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憶之趕到家時,已經快半夜。
母親坐在沙發上偷偷抹眼淚,戚憶之抱了抱她更加孱弱的身體,她啞着嗓子說道:“媽媽,你太累了,今天好好休息吧,我照顧爸爸。”
戚憶之走進房間的時候,父親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戚憶之默默走到牀側坐下,父親看見了戚憶之,微笑着說道:“之之,回來啦!”
戚憶之點點頭,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是呀,回來看看你,你是不是沒好好吃飯呀?都瘦成什麼樣了。”
“哎呀爸爸給我家之之發誓,爸爸真的好好吃飯了。”
“那我就姑且相信你吧。”戚憶之說道。
戚憶之陪着父親說了許多話,講了很多學校裡的人和事,父親一直都認真聽着。
他還不忘囑咐道:“大學了,該談戀愛了,別每天不是抱着書就是抱着電腦了,爸爸想看你戀愛,結婚,生子,這一生都快快樂樂的沒有煩惱。”
戚憶之偏了偏腦袋,湊到父親跟前小聲說道:“爸爸,我遇到一個特別好的男孩子,很高還很帥,還特別喜歡我,我覺得你要是能努努力多陪我幾年,就能看到我結婚,然後還能抱上小外孫了。”
“有那麼好?那我可得見見他,不能讓這個臭小子輕易的就把我家寶貝閨女拐走了。”父親雖然這麼說,但是眼角都是笑意,只是他太瘦了,瘦的皮包骨頭,連臉上的皺紋都深了許多。
“寒假我帶他來見你好不好?您要是不幫我掌掌眼,我怕我眼光不好挑錯人了。”戚憶之拉着父親的手撒嬌。
父親笑道:“好好好,我幫你掌掌眼,管他什麼妖魔鬼怪在爸爸我的眼下必定顯形。”
“那可說好了啊,寒假我帶他回來見您,和我拉鉤纔算數!”
說罷戚憶之伸出小拇指,和父親的小拇指勾到一起,戚憶之嘴裡還說着:“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大王八!”
快早上的時候,父親才睡着,戚憶之給他掖好被子,在客廳的沙發上坐着坐着,掩面淚流。
不過就幾個月的工夫,父親已經瘦的形如枯槁,身體毫無生氣,那雙眼睛泛着灰色,沒有了昔日的神采。
戚憶之不由想到:比起這樣,她更希望病痛能給父親一個痛快,剩下的傷痛活着的人承受就好了,爲什麼要那麼折磨自己的父親呢......
戚憶之在父母看不見的地方流乾了眼淚,擦擦眼睛又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戚星洲知道消息的第一時間請假回來了,大伯天天拉着戚星洲過來,時常陪父親說話,也會幫着處理一些瑣事,有時候也會替戚憶之寬慰寬慰母親。
戚憶之開始徹夜的失眠,但是她依舊精神抖擻地逗着父親笑,陪着他談天說地。
時常會多抱抱自己的母親,拍拍背安撫她。
十八歲的女孩彷彿在一夜間褪去了稚嫩長大成人,她有條不紊的安排着父親的化療,跟着母親處理公司的事務,她站在家人的身前,爲他們遮風擋雨。
再後來,父親託律師把股份轉賣給了大伯,大伯用市場最高價收了股份,父親把所有的財產平分給了戚憶之和母親。
父親希望母親能再嫁良人,希望戚憶之能繼續勇敢無畏的向前走,他一個人默默的安排好了所有的身後事,只給母女倆留下了鉅額的財產。
然後他在某一個下着暴雨的午日,安靜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父親連這一個月都沒撐過去,那個寒假的約定,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完成了。
戚憶之處理好父親的後事,葬禮上母親哭暈了過去。
她沒掉眼淚,神色自如的接待來賓,大伯,戚星洲,池語,還有江浮,他們都站在她身邊。
逝去的人已經逝去,活着的人還要活着。
葬禮結束後,戚憶之牽着江浮來到墓園,父親的墓碑上有他的黑白照片,他笑的很慈祥。
“爸爸,這個冬天你等不到了,所以女兒就先帶他來見你吧。”
“他叫江浮,是你閨女給自己選擇的丈夫,不知道你滿不滿意,但是女兒覺得他很好,未來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會在一起。”
“爸爸,你放心吧,女兒會好好生活的。”
江浮默默的握住戚憶之冰冷的手,他的目光一直追隨着戚憶之。
幾天後,母親將自己那份遺產通過律師全部轉到了戚憶之名下後,她也離開了這個令她傷懷的地方,母親沒有告訴戚憶之她去了哪裡,戚憶之沒有過問,給母親發了條信息:一路平安,有時間記得回來看我。
十月份,天突然涼爽了下來,這幾日陰雨連綿不斷,空氣中冒出了幾分涼意。
葬禮結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好幾天,戚星洲和池語回學校了,江浮沒有走,還留在這座城市裡,戚憶之一直沒有問過江浮這幾天在哪,請這麼長時間的假要不要緊,她也不知道江浮這幾天是怎麼過的。
打電話給江浮,很快就被接聽,江浮說道:“之之。”
語氣一如往常。
戚憶之問道:“你在哪呀?”
江浮直接跳過這個問句,說道:“我來找你,等我一會。”
戚憶之沒有阻攔,說道:“記得帶傘。”
“知道了。”
前後不過十分鐘,江浮便按響了門鈴。
戚憶之小跑過去給江浮開門,江浮沒有帶傘,髮梢還有滴露殘留。
江浮注意到了戚憶之的視線,解釋道:“雨不大,我離你又不是很遠,所以就走過來了。”
戚憶之嘆了口氣,去衛生間拿了條幹淨的毛巾罩在了江浮頭上,她踮起腳隔着毛巾揉了揉江浮的頭髮,直到沒有水滴落下才放心。
客廳安靜的要命,隱約能聽見窗外雨滴打在玻璃上的聲音。
戚憶之和江浮坐在沙發上看了會電視,戚憶之突然感覺餓的難受。
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
有些委屈的看着江浮。
江浮頓時不知所措,慌忙問道:“怎麼了?不舒服?”
戚憶之摸着肚子說道:“我餓了......”
江浮鬆了口氣,“那你坐着看會電視好不好,我去廚房給你做。”
戚憶之點點頭,江浮在冰箱裡找了些食材,不知道要做什麼。
戚憶之看着他的背影,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這個空間太大太安靜了,安靜的讓她害怕,可是江浮在的時候她又覺得很委屈,只是她已經不是能在父親懷裡撒嬌的小女孩了。
戚憶之擦掉眼淚,她不能一直沉浸在悲傷裡無法自拔,她得學會往前看往前走。
沒一會,江浮端了碗雞蛋麪過來。
戚憶之沒有動手的意思,張開嘴啊了一聲。
江浮輕笑了一聲,用筷子挑起一撮麪條吹涼後,小心送到了戚憶之嘴裡。
這碗麪被戚憶之吃的連湯都不剩,麪條是江浮一筷子一筷子喂的,湯是戚憶之端着碗喝完的。
“江浮,你晚上在這裡陪我好不好?”戚憶之懇求道,“這裡太安靜了,我開着電視都覺得沒安全感。”
江浮點點頭。
夜晚,江浮在戚憶之牀側打地鋪睡的。
江浮摸了摸戚憶之的頭髮,說道:“睡吧,我在這。”
戚憶之一夜安眠無夢。
第二天,兩人回了學校。
一個月沒見是舍友看見戚憶之都圍了過來問情況,戚憶之只解釋說家裡出事了,所以耽誤了這麼久纔回來。
桌子上的電腦已經被組裝好了。
韓雪走過來說道:“那個長得很帥的學長來幫你裝的,不過你很久沒回來,電腦估計都落灰了。”
戚憶之笑道:“沒事,擦擦就好了。”
一切彷彿又迴歸到了正軌。
戚憶之每天忙於上下課,空閒時間會和舍友一起出去吃飯購物,偶爾會和江浮出去逛逛,更多的空閒時間都被戚憶之消磨在圖書館中。
她儘量讓自己忙起來,不去想很多事。
不知不覺冬天到了,窗外狂風呼嘯。
週末的四人窩在被子裡,暖氣很足,寢室裡非常暖和。
雷諾翻着手機,無語道:“我又看到有人向江浮學長表白了。”
韓雪頭都不擡:“這不是天天都有嗎?我還看到好多向之之表白的呢。”
雷諾嘖了一聲,不滿道:“主要是這些人表白就表白吧,你看這種茶言茶語的,看着多讓人不舒服啊,別人的事她講的頭頭是道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江浮學長和她有一腿呢。”
韓雪翻了個白眼,“得了吧,誰劈腿江浮學長都不能劈腿,你又不是沒見過,只要是之之在的地方,江浮學長看的永遠都是之之,之之要是不在江浮學長就是目中無人,連別人看都不帶看一眼的,這些牛馬一天天的擱這耍猴呢,你看有人搭理她們嗎?”
雷諾八卦的心思蠢蠢欲動,問戚憶之:“之之,你和江浮學長到底在一起沒有啊?”
戚憶之睡得迷迷糊糊,答道:“沒呢。”
“還沒在一起吶?你也不怕被人挖牆角。”韓雪吐槽道。
戚憶之悶悶答道:“他要是會被挖走,那不要也罷。”
“牛逼,在下服了。”雷諾衝着戚憶之豎起了大拇指。
韓雪接道:“我也服了,不過我還是很好奇你們爲啥還沒在一起呢?”
戚憶之清醒了些,眯着眼打了個哈欠:“因爲他沒跟我表白啊。”
“還需要表白?江浮學長喜歡你那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的好不好,你自己也很清楚呀!”雷諾覺得很匪夷所思。
戚憶之撓了撓腦袋,說道:“所以纔要慢慢來呀,我和他在一起的原因只能是因爲我們互相喜歡而不是他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