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虹橋向北不遠,一條二三十米寬的小河蜿蜒穿過一片村莊,這裡是一片老宅,,許多四合院,樓房最高也就三兩層,結構都很精巧,典型的江南園林式住宅。不過,牆體全部是灰舊斑駁,顯露出歲月的滄桑。牆角處偶爾可見一小片綠意,是這裡的住戶種植的一些簡單蔬菜,萵筍嫩蒜苗一類的家常小菜。
河水清澈透明,兩岸翠柳依依,河邊的石階上許多婦女在淘米洗菜,不時傳出一陣陣笑聲,河裡幾隻小漁船輕輕滑過,木槳拍打着水面的清響悅耳動聽。
“小虎,回來啦。”一位二十幾歲的女子提着洗好的青菜從河邊拾級而上,迎着小虎和凌威親熱地笑了笑,豐滿的體態,嫵媚的臉蛋在夕陽下散發着誘人的光彩。
“娘。”小虎跳着跑過去,摟着女子的腰搖晃了幾下,歡快地笑着說道:“今天凌威叔可厲害了,一刀把一個小孩的喉嚨咔嚓一下就給割開了。”
“什麼?”女子微微一驚,瞪大明亮秀麗的雙眼:“凌威,怎麼回事?”
“華月姐,別聽小孩胡說。”凌威溫和地笑了笑:“一點小事,只是爲一位小孩做了點小手術。”
“嚇死我了。”華月長出一口氣。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擡手在小虎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你個臭孩子,又嚇唬媽媽。”
“誰嚇唬你啦。”小虎不服氣地噘了噘嘴:“我說的是凌威叔,你瞎緊張幹什麼。”
小虎話音剛落,旁邊就傳出一陣婦女的笑聲,華月是離婚的小媳婦,凌威和她們母子同住在一個院子裡,雖然只有短短几個月,相互照應,已經成爲閒來無事的一些婦女口中的笑談。
“小虎。”清脆的聲音傳來,一膄小漁船慢慢靠近岸邊,一位姑娘一邊搖槳一邊大聲叫着:“我又抓到一條大鯉魚,今晚給你煮着吃。”
說完,姑娘迅速跳下船,把纜繩在河邊繫好,提着一條鯉魚腳步輕快地走過來,鯉魚的尾巴用力擺動着,活蹦亂跳。
“小燕姐姐,你是送給凌威叔的吧。”小虎調皮地做了個鬼臉:“凌威叔的腳經常浮腫,鯉魚利水消腫,和紅豆一起吃,對浮腫可有效了。”
“啊呀,小虎你可不得了。”一位婦女笑着說道:“經常跟在凌威身邊,都成了小醫生了。”
“當然。”小虎挺了挺並不粗壯的腰桿:“我一定要做一個像凌威叔這樣的大醫生。”
“我可不是大醫生。”凌威呵呵笑着說道:“我只是個跑江湖的遊醫而已。”
“我可不管你是什麼遊醫。”小燕姑娘咯咯笑道:“你治好了我爹的老寒腿,就是好醫生。”
“累了一天了,屋裡說話吧。”華月和小虎擡着凌威的大帆布包,向河邊的一個院子走去,凌威一邊走一邊看了看小燕:“你爹的腿現在怎麼樣了?”
“好了,早就下河打魚了,一點沒問題,只是陰雨天有點痠痛。”小燕身材小巧,充滿着漁家女的靈秀,眼睛忽閃忽閃,清澈可愛。
“經常接觸水,對風溼病不利,記得經常吃一些生薑散散寒溼之氣。”凌威聲音渾厚溫和:“晚上泡腳的熱水裡可以加入蔥白,花椒,生薑和少許鹽。”
“知道啦。”小燕歡快地笑着,臉頰上露出兩個小酒窩。
院子很大,兩邊各有一排廂房,凌威和許多打工單身漢住在左邊,右邊是幾個小家庭,華月母子單獨住在二十幾米的一個單間裡。
正房住着一對老人,兒女全部在外地,害怕寂寞的老人乾脆把房子租出去,不圖錢,就要個熱鬧。夕陽餘暉裡,王老爺子正和一個鄰居老人趴在小桌子上下棋,見到凌威,王老爺子笑着說道:“小子,快過來,我的腿又疼了,快給我扎一針。”
“老爺子,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久坐。,你這是年輕時候落下的毛病,很不容易恢復。”凌威取出一根閃閃的銀針,在老人腿部後側的承山穴紮上一針。承山穴可以振作足太陽膀胱經的陽氣,緩解腿部的疼痛。
“我知道,大醫院我都去過,還沒你治療的效果好。”王老爺子一邊把一顆棋子落下,一邊呵呵笑着說道:“不知道你小子什麼時候離開,我還真捨不得。”
“我看你是想找一個免費醫生吧。”對面下棋的老人呵呵笑着。
“誰說我沒給錢。”王老爺子直了直腰:“我不是免了華月和凌威的房租了嗎。”
“那點錢,還不夠大醫院掛號費。”另一位老人調侃道:“我看你騰出一間房讓凌威開個中藥店,省得他餐風露宿,四處奔波。”
“這倒是個好主意。”王老爺子看了看凌威的腿,微微點了點頭。
“您不必費心了。”凌威又在老人另一條腿紮了一針:“我要找的人離開這裡許多年了,再過幾天我打算離開。”
“你找誰?”小燕疑惑地說道:“現在電話手機有的是,哪有這麼久聯繫不上的。”
“一位故人。”凌威淡淡說道:“我問了,只是個實習生,離開後就杳無音訊。”
“是女孩嗎?”小燕雖然是個青春少女,但對感情天生敏感是女人的特長。
“是。”凌威的臉上忽然飄過一絲紅暈,望了望天空的晚霞,微微嘆息一聲。
“你經常去大虹橋擺攤,那是你們經常去的地方吧。”小燕語氣溫柔如水:“等不到,所以你要離開,去哪?”
“我沒有家。”凌威臉上露出一絲寂寥:“四海爲家。”
“這裡都是你的家人。”華月不知何時站到一旁,輕聲說道:“要是願意就留下來吧。”
“凌威叔,你不能走。”小虎可憐巴巴地拉着凌威的衣角:“我還要向你學習醫術呢。”
“好,叔叔不走。”凌威愛憐的拍了拍小虎的腦袋。
“你先休息一下,飯好了我招呼你。”華月瞄了凌威一眼,轉身向屋內走去。
左邊廂房的大房間內,幾個身穿藍色工作服的人坐在低矮的凳子上,端着酒杯大聲吆喝着,面前桌上一片狼藉,雞骨魚骨散落着,幾個盤子歪斜,湯汁在桌上橫流,一臺彩色小電視在牆角播報着新聞,聲音早被幾個人的吆喝聲壓了下去。
“今天沒上班?”凌威進門掃視一眼,笑着說道:“雅興不小嗎。”
“別提了,老闆跑了。”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中年人揮了揮手,喝得舌頭有點短:“市裡正在調解。”
“不是不允許拖欠農民工工資嗎?”凌威在一旁坐下,拿着遙控器隨意翻看電視節目。
“和拖欠不同,是承包工程的老闆跑了。”另一個青年歪頭啃着雞腿,含糊地說道:“說得好聽,咱鄉下人沒錢沒勢,還不是聽天由命。”
凌威沒有繼續他們的話題,注視着電視上光怪陸離的節目。酒鬼發牢騷總是沒完沒了,每天看完新聞凌威就回房休息,懶得理他們。
電視畫面上,一個鏡頭一閃而過,凌威微微一震,急忙坐正身軀觀看,那是一個古樸大氣的院門,遮掩在蒼松之間,四個大字蒼勁有力:長寧醫院。
畫面切換,一位身穿紅色服裝的女記者矜持地笑着:“各位觀衆,我現在在本市最著名的長寧醫院,這裡將進行令人矚目的心臟移植,自從五年前成功一例,本院在不斷總結和努力下技術更加成熟,這將又是一次大的飛躍,我們將做詳細的現場報道,而且,利用高科技讓我們見識一下手術檯上各位醫師的風采。”
“現在我們就見識一下今天的主刀手,本市最年輕的女醫師楚韻小姐。”說完,記者把麥克風湊近一位姑娘:“楚醫師,請問你對這次手術的意義有什麼看法。”
凌威神情一震,脫口而出:“是她?”
“誰呀,我看看。”喝酒的一位青年伸過頭來,誇張地叫道:“這麼漂亮,哪家的閨女。”
楚韻一身工作服,頭髮也被帽子遮掩,但眉眼間秀麗的臉頰還是令人呯然心動,絡腮鬍子大聲嚷道:“凌威,你小子不會看上這個大美女了吧,別妄想了,看兩眼過過癮吧。”
“你們都給我出去。”凌威忽然吼了起來。
“幹嘛,生氣了,開個玩笑嘛。”絡腮鬍子詫異地瞪大眼睛,凌威一向沉默寡言,今天這是怎麼啦?兩句話沒說就發火。
“我沒工夫和你們開玩笑,你們吵得連電視的聲音都聽不見了。”凌威頭也不回地揮揮手:“我要看現場直播。”
“這有什麼好看的。”絡腮鬍子大聲說道:“就這麼一臺電視,你讓我們到哪消遣去。”
“喝茶,進舞廳,隨你們的便。”凌威擺了擺手,繼續專注着電視。
“喝茶,跳舞。”絡腮鬍子大聲笑道:“我們也想開開洋暈,可那得要錢啊。”
“拿去。”凌威掏出幾張票子扔在桌上,頭也不回地說道:“你們最好晚上別回來。”
“謝謝威哥。”見到錢,幾個人的聲音也變得百倍溫柔,一邊往外走一邊笑着說道:“你就慢慢看吧,我們不打擾了。”
“去吧,去吧。”凌威向後揮了揮手。
畫面上,楚韻伸手推開麥克風,一言不發,面色冷靜地向手術室走去,一行人剛剛進入,門悄然合起,門牌上燈光閃爍:手術中。
“讓我們把畫面切換到手術室。”記者神情略顯尷尬,微微笑了笑,鏡頭立即切換過去、、、、、、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凌威神情緊張的瞪着畫面,手掌緊握着椅子的扶手,十指微微抖動。小虎推門進來:“凌威叔,吃飯了。”
“別打攪我。”凌威毫不客氣地吼了一聲,把小虎嚇了一跳,委屈地走了出去,一會兒,華月和小虎再次走進來,輕輕坐在一邊,悄無聲息地看着電視屏幕。
鏡頭離得還是遠了點,只看見一羣醫生和護士不停忙碌着,看着看着,小虎打了個哈欠,倒在一邊的牀上沉睡起來,華月慌忙拉過一牀棉被幫他蓋上。
凌威卻看得津津有味,隨着畫面上小刀小剪小鑷子的不斷切換和血淋淋的紗布來來去去,凌威的額頭滾落下一串串汗珠,華月拿過一條毛巾緩緩幫他擦了擦,凌威回首笑了一下:“謝謝。”
說完,他又把目光轉回到屏幕,夜漸漸深了,華月披上了件棉衣,又拿一件披在端坐不動的凌威身上。
畫面上,楚韻的兩手放在手術檯上,胳膊不斷輕輕搖動着,快捷靈敏,顯然在做大血管的縫合。緊接着,所有醫生和護士都靜止下來,看着一邊的心電圖,電視機前的凌威也屏住呼吸,瞪大雙眼。許久,電視裡的醫生和護士同時鼓掌,成功了,移植的心臟開始了跳動。
凌威長長鬆一口氣i,仰臉癱坐在椅子上,一陣虛脫,簡直連擡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
“可以吃飯了嗎?”華月瞪着秀氣的雙眼:“我去把飯菜熱一下。”
“我還真餓了。”凌威臉上露出歡欣的微笑,華月不明白,電視和凌威有什麼關係,笑了一下轉身走了出去。
“小懶蟲,吃飯了。”熱好的飯菜擺在桌上,凌威拍了拍小虎,小虎迷迷糊糊揉了揉眼:“天亮了嗎?”
“是啊,太陽照屁股了。”凌威大聲說着,和華月一起笑了起來。
“電視看完了?”小虎清醒了一點:“那個手術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大了。”凌威嘴角忽然閃過一絲奇怪的微笑:“它可以幫你賺到上學的學費,而且是最好的學校。”
“真的嗎?”小虎驚喜地叫起來,上學可是他夢寐以求的事,看着一個個同齡人快樂地上學,他羨慕極了,可是剛剛離婚的母親帶着他只能勉強度日,哪有餘錢讀書,兒童失學,也是打工一族常有的事。
“你在哄孩子開心。”華月語氣有點惆悵,孩子不能像同齡人那樣無憂無慮地讀書,是一個母親心中最深的傷痛。
“我沒騙你們母子。”凌威一臉認真地說道:“小虎,拿筆來。”
小虎歡快地跑回住處拿過一支圓珠筆:“凌威叔,幹什麼?”
凌威四處望了望,拿起一個煙盒,用小刀裁成方紙片,拿起筆,工工整整地寫上四個字:千年靈芝。然後另起一排寫上價格,再標上數字。華月瞄了一眼,失聲驚叫起來:“什麼?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一小株靈芝,這麼貴。”
“我們不是發財了嗎。”小虎雖然小,可也知道上萬是什麼概念,大聲叫道:“我看見凌威叔包裡還有幾株靈芝呢。”
“這些話以後可別亂說。”華月一下子捂住小虎的嘴,財不外露可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可是,那個靈芝真的會有人買嗎?”華月的手一放開,小虎立即提出疑問,是啊,如此高的價格賣給誰去?華月也疑惑地看着凌威。
“這點儘管放心。”凌威倒一杯酒,滋潤地喝了一口,滿臉自信的微笑:“要不了幾天,就會有人登門求購,奇貨可居,說不定還要漲價呢。”
“那麼,今晚起我就抱着靈芝睡覺。”小虎一臉嚴肅,瞪大着黑亮的眼睛,凌威和華月相視一眼,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