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美將蘇離殤擊倒之後,並沒急給她補刀,反而一把抓住刺入肋間的斷劍,歪頭轉向持劍之人。
賀無奇看了蘇離殤一眼,沉聲對洛美道:“非要拼個你死我活麼?有話就說啊!我可以幫你。”
“幫我?”洛美低下頭,身子微微蜷縮,“來不及了……一切都晚了……”
他握住劍刃的手越來越緊,連鋼鐵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響,洛美一手扶住額頭,神情痛苦的念道:“不……不需要……只要把你們全都撕碎……便不會再痛苦!
說罷,洛美充血的瞳仁再次盯住賀無奇,猛催真氣之下輕靈的爪擊硬是透出了巨熊揮掌的感覺。
“咯嘣……”賀無奇手中斷劍又被擊斷……剩下那一點還沒匕首長,“啪……”匕首也被擊飛了出去,雄渾掌影儼然已朝胸口而來。
“老子跟你拼了!!!”賀無奇話說得挺兇,手上卻使出一記格擋……奈何對方力道太過兇猛,雙臂一觸即潰,無力的左右擺開,露出了胸膛處的空門。
“噗!”賀無奇也噴血了……
洛美熟練的順勢往胸口抓去,想將心臟剜出來,沒想到尖爪將衣服壓的下陷卻抓不進去,隨即便被溫熱的鮮血噴了滿臉……他如夢初醒,擡起頭看到賀無奇的慘狀顫抖着叫道:“啊……你怎樣了?”
“……”賀無奇一時說不出話來,他現在已經夠得上遍體鱗傷的標準了,大大小小的擦傷不提,本就青紫的手臂吃了那一下也擡不起來了,胸口更是悶疼至麻木。
“你……你走……”洛美的聲音中透着一絲哀求。
“唔……”賀無奇又嘔出一口血,手臂顫抖着撐住地。
打到現在,他已覺得死或許更痛快,倔勁也上來了,用下巴指向蘇離殤,用氣聲說道:“……她。”
“又是她!她!!她!!!”洛美連叫三聲,一聲比一聲高亢……心中的妒與怒再壓制不住。
賀無奇還沒反應過來,帶着殘影的指尖、拳頭、手掌,已如雨點般砸下,洛美沒用任何招式,也沒附着內力。只是發泄般的撲過來撕打着,像極了發火的女朋友……可惜這位“女朋友”武藝高強,便是隨意出手,殺傷力亦是不匪。
幸虧賀無奇已學會了調動真氣的法門,此刻拼命運功保護身體,將身子縮成一團扮起了沙袋……
疾風驟雨般的攻勢不知何時停下來的,他艱難的抽回手臂,卻見洛美正蹲在面前,血紅的眼睛定定的望着自己,語氣中含着某種期待:“……要丟下她嗎?”
“你快走!去找青曦……”蘇離殤拄着刀拼命往這邊挪,奈何她唯一可以仰仗的身體與內功皆到達了極限,實在無能無力。
“嘶……你這麼說……哎呦……他……不聽到了?”賀無奇疼得直抽氣,仍不忘還嘴。
洛美的視線在二人之間轉換了幾次,臉上表情漸漸化爲失落,委屈的看着賀無奇似乎隨時要哭。
“打完了……氣也消了吧?”賀無奇儘量用溫和的語氣,免得再刺激到他。
“……爲什麼?!”沒想到洛美聽罷,情緒再次變得不穩定,轉悲爲怒的朝着夜空尖聲叫道:“八年前你就已經壞了……只餘下醜陋的碎片!”
“那你爲何會改穿白衣?”洛美忽然變了個語氣自言自語道,只是話到了他的耳中卻成了某人正語氣柔和的與他對話。
“我……我……怎麼會……”他立即戾氣全消,驚慌的抹了抹臉上血污。
“你的新名字很好聽,我說過的,你的眼……很美!”柔和聲音變得又輕又慢,彷彿暗含某種情愫。
“你……”洛美臉色通紅,喘息般的吐出一個字。
……
賀無奇無奈的看了眼正在自言自語的洛美,暗忖道:“他到底要怎麼樣啊,要清醒就痛快點,要瘋也請徹底點,再這麼折騰下去我可撐不住了。”
“不!不!別說了!”洛美忽然捂住耳朵瘋狂搖頭,淚水順着面頰灑落在衣襟上。
眼見有了喘息之機,賀無奇強撐着爬起來身想去扶蘇離殤,忽然覺得脊背發涼,他動作僵硬的轉過頭,發現洛美果然正用苦大仇深的神情盯着自己。
“大妹子……你這……清醒的略快啊。”賀無奇現在也搞不清這人是真瘋還是裝瘋玩人了。
洛美立即不負衆望的悽然叫道:“我們同歸於盡……此生恩怨亦就此作罷!!”
“認錯了人啊……救命啊!”賀無奇其實隱隱知道洛美將他錯認成別人,不過藉此躲過了數次死局,他也就將錯就錯了,沒想到果然有還債的時候。
洛美早已沉浸入自己的世界,無論對方喊什麼都聽不進去,運起輕功飛撲而來。
到底是蘇離殤反應快,擡腿給了賀無奇一腳將其身形踢歪,算是躲過了第一擊。
賀無奇反應過來,屈肘格住了第二擊,隨即被洛美一掌撩得後仰,隨即爪影如電,瞬間便在賀無奇的胸口連抓兩下……那之後,世界彷彿一下子變慢了,洛美看着賀無奇眼中的不可置信,辛酸與痛楚瞬間涌了上來。
他親自出的手,自然很清楚……那兩爪足以抓透皮肉傷及內腑。
彷彿被抽走了脊樑,賀無奇無力的仰倒下去……“不!!”蘇離殤怒喝一聲,往前猛撲用身體墊住了倒來的賀無奇。
或許是滿足了殺戮慾望,洛美漸漸的又清醒過來,看着滾在一起的二人,他忽然意識道……那少年不是洛衣,而且身邊也有了願意守護的人。
看着蘇離殤仇恨的目光,他感到一陣意興闌珊,嘆息道:“讓我殺了他吧,撐下去也只是多受痛楚罷了。”
“混蛋!!!”蘇離殤怒喝一聲,帶着重重回音。
話音未落,一道劍光猛然刺向洛美。
“嗷!”那道劍光殺意驚人,洛美被激得全身一緊,怪叫着揮出兩道爪影迎去,沒想到威力驚人的爪擊對上劍光,竟是一觸即潰,洛美揮掌再擋仍被擊退數步纔算接了下來。
“青曦!”蘇離殤立即認出來人,原來剛纔不是迴音,而是同一刻青曦喊出了同樣的話。
只見那青衣少年已經氣急,二話不說又是一劍刺向洛美。
他好恨!恨那夥利慾薰心將城北弄塌的人,也恨羊魔一行殘暴無道,更恨眼前的一流高手……最恨的卻是自己……爲何要丟下二人獨自離開!一向淡若清風的他竟透出了比瘋魔洛美更狂暴的殺意。
“哈哈……正合我意!”面對這位深不可測的殺神,剛吃了大虧的洛美氣勢上不弱分毫,剛一起身便狀如瘋癲的又撲了過來,彷彿自己纔是那個佔據上風之人。
二人一拍即合,如同彗星撞地球一般,激烈的拼殺起來。
“呯…呯…呯…呯!”洛美的一招一式,都被青曦惡狠狠的破招斬飛,他卻連落地的功夫都不願耽擱似的,揮灑着鮮血疾步再衝。
手套很快被斬破……連帶着兩隻斷指摔落在地,白衣浸染成血衣,身上傷口之大之多,鮮血一時都有些迷茫,不知到底該從哪裡流出。
洛美便如同一隻破布娃娃般,殘破不堪的身體似乎隨時要斷裂開來,卻仍搖搖晃晃的邁步向前。
似乎看出他一心求死,青曦挑開洛美的爪勢,側步斜指,劍身立即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刺穿了他的脖頸。
面對如此巨大的創口,鮮血卻只能無力的流淌着。
洛美低下頭,看了看這處致命傷,他對這種狀態很熟悉,那通常說明……獵物已經沒有多少血可以流了。如今親自體驗才明白,原來鮮血流逝殆盡的時候,身體的感覺也會一分一毫的離他而去。
面對這種消逝感,他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眼前似乎浮現出了一位白衣少年,正對他伸出手掌,無奈又溫柔的笑着。
“洛袂!我來接你了。”
“你終於來了……”他輕輕擡起手指遞到洛衣手中,道出了此生最後一句話:“我好想你……”
……
洛袂偷偷與洛衣見面的事兒,不知怎麼又被爹爹知道了,明明他整日忙於經商,身體也大不如前,可爲什麼……爲什麼自己如此小心,還是會被他抓到呢?
老富豪這次沒能再威脅到洛衣的性命,經此一氣他竟直接癱瘓在牀,漸漸的連口齒都不清楚了。
藉着老爺不能說話,早已得勢的二夫人立刻下達了一系列命令,將府中所有賬本契書紛紛掌控在手,又將洛袂做出的醜事大肆宣揚,聲稱洛袂母子是喪門星克得老爺如此悽慘,並藉故將他們二人囚禁在一起。
自此老爺便由二夫人親自照看,洛衣也很快被接了回來,整日被丫鬟和下人環繞着,隱隱有了主子的味道。
洛袂待在滿是腐朽味道的小屋中,眼睜睜的看着母親越病越重……直至撒手人寰。
他的心越來越靜,正是因爲有了這大把的時間,洛袂慢慢想通了所有關竅……洛衣是故意勾引他得,那幾次“捉姦”也都是早就被安排好的,一切原來都是陰謀……只是如今再說什麼都晚了。
……
某日,洛袂正靠着牆壁發呆,忽聽“吱呀”一聲,塵封的大門被人推開一半,白衣少年提着一隻食盒走了進來。
“你……還好麼。”洛衣語含關切,卻躲開了他的目光,將盒蓋打開飯菜一一擺好,又把筷子遞了過來。
“爲什麼?”洛袂沒有接,只是定定的望着來人,他的寬厚與溫柔依舊沒變,只是眼神中藏着愧疚與不忍。
“二夫人……是我母親……我不能丟下她。”洛衣開口便是猛料,震得洛袂半晌說不出話來,如今再想來,那女人任由自己在她房中毀東西打下人的時候,恐怕就已經開始佈局了。
“她答應我放你出去。”洛衣說着從懷中掏出一疊東西:“這是一些銀兩和房契,有當初老爺給的,也有……母親給的,你……拿上吧。”
……
洛袂當天便離了洛府,將所有東西變賣一空,揣着銀子走入了凶煞鏢局的大門……他爹曾跟他說過,只要你有錢,這裡什麼活兒都敢接。
幾日後。
洛袂重臨洛府,親眼看着那些陌生人揮舞着刀劍將府中的熟悉面孔屠戮一空。
他走進正堂,二夫人狼狽的坐在地上,看她臉上通紅的掌印和血痕,想必已經吃了不少苦頭,卻寧也死也不肯說出賬本契書都藏在哪裡。
“讓我來吧。”洛袂阻止了鏢局的人繼續拷問,他慢慢舉起了劍,想要徹底了結這段恩怨……一個人卻擋在面前。
他渾身顫抖的望着洛衣:“你……你走……”
“可……我不能丟下她……”
洛袂的精神徹底崩潰了,他當着洛衣的面將二夫人一寸寸的撕碎,又親眼看着他微笑着撞在自己的劍尖上……
至此,世上便多了一個瘋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