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舒詞病房內,展宏圖心焦如焚。
打從進來到現在,方鴻已經在展舒詞病牀前坐了快半個小時,一直號脈,一言不發。
隨着外面天色逐漸變黑,展宏圖的心情也一點兒一點兒跟着往下沉,他從未見過方鴻臉上出現這麼凝重的神色,心裡咯噔一下終於再也忍不住,開口道:“到底怎麼樣了方鴻?舒詞她……”
方鴻擡手示意,展宏圖的聲音戛然而止。
房間裡再一次陷入沉默,方鴻將展舒詞號脈的左手換成右手,這一坐又是半個小時。
病房內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就在展宏圖感覺自己急的快要爆炸的時候,方鴻終於開口:“展叔,通知趙院長,準備手術!”
“…………”
三個小時後,凌晨一點,展舒詞從手術室被推了出來,展宏圖趕緊迎了上去:“方鴻,怎麼樣?”
這時候的方鴻臉已經白的跟宣紙一樣,一天兩次使用太乙玄鍼的凌雲渡,他整個人都已經被掏空了,行屍走肉一般,彷彿風衣水就會倒。
“衰竭的情況暫時穩住了,但只是暫時,當初那兩副藥的大限到了,如果燕京那邊杜老他們再找不到破解之道,那麼舒詞……”
方鴻還沒有說完,展宏圖壯碩的身軀轟隆一聲如山嶽崩塌一般坐在了醫院長廊的椅子上,失魂落魄,就像是生命突然沒了光澤。
“真的沒別的辦法了麼?”展宏圖眼中佈滿血絲,他已經幾天幾夜沒閤眼了。
方鴻搖頭。
他是醫生不是神,也會有束手無策的時候,現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燕京那邊的好消息,儘可能的幫展舒詞延長生命。
真正的絕望不是原生的,而是明明讓你看見希望卻又突然打破希望剝奪你的一切,這樣的絕望纔是真的生不如死。
展宏圖當前就是這樣的狀態,女兒就是他人生的全部,當初眼睜睜的看着妻子離開,原本以爲這種生離死別的錐心之痛這輩子不會再有,誰能想到……
心頭動容,方鴻轉身離開,留給展宏圖一個略顯落寞的背影。
“你上哪去方鴻?”展宏圖叫住了他。
“這裡太壓抑了,我出去透透氣~”以爲自己早已看破生死,但每每面對病患束手無策之際又總忍不住懷疑人生。
方鴻沒有回頭,夜深人靜,手術外檐廊他的腳步聲吧嗒吧嗒顯得格外突兀。
噠噠噠~
叩擊車窗的聲音驚醒了在車內打盹的大慫,揉了揉眼睛一睜眼就看見方鴻站在車外看着自己,趕忙降下車窗:“少爺,上車吧,咱去哪~”
“不用去哪了,很晚了你回家吧,老太太媳婦肯定掛念你~”
“那少爺你……?”
“我沒事,今晚可能留在醫院了,你先回去,明天用車我再叫你~”
把大慫打發回家,方鴻沿着醫院前坪的馬路一直走,不知不覺就到了江邊。
突兀的手機鈴聲突然想起:“喂?你怎麼過來了?我在江邊,位置是……嗯,好,我等你~”
掛了電話沒一會,一輛蘭博基尼在路邊停下,杜俊生從車上下來衝方鴻招手。
“怎麼這麼快?”方鴻有些意外的道。
“剛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就在這附近,原本是想直接去育詞的~”
方鴻點頭:“這麼急着從燕京過來找我有什麼事?”
“爺爺讓我問問你,什麼時候過去,看能不能把舒詞接過去那邊治療,燕京那邊沒有你,不行啊~”
杜俊生臉色嚴肅道。
方鴻笑了:“沒什麼不行,這個地球離了誰照樣能轉,以前沒我方鴻的時候,你們醫王齋也沒見關門啊~”
“…………”杜俊生滿臉苦笑。
“方鴻我沒跟你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方鴻目光燒灼的盯着杜俊生。
“這……”
“靠我一個人救不了中醫,換句話說,沒有我中醫一時半會也死不了,我可以出頭,但是我做不到揹着所有人一起前進,我也是人,我沒有神的能力~”方鴻從沒想過當救世主,他也當不了那個救世主,任何巨大的成功都離不開羣策羣力,他能做的僅僅是一個標杆,一個引導,不能把所有的壓力都放到他一個人身上,他也是人,他也會累的。
“可是那個藥方……”
“那個藥方刻在我腦子裡將近二十年,要是能破解的話就不用等到今天,中醫的未來不是我一個人能撐起來的,想要真正的振興還需要千千萬萬像你我一樣對中醫抱有熱忱的有志青年,並且俊生你記住,我做不到的不代表你做不到,不代表杜老以及一衆中醫名宿們做不到,把我當救命稻草是沒用,中醫雖然還沒有到生死存亡關鍵性時刻那麼誇張,但是擺在我們面前的卻是一個個百年不遇讓中醫騰飛的絕佳機會,再也找不到像琳達想展舒詞這樣的完美實驗體,錯過這一次,未來可能十年,五十年甚至一百年幾百年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
方鴻看着杜俊生,語重心長:“所以,你現在回去,告訴杜老他們,如果他們還想在活着的時候見到中醫騰飛的希望,那就再別把任何人當救命稻草,沒有退路,羣策羣力破釜沉舟是唯一的出路!”
杜俊生沉默,面沉如水久久不語。
思索良久,他終於再度擡頭:“那你……”
“展舒詞不能死!我必須在這邊盯着,展舒詞一旦死了,哪怕你們那邊成功找出破解之道,沒有在展舒詞這樣的患病體身上試驗過藥性,存在這樣隱患的藥品是不能夠投放市場的,所以展舒詞要活着,琳達也要活着,這邊靠我,那邊,靠你們!明天我會讓青黛也過去盡最大的人事,剩下的看天命吧~”
杜俊生點頭:“那方鴻能不能請……”
“你想說爲什麼不把叫我玄鍼的那位師傅請下山?”方鴻笑了,淡淡擺手:“沒有用,除了玄鍼四手凌雲渡我現在尚且使的勉強,從我下山那一天起,我的醫術就早已經不在我師傅之下!”
“…………”
杜俊生走了,看得出來他有些失望,但方鴻也看到了他眼中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堅毅。
老道士醫術不如方鴻?這還真不是方鴻吹牛皮,除了玄鍼四手以氣支撐不如張福之,其餘的方鴻早已經不在張福之之下,要不然守着這麼個寶貝方鴻早就回山求援了。並且張福之是不會允許一個醫術不如他的弟子下山,不管是方鴻,還是以前的張常道張可道!
當然,醫術歸醫術,論起拳腳上的功夫,方霸霸肯定暫時還不如道祖,畢竟易筋經的境界擺在那,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暗夜中,方鴻極目遠眺,只見漁汀鳧渚隱見星火微光。
江面風平浪靜,水面沒有一絲漣漪。
這時候杜俊生早已經走遠,方鴻雙手負背突然就凝起了雙目,冷笑咧嘴:“該來的總要來,這些日子把你憋壞了吧?”
看似自言自語,但突兀的方鴻身後十餘米出突然出現一道晦澀的影子,緊接着,周圍密密麻麻,四面八方人頭像是密集的螞蟻一樣朝着正中心的方鴻迅速靠攏,血腥之氣沖天而起讓人毛骨悚然。
來者不善,嗜血殺伐!
“我等今天很久了,給你個機會說遺言!”沙啞的聲音傳來,方鴻已經被鐵桶一般圍在中間。
方鴻笑了:“你廢話太多了,像我就絕不會給你留遺言的機會!”
簌~!
剎那間,方鴻原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