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子跪在了地上。
他顫抖地把雙手舉到了眼前。
那是一雙比原來粗壯很多的,
同時也猙獰很多的手。
他的骨頭被厚厚的肌肉包裹着,指甲被肌肉硬生生擠了下去,而傷口又被快速分泌的蛋白質補上了。
他看着自己的指尖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尖利,最後刺破了他的之間的表皮,變成了利劍長了出來。
他哭了,幾滴眼淚流了出來。
“啊啊!”
他突然放聲大喊,用畸形的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臉,恐懼從他的全身發散了出來。
但是他又猛地把手縮了回去。
他摸到了,他的猙獰的變形的臉。
“不要啊。。。。。。”他低聲哭道,像一條可憐的小狗。
“我只是。。。。。。”
他的手不停拍打着地面,惶然失措。
他對拿非利的認識不多。
但他一直知道這是讓他非常噁心的,渾身畸形的怪物。
這一刻他看着自己非常噁心的,畸形的身體,精神幾乎要完全崩塌了。
他還能怎麼活?
他還能怎麼活下去?
他跪在地上,腦袋不停地磕着水泥地面,瘋狂地發泄掙扎着。
在頭子的旁邊,另外的一隻拿非利舔了舔牙齒,朝着最後的兩個人走去。
“你。。。。。。”兩個小混混不斷往後退着,前面是步步緊逼的拿非利:”你要幹什麼?”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當然是要吃人啊。”模糊的人聲從這隻怪物的嘴裡發出。
剛纔發生過的這一切完完全全地超出了這兩個人的想像了。
局勢徹底變了。
現在變成了兩個人類和兩隻拿非利,而他們的武器就僅僅是他手上緊握着的一把槍。
“別殺我,別殺我。。。。。。”拿着槍的人低聲說着,呼吸聲極其急促。
“你想活下去?”怪物冷不丁地問道。
兩個人都點了點頭。
“好啊,交人給我,我放你一條生路。”
持槍人喘着粗氣,緩緩地望向另一個傢伙。
一雙手突然就伸了上來,毫不猶豫地抓住了持槍人的脖子。
“這一次幹掉你好了。”那人緊緊掐着對方的脖子:“這一次。。。。。。我。。。。。。”
“我要活下去。”
持槍人這時睜大了眼睛,雙手無力地揮舞着,嗓子裡發出幾聲模糊的掙扎聲。
眼看持槍人被折磨的馬上就要死了,那傢伙掐的更起勁了,手掌擠壓着持槍人的脖子,幾乎要完全斷氣了。
“啪!啪!啪!啪!啪!”
高射速的子彈從槍口飛出,每一發都射進了掐脖子的人的肚子。
一瞬間血漿飛濺,濺到了持槍人的臉上。
持槍人的臉上是睜大的雙眼,眼球被黑色的恐懼完全包住。
那個掐別人脖子的傢伙倒下了,腹部被好幾發子彈完全撕裂,大量的血液汨汨流出,身體幾乎被分成了兩塊。
持槍人劇烈喘息地看着死掉的傢伙,被嚇得停跳了片刻的心臟重新慢慢恢復了活動。
持槍人呆呆地望着死人的臉,片刻之後,竟然輕輕笑了一下,一副最後還是我贏了的得意表情。
“好了,完事了。”
“我把他交給你們。”
“別殺我。”他盯着死人,有些放鬆地說道:“我,我現在把這傢伙交給你們,”
“你們吃吧,”
他說着,擡起了頭。
然而它卻看見怪物張大着嘴巴依舊狠狠地盯着自己走來,沒有任何要停下來的意思。
“你們。。。。。。不吃嗎?”
“等。。。。。。等。”
“我已經把人給你們了,快去吃他吧?”
怪物依舊向自己走着,用舌頭舔了舔自己的牙齒。
“你。。。。。。你要幹什麼?”他又往後退了幾步,突然尖叫道。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我要吃人啊。”
“哈。。。。。。哈哈哈。。。。。。”
怪物笑了起來,在模糊的口音裡,這笑聲顯得格外猙獰可怕。
源琛在顯示器前也控制不住地笑了起來,一股強烈的快感涌上了心頭。
“我手上還有槍呢。”
“槍!槍!你們離我遠點,我已經交出食物了!別動我!”
“別他媽動我!”他恐懼地大聲叫道,顫音充斥在他說的每一個字詞之間。
“你有槍?”
“哼哼。。。。。。哈哈哈。。。。。。”
“你的寶貝槍裡還剩下多少子彈?”
“你讓我別動你?”
“爲什麼不動你啊?這叫弱肉強食啊。”怪物用模糊的聲音緩緩說着,一股輕蔑的口氣:“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你只是一個普通人類,你只有一把破槍,破槍裡的子彈剛纔還用掉了一堆。”
源琛也在電腦前像看破一切一樣自言自語,語句的內容和怪物的話漸漸重合。
“弱肉強食,弱肉強食,現在你弱得只剩下你一個人了,我有什麼好害怕的?”
“你們的人類唯一的希望就是弱弱聯合,去和拿非利抗爭。”
“結果你們卻一個一個地欺負自己人犧牲自己人。”
“你們用該朝我打的子彈打死了自己人。”
“所以你就只配去做永遠的弱者。”
“你真的明白什麼叫弱肉強食嗎?”
“懂的話就別掙扎了。”
“弱者沒有資格去談條件,你只有被瓜分的分”
“弱者的價值就是供強者壓榨資源,可你的身上已經沒有什麼資源了。”
“所以你最後的能貢獻出來的資源就是你自己。”燁綺站在顯示器前,收拾起了東西,在電腦上敲了幾下鍵盤,一邊低聲自語着。
“去死吧。”那飢餓的怪物最後說着,朝着最後一個活人撲了上去。
“老杜?你怎麼。。。。。。”滂斷看着身後的老杜,有些慌張,下意識地站到了前面,想擋住身後的哥哥。
“你們要去貧民窟對吧,算我一個。”
老杜說着,用搖晃的火苗子點着了黑冰煙。
“老杜。。。。。。你去那裡。。。。。。要去做什麼?”滂斷急忙走上前去,想擋住老杜的視線。
“行了行了,不用遮遮掩掩的。”老杜用顫抖的手指夾着煙,淡然地說道。
“他是你的親哥哥對嗎,他的名字叫滂什麼?”老杜指了指尹雨藤。
“不是親哥,他是尹雨藤,是表哥,但是我和他挺親的。”滂斷說着,下意識地擋着尹雨藤。
“那他就是你的親人咯。”他說着,緩緩地吐了口煙,看了看自己的另一隻手。
那隻手明顯在抖。
“親人。”老杜又低聲呢喃道:“是啊,是親人啊。”
“今天我沒空處理你們的事情。”老杜接着說。
“我是要去找53號的”
“53號那傢伙就在貧民窟。”
“你們倆要對過去做一個了結,我也要。”
老杜說着,走了過來,但渾身都開始莫名地顫抖了起來,像是緊張。
“老杜你沒事吧?”滂斷向前扶了老杜一下,有些擔心。
老杜把手掌摸了摸額頭,隨後做了一個我沒事的手勢。
老杜說着,眨了眨眼睛。
“過一會,你帶我去貧民窟,我們各自解決各自的問題。”
“你會後悔的。”突然之間,這句話又在老杜的腦海裡迴盪了一遍。
老杜突然失去了大半力氣,無力地向前一傾,險些摔倒,很努力才緩了過來。
老杜又眨了眨眼睛,重新勉強地對滂斷露出了笑容。
“這樣行吧?”老杜微微喘息着,和氣地問着自己的下屬。
“好啊。”滂斷回答道,語氣有點小開心,也帶着一點對老杜的小關心。
燁綺和蘇瀾望着地上的血跡,感到了一點點悲涼。
幾分鐘前最後的人類被拿非利撕碎,接着過了不久,阻攔燁綺和那些傢伙的鐵欄門就被微量的炸彈從邊緣炸斷了。
“爲什麼這麼晚纔開門?”燁綺緊閉了嘴脣,無聲地抽噎着。
“爲什麼啊!”他轉身衝着上面吼道,表達着自己的憤懣。
在門被炸開的時候,他立刻衝了上去,一把就用手掌握住了了怪物的頭顱,用將近一分鐘的持續施力才扭斷了它的脊柱骨骼。
但是沒有用。
早就來不及了。
人已經死了。
他看着地上的屍體和唯一的可憐的跪在地上的混混頭子,想着剛纔發生的荒唐的場景。
原來這就是那個騙子想叫燁綺自己領教的東西。
這就是所謂的,他一直沒有見識過的陰暗面。
真他媽壓抑陰暗。
燁綺站在黑暗裡,幾乎要窒息了。。
他沉默地看着被紅色浸透的地面。
人和拿非利的屍體互相摞着
人類都死在了自己的手上,都死在了自己的陰謀下。
只剩下跪在地上的一隻拿非利——混混頭子。
燁綺不知道該對這傢伙寄託什麼情緒。
這傢伙害死了自己的同類。
但他也被施加了最沉重的懲罰,變成了也許是自己最排斥的東西。
他一直絕望地跪着,手緊緊地捂住了面孔跪在地上,好像是在抽泣。
燁綺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他。
他是人類嗎?
不是。燁綺自己搖了搖頭。
他是拿非利嗎?
燁綺又悄悄搖了搖頭。
都不是。
燁綺低下了頭,沉了口氣,蹲了下來。
他用手摸了摸拿非利的腦袋,有些猶豫。
“你。。。。。。想作爲人類活下去嗎?”燁綺問道,就像幾天前一個他認爲很善良的人一樣問道。
“我。。。。。。”然而這一次的患者回答卻並不像燁綺一樣乾脆。
“人類?”拿非利用哭腔笑了起來。
“如果變回人類,我能得到什麼?”拿非利問。
“過回你自己的生活,屬於你的東西,只要你不改變,他們都會回來的。”燁綺回答道。
“別騙我了。”拿非利突然叫了起來。
“你們這麼玩弄我有意思嗎?”混混頭子抱住了腦袋:“已經回不去了,我的手下已經都死了,我還有什麼東西?”
“我以後還怎麼活?我不就是個虛僞的紙老虎嗎?”
“對不對?其實我在人類只是個廢物罷了。”
“我現在已經是怪物了,我已經失去一切了,爲什麼我還要貼着人類的冷屁股苟且地作爲一個廢物活着?”
“我自己做了那麼多年人,人類會對我們怪物做什麼我還不知道嗎?”
“相反,”他又用手捂住了嘴巴,低下了頭,看不出他要做什麼。
他突然擡起了頭,笑着舔了舔嘴角的血,顯得極其猙獰可怖。
而他那被血佈滿的的手掌上,又多了一堆舌頭舔過的痕跡。
“相反我覺得,人血的味道,”
“真的好香啊。”
“吼!”他大喊,突然用手一甩抓破了燁綺的臉,把燁綺打到了一邊,接着把嘴巴撲到了前面的死人和死去的拿非利身上。
一直躲在角落的蘇瀾跑到了燁綺旁邊,緩緩想把燁綺扶了起來。
真他媽諷刺,原來這傢伙現在根本不稀罕做回人類了啊。
“夠了。”燁綺艱難地站了起來,接着用力地甩開了蘇瀾扶着的手,用極其低沉的聲音朝穩穩地朝拿非利大步走去。
“你給我消停下來!”
他跑了起來,三步跑到了拿非利身後,用自己充滿力
量的手掌抓住了拿非利的衣服,想把這傢伙抓回來。
“嗷!”拿非利也猛地轉身,使勁地用利爪再一次在燁綺的臉上劃了一道。
燁綺再一次倒在了地上。
而他的臉已經被劃出了劃了好幾道口子。微量的血液從冒了出來,接着流進了燁綺的嘴巴。
他擦了擦嘴角的污血,突然感到了一種迷幻般的眩暈。
這眩暈讓他逐漸失去了力氣,半跪倒在了地上。
他雙手支撐着地面,視線被涌上來的血絲侵染得漸漸模糊。
他反應過來了,現在已經是下午了,而自己從中午被困在這裡之後就一直沒有吃藥,已經將近五個小時了。
是啊。
血的味道。
真香啊。
滂斷靜靜地走着,突然停住了腳步。
已經能隱約看見了。
前面不遠處的鐵門安靜地佇立在猩紅的夕陽下。
安靜地有點可怕。
“到了。”滂斷轉頭對後面的人說。
“我們到了。”滂斷重複了一遍。
所有人都沉默地站在門口,欲言又止。
“老杜,我們進去吧。”滂斷勉強地笑了一下,走到了老杜眼前。
“你這麼擺着哭喪臉是要幹嘛?”老杜突然笑了一句,顯得他格外開心。
“開心一點,”老杜依舊掛着微笑,讓人不由得放鬆了一點:“做一個了結,了結完了不就沒事了。”
“開心點,我殺掉仇人之後請你吃飯咯。”
“或者我要是沒運氣死掉了的話,記得上墳的時候給給我上包黑冰煙。”
“走吧。”老杜眯了眯眼睛,轉過身去,走向了大門。
他揹着兩人眨了眨眼睛,眼眶上的淚水被壓了回去。
“等等我!”他們身後突然有聲音喊道。
是源琛。
“你們這樣可算是違法啊。”
“你。。。。。。們,你們下次的行動。。。。。。千萬要叫上我啊。”源琛喘着氣跑了過來,帶着畏縮的語氣低聲說道。
這時原來的三個人面色都變得有些窘迫,想不出該對源琛說什麼。
“每一次獨立潛入行動,你們都得把對應線人帶上,或者至少要主動通知一聲,上。。。。。。面規定的,你們別。。。。。。別忘了。”源琛依舊畏縮着,結巴的言語包含着明顯的自卑和慌張。
“我比較瞭解這裡,你們直接闖進去可能。。。。。。可能發生意外。”
“欸?他。。。。。。是誰?”源琛猶猶豫豫地指着尹雨藤,流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他叫尹雨藤,是獵人組的新隊員。”老杜又用他老好人的習慣幫滂斷圓了個場。
“下次我們會注意的。”老杜接着機靈地說,對着這個職位比他低很多的線人賠着笑容。
看上去他今天的情緒的確十分正常。
正常得有點不正常了。
彷彿從那次話劇之後一直壓抑着他的刻骨仇恨都被幹乾淨淨地忘掉了一般。
他彷彿又變回了那個脾氣超級好的大叔。
“你。。。。。。們,先彆着急進去,”源琛擡起了頭,看了看他們大概有五十多米的大門,問道:“你們先和我說一下。”
“你。。。。。。們要去哪裡?我能帶你們去。”
“我。。。。。。”老杜的臉不安地抽搐了一下:“我。。。。。。要去這裡。”
老杜說着,拿出了手機,地圖上的紅點一閃一閃。
“你。。。。。。是要找你的仇人杜文歆算賬吧。”源琛笑了一下,那笑容看不出任何惡意,但是出現在這一張膽小畏縮的臉上,顯得十分別扭。
“我。。。。。。帶你去,不過你要小心。這個地點。。。。。。”
“這裡是管理中心,相當於這個小社會的獨裁政府,從地圖上看杜文歆一定是長期待在這獨裁組織裡。”
“如果你要戰鬥的話,強化劑你要多打一點,否則很難招架這麼強的傢伙,更何況你上次也吃過虧了,是。。。。。是不是?”
源琛作爲同時加入了信息部門和醫療部門的工作人員,相當多的內部信息他都一清二楚。
他就這麼帶着膽小謹慎的面具,表演一般,說着他早就知道的事實。
“好,我會注意的。”老杜依舊笑容滿面。
他的臉再次輕微抽搐了一下,皮膚被精神提拉地更加緊湊。
“你。。。。。。你們也和他一起的是吧,”源琛轉過了頭,向剩下的兩人問道:“那我們走吧。”
“不是,我們想去中央倉庫。。。。。。對了,我們還一直不知道中央倉庫是在哪裡呢!”滂斷突然反應過來了。
真是夠草率的。滂斷和尹雨藤面面相覷,如果源琛沒有來的話,他們根本想不起來要了解中央倉庫的具體位置這件事情。
而這時的源琛的嘴角突然偷偷向上翹了一下。
偷笑。
“那。。。。。。中央倉庫就在管理中心的裡面。”
“你們還是一路的。”
“走。。。。。。走吧。”源琛轉身向前挪動了幾步,其他人也跟了上來。
他們迎着夕陽像黑暗走去。
而夕陽的一大半已經被地平線吞噬的無影無蹤,光輝在此刻漸漸消逝。
“喂,白殷霖嗎?”彌亞澤極度警覺地撥出了電話。
“現在滂斷和老杜一起去貧民窟了,我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你去監視一下他們,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
“對了,還有源琛,他也去了,我總感覺這傢伙有點不對勁。”
“我的王血樣本就是在他來了之後才消失的。”
“你也去監視一下吧。”
彌亞澤掛斷了電話,憂心忡忡。
他五指合攏,閉上了眼睛,像是在許願。
“父親啊,祝我能成功爲您報仇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