡作爲第一個落腳點,接下來便如你所看到的那樣,命運之門運營得非常順利,而新藥的效果也確實出類拔萃。”
“最關鍵的是,我開設命運之門並不全是爲了賺錢,藥品定價也非常照顧窮人。在下一步要推廣的計劃中,我打算讓這座城市的每個人都能獲得醫療的機會,而且一定出得起費用!我並不是什麼善人,只是爲了達成與樂園的約定而已……然而這種時候卻有人想要破壞命運之門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局面,把所有人重新拉入臭不可聞的陰溝,那我能做的事也就很明瞭了……請他們再幫我一次。”
朝陽將自己早就編造好的“故事”緩緩道出。
沒錯,他早就預料到城衛軍會查到醫藥公司頭上,所以只要把命運之門和聖堂摘出去就行。
他作爲一個手無寸鐵的醫藥老闆,被威脅時求助他人又有什麼錯呢?
“……”珊黛拉拿起那副面具,臉色鐵青,“按我的方法,你們也不會受到威脅……”
“那聖堂怎麼辦?修女們的意願就不值得被尊重嗎?”朝陽反問,“確實,您可能並不會關心她們的待遇,就像您不會關心被扔進聖堂等死的礦工一樣。這些人的死不是因爲別的,而是因爲四大公司指定的樂生醫藥惡意剋扣,提供給聖堂的醫療用品全是劣質垃圾貨,纔會導致聖堂病患死亡率居高不下。這些人才是致人死亡的兇手!”
珊黛拉半晌接不上話來。
不過朝陽亦能理解,這個時代的律法還極不完善,治安工作僅限於搶劫殺人等明顯的直接犯罪。至於醫療缺陷等原因導致的間接死亡,只要不死到貴族身上,報警也沒有啥用。
“所以我既無法接受您的提議,也沒辦法等到案件真相水落石出。我只知道如果不盡快採取行動,公司和聖堂就會毀於輿論的紛爭。”朝陽略表遺憾的喝了口水,“如果您還有什麼疑問,不妨親自去見見樂園使者,他也許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案。”
“他願意見我?”珊黛拉驚訝道。
“爲什麼不願意呢?如果您遇上難以解決的麻煩,我想他一定會向您伸出援手的。當然……只要您付得起代價。”
“我能問問,你付出了什麼嗎?”
“我的餘生。”朝陽故意用虔誠的語氣說道,“我希望在俗世也能構建它的樂園,讓世人都能享受到充滿希望的生活。我知道這個目標十分遙遠,但下決心起步總比一直停留要好。”
珊黛拉凝視着他,一時難辨真假。
沉默許久後她才說道,“但願如此。我該怎麼見他?伱說的樂園使者。”
朝陽指了指桌上的面具。
“今日黃昏時分,太陽沒入海平線之際,西南瞭望塔頂,只要您戴着這副面具前去,就大概率能見到他。”
他頓了頓,又接着說道,“其實本來要去見他的是我,爲了表示對樂園的感謝。不過我想他也不會介意認識一個新的迷茫者。”
迷茫?開什麼玩笑,我是去找他問罪的!
珊黛拉張開口,卻沒能把所想的話說出來。
她最後拿起面具,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你還真把責任摘出去了。”指揮官剛走,艾洛蒂便從屋外探頭進來,“你覺得她會信另一個你說的話嗎?”
“信不信都無所謂。如今城裡出現了真正的邪神之物,夠她忙活一段時間了。要是她願意信我們,樂園也能多一個幫手;不信的話也只是繼續跟城衛軍玩躲藏遊戲,和現在沒太多區別,只要她不來找聖堂和醫藥公司的麻煩就行。”
“那你爲什麼不立刻見她,還要等到晚上?趁熱打鐵不好嗎?”
“因爲我忙了一晚上,想下班了。”朝陽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就算是樂園之主,也得先睡覺來着。”
……
珊黛拉整天都在焦躁不安中度過,她先是回到東郊營地,應付記者的圍攻採訪,稱此地昨晚發生了一起嚴重的邪教事件,希望居民不要擅自警戒線,靠近營地區域,接着又趕赴領主府,向領主報告黑鋼公司遇襲的事件。
伯爵李奇昂也有些意外,“你確定此事跟邪教徒有關?神機教祭司那邊怎麼說?”
珊黛拉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把樂園的事情透露出來,“她認爲……黑鋼公司方面有巨大嫌疑。”
“這樣啊……”伯爵露出沉思的神情,“他們繳納的稅金可不少……”
珊黛拉還想再補充兩句,領主已經做出了決定,“那就把整個黑鋼的資產沒收掉來彌補損失吧,當然,這麼做得有證據的支持,你明白嗎?”
她立刻就聽懂了對方的意思。
跟上次清剿叛亂礦工一樣……沒有找到證據,就製作證據。
“……”珊黛拉低下頭,“那假若他們之中真有邪教徒藏身,並且還牽扯到貴族呢?”
四大公司之所以能成爲四大公司,肯定離不開資本的匯入,萬一真查出什麼,很難說這只是公司老闆一個人的行爲。
她擔心的就是這個。
李奇昂打量她片刻,忽然換了一副表情,眼神也不再像之前那麼冷冽,“你似乎對我有些誤會。”
“不……大人……”
“如果我們不制止礦工的暴亂行爲,他們必然會傷害到正常居住於此的公民,所以把邪教問題推到他們頭上,既能讓整個事件得到合理解釋,也能安撫人心。”他放下筆,起身離開書桌,“我問你……指揮官閣下,對於輝煌堡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穩定。”珊黛拉回答道。
“不錯,穩定。沒有穩定的社會,就沒有繁華的一切。民衆需要一個答案,他們不喜歡在驚恐不安中等待下去,商人也不願投資給前途未卜的環境。這件事本質上也是一樣,如果按女祭司所說,邪教徒已經露出水面,那我們必定要以雷霆之勢回擊之,不管背後支持它的是四大公司還是貴族,我都不會手軟。因爲邪教永遠是穩定的最大敵人。”
李奇昂走到指揮官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放手去幹,我會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