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無奇心頭一陣泛酸,怪不得她會選擇一柄比抗日大刀還要粗蠻的兵刃作爲隨身兵器,原來卻是將那段回憶與寄託帶在了身邊。
他想了想道:“蘇姑娘!蘇戰選擇君國天下,那是他的選擇,也是他的錯。但你如果覺得這是一種可恥的詛咒,那就是你的錯了。”
蘇離殤不解:“我錯了?”
賀無奇點點頭:“天賦是你個人的能力,至於來源並不重要。作爲決定怎麼用它的人,你今天,不就用它救了我們一命麼!”
“這……”蘇離殤聞言不禁陷入了深思,一直以來她就是想與蘇戰撇清而已,如今看來似乎是有些偏執了……要是她知道賀無奇心中已經把這種預感,當成了遊戲中的某種感知技能,不知會不會直接拔刀。
“那些都不重要……我與你說這些,便是讓你知道,若有一天我讓你逃……你只需堅定的逃走便是,莫要徒增犧牲。”蘇離殤說了這麼多,只是爲了讓他清楚,那種感覺並非玄學。
“那怎麼行……咱們可是結拜過的,說不定到時候我有辦法呢!”面對還未發生的事情,賀無奇倒是很樂觀。
“你當我說笑麼!性命攸關之時,身爲軍中之人只做最優選,沒什麼兄妹尊長之分。”蘇離殤將木棍往火堆裡一丟,臉色之堅決分明就是沒得商量。
賀無奇一聽這話,挺直身子不服道:“我當然知道你是認真的!但我那裡軍隊流傳的名言是不拋棄不放棄!如果什麼都要按照最優選擇,那蘇戰的做法纔是完美的!”
蘇離殤聞言大怒,捏起拳頭道:“你……你竟敢拿我與他相比!!!”
賀無奇偷瞄一眼那對粉拳,暗自嚥了咽口水,雖然美女含怒握拳的模樣看着還有點小可愛,但他比誰都清楚,如果真被錘上是會吐血的。可他更清楚的是,正是因爲蘇離殤缺失童年、沒有玩伴,少了父母的愛,纔會造就如此剛毅偏執的性格。
但!她實際上是很單純的人,就說這蘇家隱秘吧,全因信任便肯對他全盤道出,而主要目的更是爲了讓自己在關鍵的時候願意放棄她。
“她被這世界遺棄了十七年,難道連我也要拋棄她麼……”
與蘇離殤生下來便“坐牢”的經歷相比,賀無奇承受過的所有苦難加在一起,也算不上什麼。即便如此,他也曾給自己套上一層“我什麼都不在乎”的外殼。但事實上,誰的內心深處會不渴望有人理解他,助他走出困境呢……她一定更是如此!
於是面對蘇離殤的威脅,賀無奇沒有如往常一樣立刻認慫裝死,反而嘴硬道:“想打就打!練洛美都沒打死老子!”
說着說着又心虛道:“你肯定也打不死……”
蘇離殤將拳頭捏的“咯咯”作響,堪堪停在他的鼻尖前,冷聲道:“你確定……打不死?”
賀無奇悄悄往後縮了縮脖子,換上笑臉道:“嘿嘿……這不沒打死麼,話說……我還得勸勸你。”
“起開!理我遠點!”蘇離殤伸手將他巴拉到一邊,重新撿了根樹枝氣哼哼的挑動着篝火。
她一向與蘇武蘇大直男接觸,何時碰見過這種死皮賴臉的貨色頓覺哭笑不得,用一個不太恰當的詞來說……或許這正是烈女怕纏郎吧。又或許……她也不是拿賀無奇沒辦法,只是面對真心待她之人,沒法兇狠起來。
最終只餘下一聲輕嘆: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此時,不遠處的青曦長吁一口氣,隱蔽的翻過身,暗歎道:“終於消停下來了……”
隨即就聽蘇離殤輕喝道:“讓你練便練,功不可一日不練,你都偷懶幾日了?”
“大姐……我這不睡覺陪你聊了大半夜,等會就換我守夜了,還練啥呀。”賀無奇沮喪的道。
“如此……不練也罷。”蘇離殤今天似乎很好說話。
“多謝女俠!”賀無奇鬆了一口氣。
只見她蹲下身,仔細挑了兩根柴禾棍,精神抖擻道:“實戰亦十分重要,我便陪你走幾招。爲免傷人……就用柴禾吧。”
“別給我……我不要!……哎呦!”
緊跟着就是蘇離殤追打賀無奇的聲音。
“下次說什麼都不讓他們守夜……”青曦迷迷糊糊的想着,眼看便要墜入夢境,賀無奇的聲音忽然出現在身邊。
“曦哥……我突然有個想法。”
與此同時,凶煞鏢局的後院內,羊魔單手舉着一隻大木桶,面無表情的將其中桐油澆在地上的兩具屍身上。
他的動作是如此輕描淡寫,彷彿只是在做一件尋常的事情,而衆手下們卻噤若寒蟬,他們心中清楚,此時最好縮着點,否則地上多出的那具屍體就是前車之鑑。
就在數個時辰前,彷彿上天也想促成二人的這次長談,羊魔未能尋到幾人留下的蛛絲馬跡,而就在他琢磨着要不要往前找找看的功夫,便傳來了楊老二失蹤的消息。
那可是他的親弟弟,雖然一直不太中用亦有骨肉親情的羈絆。
羊魔顧不上做任務,查人四處找尋起來……很快,有人便送來了楊老二的死訊。
“……你,再說一遍?”羊魔有些愣神,片刻後眼中兇光一閃,怒道:“敢咒統領身亡,你是活膩了麼?”
“屬下……不敢妄言。”報信之人硬着頭皮答道。
“嗯……”羊魔強迫自己沉下嗓音,壓住想撕碎眼前這小子的慾望道:“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
要說此時敢過來報信的,也不是一般人物,此人在衆趟子手中也算個小頭目,名叫王翔。
就在羊魔下令尋找楊老二的時候,王翔已得到了四統領的死訊,此事的知情者無不互相推諉,誰都不願意去報這個喪……開玩笑嘛,這訊息肯定誰送誰死啊。
“可是不去,大家都得死……”有人望着楊老二的屍體愁眉不展。
羊魔查到此事只是時間問題,知情不報再加上弟弟的死訊,貌似只會讓大家死得更慘。
“我去吧……”就在這關鍵時刻,正是王翔出面把這趟差事攬了下來,算是順帶給自己收割了一波威望。
不過這不是王翔的主要目的,他所圖謀的東西更加深遠……此時洛美與楊老二剛剛接連身死,凶煞鏢局四大統領只餘鼠三與羊魔二人,趟子手與鏢師中高手衆多,若日後選拔新人他並不佔優,而眼下正是給大統領留下印象的好時機。
“拼了,富貴險中求!”想到這一層後,他已決定要去了。
……
“事情是這樣的……”王翔早已將前因後果查得清清楚楚,順着時間線將楊老二的行動軌跡說得清清楚楚,順帶附上一些分析,將整件事細細捋了一遍。
“屬下已將統領……帶回來了,大統領可否要見上一面。”說到最後,王翔及時的拋出一個重磅炸彈用來分散羊魔的注意,以免他心情糟糕突下辣手。
“他回來了。”羊魔捏了捏拳頭,深呼一口氣道:“……帶進來吧。”
王翔連忙出去,不久後便有二人一頭一尾的擔着一副白布擔架進來,輕輕放在地上。
羊魔盯着白布看了一會,猛然伸手掀開,王翔沒敢整理遺容,免得干擾到羊魔的判斷,此時楊老二仍是一副鼻口滲血的模樣。
他伸手將楊老二翻了個身,隨即目光便停在他塌陷的背心,那傷口彷彿是被巨錘以碾壓之勢擊中,大半個背部都被打爛了。
羊魔摸了摸刺出一截的脊骨,又將手掌貼在傷處慢慢遊移着,他的動作如此輕柔,更像是在觸摸愛人,他的眼神如此專注,彷彿那不是血肉模糊的屍體,而是一匹柔軟的錦緞。
忽然,羊魔停住了,此時若青曦也在場定會認出,手掌所停住之處,正是他狂暴掌力爆開的位置。而正當衆人隱隱開始懷疑羊魔是不是有戀屍癖的時候,他忽然站起身來,自語道:“這份掌力……當屬一流。可洛美已死,鼠三又沒那個本事……何時錦城有如此高手了?”
“一流高手?!”
“難道是哪個門派的大弟子來了?”
“又或者是小門派的掌門也有可能。”
四下衆人彷彿又恢復了說話能力,撂下一大堆沒用的假設。
此時,王翔嘴角微挑,用雙手捧起一縷布條道:“大統領,屬下在四統領的指縫中,尋到了這個。”
羊魔神色一凝,立即接了過去,仔細打量片刻後,他終於第一次將目光轉向王翔其人……這是一條重要線索。
“不錯,不錯……你很不錯。”說着他將布條舉起,大聲喝道:“來人!給我查……此布材質不凡絕非常見,與之相關的消息都給我查到祖宗十八代!!!”
“是!”立即有人接過布片,迅速離去。
羊魔這才慢悠悠的坐到椅子上,伸手捏了捏眉心道:“衣服馬匹找到了麼。”
王翔拱手答道:“並未發現,想來……應是被襲殺者帶走了。”
羊魔皺眉念道:“一流高手襲殺老二,會因爲謀財害命……?”
……
過了不多時,外面忽然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有人拖着一個夥計走進來道:“大統領!此人認得這布。”
羊魔擡眼瞄了夥計一眼,語氣陰沉道:“說吧。”
夥計這會兒是真想抽自己兩巴掌,剛纔有人四處打聽的的時候,他仗着在布行待的年頭長,便賣弄了一番,沒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硬拖進了凶煞鏢局……這是他能來的地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