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怒道:“天子腳下法度森嚴,就算你們認錯了人,頂多也就是把你們轟出來,怎麼能隨便抓人呢?”
秦湘蓮苦笑道:“孩子,你太天真了,從古至今特權階層就一直存在,本朝也不例外,只不過稍稍減少了一些而已,薛家做爲京城望族,和政府部門關係匪淺,公安局肯定是要給他們行方便的,而且我和婉容都是外地人,沒有暫住證,本身就有短處落在人家手裡,被抓起來有什麼稀奇?”
秦天撓了撓頭皮,聽秦湘蓮的意思,並不是薛家仗勢欺人,而是秦湘蓮他們自身就有問題,而問題就出在沒有暫住證上。
“暫住證是什麼東西?爲什麼沒有暫住證就要被抓?你們沒有身份證嗎?身份證不是證明公民身份的唯一工具嗎?”
秦湘蓮無可奈何,孫子太小了,沒經歷過那個年代,如果經歷過,恐怕就不會有這連珠炮一般的發問了。
“孩子,暫住證是特定歷史條件下的一種產物,和糧票油票差不多,是爲了管理流動人口應運而生的,一個外地人到達某地後滯留時間超過三天就得辦暫住證,如果不辦,就會被以流浪乞討人員的名義送進收容站,然後就是強迫勞動,掙夠路費之後再遣返原籍。”
秦天點了點頭,又漲知識了。
“噢,明白了,不過強制勞動又是怎麼回事?你們又沒犯罪,爲什麼要被強制勞動?”
秦湘蓮苦笑道:“那時候的法律不健全,並不一定非得犯罪才被強制勞動,收容站本來是一個福利機構,是用來救助生活無着的乞討人員的,但在當時卻成了某些不法分子的斂財工具,就拿我和婉容來說,本來我們有錢,但是一進收容站就被搜走了,都落入了那些工作人員的腰包,然後把我們送到了一個郊縣的砂石廠沒白沒黑的幹活兒,吃不飽穿不暖,還得受人欺凌,要不是奶奶有太極護身,能不能活着出來都未可知,饒是如此,那七八天也是非常難熬啊,現在回想起來,那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秦天唏噓
不已,沒想到奶奶爲了找父親還吃過這種苦頭,真是難爲老人家了。
“奶奶,您受苦了,以後找父親的事您就別管了,等回老家給我那個爺爺上完墳,我就去京城,看看誰敢把我送到收容站。”
秦湘蓮擺了擺手:“收容遣送制度早就廢止了,現在的收容站只負責救助沒有生活來源的困難人員,像你這樣的沒資格進去。”
秦天有些失望,剛纔秦湘蓮說在收容站飽受欺凌,激起了他的憤慨之心,一心要替秦湘蓮報仇,沒想到他連進收容站的資格都沒有,失去了幫奶奶出氣的機會。
“可惜,爲什麼要取消呢?多留幾年不行嗎?”
疤哥白了他一眼,真是無知者無畏,如果他和秦湘蓮有過類似的遭遇,恐怕就說不出可惜二字了。
據疤哥所知,那個時代的收容站簡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用人間地獄來形容都不爲過,要不讓秦湘蓮怎麼會覺得那段經歷是一場噩夢。
“你是不是有病啊,假如收容遣送制度沒有被取消,不知道還會有多少無辜的人受到傷害,或許你也會成爲冤魂之一,這東西消失了,廣大人民都拍手叫好,你居然還說可惜,簡直是不可理喻。”
看到疤哥憤憤然,秦天訕笑了兩聲,其實他並不是覺得收容遣送制度被取消可惜,而是因爲他沒資格進收容站,想替奶奶出氣找不到目標,這才說出可惜倆字,沒想到被疤哥訓斥了一頓。
“我這不是想替奶奶報仇嗎,並沒有別的意思。”
秦湘蓮苦笑道:“孩子,不是奶奶看不起你,真要是進了那個年代的收容站,別說幫我報仇了,你能不能活着出來都得兩說,實話告訴你,要不是有人出錢把我們贖出來,咱們娘倆就永遠不會有見面的機會了。”
秦天看了她一眼:“奶奶,收容站不是政府機構嗎?又不是土匪山大王,爲什麼還要贖你們出來?”
秦湘蓮嘆了口氣:“在那個特殊環境裡,他們就是土匪山大王,拿着收容遣送條例做幌子,行敲詐
勒索之實,以我們那個收容站爲例,很多人並不是三無人員,他們有暫住證,只是沒帶在身上,就被當做盲流抓起來了,其中不乏有身份的人,但是如果不交贖金,照樣出不來。本來國家出 臺這個法規的初衷是爲了穩定社會治安,救助衣食無着的困難人員,但是卻被這幫喪盡天良的傢伙當成了斂財的工具,要不是孫志剛慘死的案件引發了輿論大波,驚動了高層,這種肆意剝奪公民人權的惡行不知道還得持續多少時間。”
看到秦湘蓮大發感慨,秦天也不由的搖頭嘆息,其實不光是收容遣送制度,其他方面也是一樣,高層制定一項法規,出發點沒問題,既利國又利民,但是架不住歪嘴和尚唸經,故意曲解上級的意圖,以政策法規做護身符,大肆謀取私利,讓好好的政策生生變了味。
比如說治理超載超限,本身是沒有問題的,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運輸工具的荷載量是經過周密計算得出的結論,超出載重範圍,事故的發生率就會大大增加,打擊超載本無可厚非,但是某些基層管理部門爲了創收,對治理超載並不上心,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司機的腰包上,只要交了錢,超多少都沒關係,最後的結果就是導致相關部門富得流油,大街上超載的車輛越來越多。
再比如掃黃,衆所周知,黃賭毒是危害社會的三大毒瘤,掃黃能夠起到阻斷某些傳染病傳播途徑,淨化社會風氣的作用,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上級的本意肯定是好的,但是到了基層結果如何就不需要再說了,如果真的按上級要求辦了,某地派出所蓋大樓就不會流傳出“嫖客打的樁,妓 女灌的漿,賭徒壘的牆,小偷上的樑”的精彩小段。
不過這些現象都不是秦天所能改變的,他只是一個普通百姓,只能唏噓幾句,頂多再發幾句牢騷,卻無力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
一陣嘆息之後,秦天想到了一個問題,秦湘蓮只是一個外地人,但是卻有人去贖她,莫非她在京城有親戚?
“奶奶,那個把你們贖出來的人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