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尚未說完,宮琳已是淚流滿面。
陳東乖巧地給宮琳拿來了紙巾。
朱小君撫了下陳東的頭:“東東乖,去到裡屋看動畫片,君哥哥跟姐姐說說話,好不?”
陳東點了點頭,去了。
“告訴我,你跟老五到底是什麼關係?”
宮琳抹着眼淚,哽咽着回答道:“他是我弟弟,親弟弟!”
“親弟弟?”朱小君禁不住怔了一下,他跟老五雖然沒見過幾面,但老五的長相卻是清晰記得,朱小君蹙着眉頭回憶了一下,在看看宮琳,忽然現,這二人的五官還真是頗爲相似。
“他只比我小一個小時,我們倆,是雙胞胎。”宮琳平靜了許多,已經停止了抽噎。
朱小君又是一怔:“能跟我說說這中間的故事嗎?宮琳,說出來,你會好受一些。”
宮琳攏了下頭,強笑了一下,道:“你還沒答應我的請求呢!”
朱小君摸出了一包煙來,抽出了兩根,遞向了宮琳:“要不要抽支菸?”
宮琳皺着眉擺了擺手:“你知道我不會抽菸的。”
朱小君自顧自點上了煙,鄭重其事地說道:“宮琳,我答應你,即便搭上我朱小君,也一定要保證了你弟弟的安全!”
宮琳愣愣地看着朱小君,雙眸中又涌出了淚花。
“謝謝你,朱小君,有你這樣的朋友,真好!”
“宮琳,咱現在不說這些沒用的話了,好麼?告訴我關於老五的所有情況,我只有掌握了他的所有情況,才能充分了解他,纔會想到辦法把他從這個火坑中拉出來。”
宮琳愣了愣,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始述說起來。
“其實,我不姓宮,我姓唐。我是唐偉興的小女兒,我的原名叫唐琳。”宮琳說着,看了下朱小君。
事實上,宮琳一開口便差點嚇了朱小君一跳,但朱小君強壓住內心的驚詫,抽了口煙,儘量保持着平靜:“繼續。”
“我和唐歆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宮琳像是想到了什麼,欲言又止。
朱小君沒有插畫,靜靜地等待着宮琳。
宮琳沉靜了片刻,長長地吐了口氣,接着說道:“我母親是彭州人,三十年前認識了唐偉興,懷了我和我弟弟,但沒得到唐家人的認可。我母親生下我和弟弟後便帶着我和弟弟離開了唐偉興,回到了彭州。可是,我的外公外婆卻認爲我母親丟了他們的人,不再願意接受我母親。我母親只好一個人拉扯着我們姐弟倆,直到我和弟弟三歲那年,我母親病倒了,患的還是癌症。”
宮琳的口吻非常平靜,就像是在述說一個跟她毫不相關的故事一般。
“我母親自知時日不多,爲了我和弟弟能活下去,她只能託人給唐偉興帶話。可那時候,唐偉興正處在事業的起步階段,他離不開他老婆家族的支持,不得已,我母親只能把我和弟弟分開,送給了別人去撫養。我被領走之後,我外公外婆纔開始了後悔,他們倆說什麼也不願意再把我弟弟送給別人,於是我弟弟就跟着我外公外婆一起生活了。”
宮琳苦澀地笑了。
“我的養父姓宮,他對我很好,待我如己出,我的養母更是疼愛我,從小到大,我一直都認爲,他們就是我的親生父母。我不知道我在彭州還有外公外婆,我也不知道我居然還有一個雙胞胎弟弟,我更不知道我還有着那麼一位可憐的母親。我只當自己是宮家的後代,身上流淌的是宮家的血脈,直到七年前,我爸爸……哦,我的養父……不,就是我爸爸,他生意失敗,欠下了好大的一筆債,家裡的房子也賣了,窮的連吃飯都成了問題,那時,我正好讀大四,最後一年的學費,突然沒了着落。”
宮琳搖了搖頭。
“我爸爸實在沒了辦法,只好向唐偉興開口求救。唐偉興當時就向我爸爸提出了一個要求,要把我收回去。我爸爸爲了能讓我完成學業,違心地答應了唐偉興。就這樣,我才知道了所有的故事。”
“你恨他們麼?”朱小君插了句嘴。
“恨過!我恨過所有的人,可是……”宮琳攏了攏頭,苦笑了下:“恨之深愛之切,親情之下,又有多少恨是愛所不能融化了的?”
朱小君嘆了口氣,聯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不無感慨地接道:“是啊,不管如何,他們終究是生你養你的親人啊!”
“唐偉興很疼愛我,我能感覺得到,他對我比對唐歆還要好,或許這只是他對我的一種內疚之情,但對我來說,血濃於水,我不單再也恨不起他,後來,還有些愛他。可以說,沒有唐偉興不厭其煩的手把手教我帶我,我現在也只配在某家小公司打打雜而已。”
朱小君頷笑道:“謙虛是美德,但過度謙虛可就是……”
“唐偉興之所以要在彭州建華海醫院,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借這個機會來尋找我弟弟的下落。二十多年前,我外公外婆把我弟弟接走了之後,就跟唐偉興切斷了聯繫。假若我沒回到唐偉興的身邊,這件事可能也就這樣了,但是,唐偉興見到了我之後,再也無法忍受自己的相思之苦。幸運的是,兩年前,我終於找到了我弟弟,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成了在道上混飯吃的人。”
朱小君很想知道宮琳是如何找到她弟弟的,更想知道她找到弟弟之後是怎樣的情感,但是,朱小君也清楚,這個時候問這種話似乎很不合適,於是便靜靜地看着宮琳,聽她繼續按着自己的思路降下去。
“我外公外婆在十五年前雙雙去世,那時候,我弟弟才十四歲,於是便被送進了孤兒院。他這個小子,哪能受得了孤兒院的約束,所以在裡面沒呆了一個月,便偷偷地跑了出來,從此就在社會上瞎混。我找到弟弟之後,勸過他好多次,讓他不要在道上瞎混了,可他就是不聽。後來唐偉興親自來彭州見他,承諾說只要我弟弟不再瞎混,他就會給我弟弟一千萬的現金,讓我弟弟開個飯店或者酒吧什麼的。可我弟弟根本不理會唐偉興,還衝我脾氣,說以後再把他跟唐偉興扯到一塊的話,就連我這個姐姐都不認了。”
說到了同胞弟弟,宮琳的臉上盪漾着幸福的感覺。
“朱小君,你明白上次你跟我說老五被警察抓了,需要五萬塊的贖金的時候,我愣都不打一下便答應了下來的原因了吧?也就是從那天開始,我對你才另眼相看,你這人啊,嘴上雖然總是不正經,油腔滑調的,但心裡卻是非常善良,拿你們彭州話來說,就是厚道。所以,我就偷偷地把你當初跟我籤的那張合約給毀了。”
朱小君笑道:“怪不得啊!我三番五次要求唐歆把那紙合約還給我,她總是推來擋去的,就是不肯,原來是這合約被你給毀了,她拿不出來了呀!”
宮琳笑了笑:“唐歆也正是因爲這件事,纔有了藉口把我的總經理助理的職位給拿了下來。唐偉興雖然認了我,但是我並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所以唐歆揪住了我的小辮子之後,唐偉興也不好多說話。哦,你看,都扯到哪去了……”
宮琳說着,突然哽咽起來。
朱小君明白,這是宮琳又想起了唐偉興突然猝死的事情了。
“你那位未婚夫……”朱小君忍不住問了口,可話說了一半,才意識到過於不合時宜,可是,話已然收不回來了。
宮琳嘆了口氣,從剛纔對唐偉興的思念中走了出來。
“他是我的大學同學,也是我的初戀,可是,七年下來,卻已物是人非,當初的理想,當時的信念,在這個社會大熔爐中全都走了形變了樣,若不是我們還存在着記憶,那又和陌路之人有什麼兩樣呢?”
宮琳說的很深奧,朱小君一點都沒聽懂,好在宮琳緊接着說出了結果。
“他堅持要出國移民,我留也留不住,只好……”
“上次你在七十二個小時中來回了美國一趟,就是爲了去見他麼?”朱小君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感覺到牙齒有點酸溜溜的。
宮琳笑了笑,道:“不是,他去了澳洲。”
朱小君禁不住長出了口氣,隨即又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拿老五來說事。
“好了,時間不早了,宮琳,你還是儘快離開彭州吧,老五的事情,就交給我好了,我保證將他毛無損地還給你。”
宮琳還是有些不放心:“可老五那臭脾氣,我擔心……”
朱小君向臥房中的陳東努了努嘴:“有東東在,老五的脾氣臭不臭一點也不會影響了結果。”
宮琳從老五的口中略知了秦璐的本事,像老五這種可以在街上一個打五個的好手在秦璐的面前都撐不過三五招,而秦璐卻被只拿着一根筷子的陳東給逼迫地不敢動彈,那麼陳東的本事有多大就可想而知了。
“嗯,我這就訂去申海的票,朱小君,謝謝你!”宮琳起身就準備離去,走到了門口,又轉過身叮囑道:“儘量別傷了他,就算必須要傷他的話……”
宮琳說不下去了,咬了下嘴脣,頓了下腳,一扭身,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