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是一張可以調節高度的病牀,牀頭高高掛着生理鹽水瓶,藥水在皮*條裡緩緩滴着。一位婦人躺在牀上,蓋着白色棉被,露在外面的手腕細弱不堪。臉頰消瘦蒼白,絲毫不見那種華貴雍容。
“雲姨,雲姨。”凌威站在牀邊,微微低頭叫喚着。好一會兒,雲姨緩緩睜開眼,眼神有點渙散,嘴角綻出一絲微笑:“是你啊,凌威。”
“是我,我來看您了。”凌威有點激動:“您這是怎麼啦?”
“一言難盡。”雲姨微微動了動:“扶我起來。”
凌威伸手托住雲姨的後背,把她上半身扶起,用兩個枕頭塞在後面支撐,雲姨看着窗外,笑得柔和:“晚霞真美,我好多年沒有認真看過了。”
凌威明白雲姨的意思,一生都在爲病人奔忙,沒有絲毫自己的空間,現在的嘆息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無奈和一點淒涼。
人生許多東西只有到了失去的時候才忽然覺得很精彩。雲姨一輩子沒有關注風花雪月,不代表她不喜歡。凌威輕聲安慰:“等您好起來,我帶您去山頂看日出日落。”
“恐怕沒有那一天了。”雲姨說得很平靜,似乎在說一個病人的情況,病入膏肓,迴天無術。
“有我在,您一定會好起來。”凌威擡手抓住雲姨的腕脈,細心體會。不一會兒眉頭緊緊皺起來,雲姨的脈搏跳動有力,似乎沒有什麼大問題,但是仔細觀察卻發現心經過分亢*進,就像琴絃,繃緊了會發出美妙的音樂聲,繃得過緊就恰得其反,聲音尖銳刺耳,而且有隨時斷裂的危險。心經宏大,氣血運行太快,耗盡心力和氣力,整個人體就像即將乾涸的小河。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雲姨微微搖頭:“凌威,我知道你的醫術現在很出名,但是,天命難違,醫生不是神仙。”
“既然你自己清楚,能告訴我怎麼回事嗎,這是什麼病。”凌威很不甘心,他不用仔細去想,直接問,雲姨一定思索過無數次。
雲姨微微猶豫,剛要開口,門口騷動了一下,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帶着一點不悅:“你們幹什麼,雲姨需要靜養,誰讓你們來打攪的,快點走開。”
凌威轉過臉,一位姑娘站在門外楚玉和韓震天的身邊,臉色雖然很不悅但依舊顯露出絕世的清麗出塵。凌威詫異地張大嘴,今天太奇怪了,接連都是熟人,竟然是童婉茹,在建寧分手,童婉茹幾乎是以訣別的姿態離開,凌威還傷感了好一階段,眼前的童婉茹似乎比以前還要精神。
“凌威。”童婉茹搶先開口,臉上不悅的表情立即消失,綻出微笑:“我正要考慮讓人找你,你就過來了。”
“是雲姨的事情嗎,你仔細給我說說,還有,你的身體好像好多了。”凌威有點迫不及待,伸手拉住童婉茹的手,童婉茹臉色紅了一下:“別急,坐下慢慢說。”
房間裡有兩張椅子,凌威順勢坐下,童婉茹觀察了一下雲姨的情況,然後也緩緩落座,低聲和凌威交談。楚玉和韓震天對醫學不在行,轉身離開走道,進入一個房間,楚玉拿起電話:“哥,凌威來了。”
“我知道。”電話裡傳來楚雲的聲音:“你不是要和韓震天去海南玩玩嗎,我已經爲你們準備了機票,你們明天就走。”
“明天?”楚玉有點猶豫:“凌威剛來,他和韓震天是好朋友,我們總要招待一下吧。”
“你哪來那麼多事,叫你們走就走,是爲你們好。”楚雲的語氣非常不悅,厲聲說道:“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凌威這次來不簡單,絕對不是僅僅衝着雲姨,而是有更大的事。”
“好,你讓人把機票送過來,我們立即離開。”楚玉有點慌亂地答應着,掛了電話,轉臉看着韓震天。韓震天棱角分明的臉頰上露出淡淡的憂愁,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隨手抽出一支菸叼在嘴裡,點燃,用力抽了兩口,嗆得一陣咳嗽。
“震天,別抽啦,你身體還沒有好。”楚玉擔心地按住韓震天的手:“我哥的話你都聽見了,我們還是離開吧,他們如果鬥起來我們在中間很爲難。”
韓震天微微搖頭,把香菸按滅在菸灰缸裡:“凌大哥對我有恩,沒有他就沒有我韓震天在建寧的輝煌,雖然是過去的事,但是我這一輩子能成爲一次拳王,值得了。如果知道凌大哥有事而離開,就是不仁不義,一輩子會難以心安。”
“我知道你的想法。”楚玉把手掌輕輕覆蓋在韓震天的手背上,聲音輕柔:“但是你想過沒有,假如留下,我們如何面對我哥。”
“我也是感到爲難,你哥和凌威對我都不錯,我不能幫任何人。”韓震天想了想,眼睛一亮:“這樣吧,我們留下來,暗中觀察,盡力不讓他們發生衝突。”
“現在也只能如此。”楚玉微微嘆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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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漸漸隱沒,晚霞最後一點豔紅從窗戶照進房間,有點夢幻般的瑰麗。童婉茹的聲音似乎也變得很美:“就這樣,我在全國許多名山大川逛了一遍,覺得這一生無憾,心情好了一點,人也變得精神。來到青城山,剛好見到雲姨在義診,我就留下來,在雲姨的調理下,身體壯實一點,但沒有解除病根,只是衰亡減慢了速度。這裡的山上有許多好藥材,我時常陪雲姨上山,一個月前,雲姨忽然發生高燒,越來越重,就這樣一病不起,緊接着又有許多人得了一樣的疾病。共和堂的楚雲也一籌莫展,特意在這裡收留相同的病人研究。”
“研究出結果了嗎?”凌威問得沒有任何底氣,雲姨的情況就說明了很不樂觀。
“沒有。”童婉茹清麗的臉頰上露出淡淡的憂愁:“不過,我用八針法,略有效果,但是也只能保持不惡化。”
“既然有效就是有希望。”凌威眼睛一亮:“我想再試試。”
“你怎麼試,論八針法,那是我從小練習的,我運用沒有效果,難道你還能更好。”童婉茹臻首輕搖。她是天醫的後人,卻並沒有學多少深奧的醫術。父親只是讓她不斷練習一種方法,八根針按照八卦排列,效果神奇。凌威是跟着她學習的,嫺熟的程度自然不如她。
凌威笑了笑,伸手從腰間針囊裡抽出一個包裝好的真皮小包,打開,是八根鍼灸的針,有點奇怪的是看不出什麼材質,中間是空的。童婉茹柳眉微挑:“我記得,你這針是從建寧南郊古墓裡得來的,你的意思是用這八根針。”
“是的,我這次特意回建寧一次帶來的。”凌威手指輕輕捏着針:“自從學了你的八針法,我就一直在想,建寧南郊古墓和你們天醫有關,那麼八根針和你的八針法肯定有聯繫。”
童婉茹的眼睛也變得明亮起來:“我們找個病人試試。”
雲姨一直在牀上靜靜半坐着,忽然說道:“還是我先來。”
“不行。”童婉茹轉臉看着雲姨:“每次藥方和鍼灸方法都是您自己第一個試,您的身體再也經不住折騰了。”
“還是我來吧。”雲姨沉默了一下:“如果有意外我也是自作自受。”
凌威和童婉茹同時吃了一驚,異口同聲:“您這是什麼意思?”
“事到如今,我不瞞你們,這種病是中了一種毒,來自於一種鑽芯蓮的香氣。”雲姨嘆息一聲:“那種蓮花是長在旱地上,有種特殊的藥效,可以讓人保持青春,但乾枯的葉子和花粉在一定範圍內有毒,我一直管理那種蓮花,把毒性限制在龍骨崖下山谷中一個有限範圍內。前幾年我突然發現花對癌症有效,就冒險擴大規模,沒想到花繁殖太快,很快佈滿了山谷各處,冬天花葉凋零,毒性就隨着擴散,被風吹出山谷,遇到的人就會得這種怪病,其實是中毒。”
凌威忽然想起幾年前自己在山谷中的一些事,那是在癱瘓幾年以後站起來第一次離開茅草屋,雖然腿腳不便,但幾年的暗無天日,能稍稍行走就興奮無比,高興地在山谷裡四處遊逛。穿過山谷中一片樹林的時候見到一個像門一樣的峽谷,好奇地走進去,峽谷不長,走了幾分鐘就豁然開朗,裡面是花的海洋,那些花很奇怪,現在想起來有點像荷花,一定就是雲姨說的鑽芯蓮。記得當時還沒有來得及進去細看就被啞叔拉了回去,還被雲姨嚴厲地訓斥了一頓,警告他永遠不要接近那裡。
“您爲什麼管理那些花,這是您不離開青城山的原因嗎?”凌威直視着雲姨,有點激動,似乎自己期待的答案呼之欲出。
“你猜對了,我在守着一個秘密。”雲姨眼神變得有點迷茫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