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天無術,對於病人來說或許是一種解脫,對於病人的家屬來說就是一種苦痛,而對於醫生就是一種悲哀,深深的悲哀,都會因爲能力不及而深深自責,感覺愧對自己從事的職業。
凌威的心一陣冰涼,如同沉入寒冷的深淵,緩緩站起來,對着陳雨軒搖了搖頭,又轉向楚韻,語氣鄭重:“楚醫師,你是否要看一下。”
“不用了,我已經瞭解病情。”楚韻緩緩搖了搖頭:“恐怕我也無能爲力,我理解你們此時的心情。”
心情雖然沉重,楚韻的話還是讓凌威微微吃驚,她竟然不用號脈就能瞭解病情,豈不是太神奇來,西醫教學可沒有特異功能這一課。
“怎麼辦?”陳雨軒也對楚韻的話好奇,可眼下不是追問的時候,就這樣退出去嗎?於心不甘,可是,又有什麼理由再逗留呢。
“按照正常情況你們應該直接退下樓,不過我還想說兩句。”朱珠對陳雨軒和凌威的反應毫不奇怪,似乎在意料之中,瞄了牀上的病人一眼,繼續說道:“老闆在房間內等了大半天,第一位馬長利老先生過去交談幾句,但似乎沒有任何效果,再就是前面三位益仁堂的醫生,要求老闆出示化驗和檢查結果,採取中西醫治療,被老闆拒絕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是今天最後一批,也是最後一點希望。”陳雨軒盯着朱珠的臉頰,歉意地說道:“可是我們也沒有辦法。”
“我知道。”朱珠滿臉憂傷:“可你們是今天的最後一點希望,也是小姐僅剩的一點希望,我想你們能給老闆一點安慰就給一點吧,就算我求求你們了,別說沒有救了。”
“有希望,當然有希望。”凌威看着朱珠帶有乞求的眼神,心中一熱,大聲說道:“陳雨軒是藥王的弟子,楚韻是最好的西醫醫師,怎麼會有我們保和堂治不了的病。”
“可是、、、、、”陳雨軒心直口快,立即提出疑問,剛一張口就被楚韻擡手攔住:“凌威說得對,我們見見老闆,至於疾病的治療,只要人還在,就有希望。”
“對,有希望,有希望。”朱珠眼中淚光閃閃,聲音有點哽咽:“小姐躺了十幾天了,當然不會有事,一定會好起來,她的心可好了,老天爺不會這麼殘忍的。”
“帶路吧。去見你們老闆。”陳雨軒看着朱珠一臉關切,顯然和牀上的姑娘感情很深,心中也十分不忍讓她的希望破滅。
“朱珠,別費心了。”牀上的姑娘忽然輕聲說起話來,飄忽無力:“就讓我安心地走吧,治好了也是個醜八怪,我早就說不用治了。”
“不,小姐你在我們心裡永遠是最美的。”朱珠撲到牀前,拉住那隻胖乎乎的手。
牀上傳來一聲嘆息,聲音中帶着一絲痛苦。女孩的聲音消失,恢復靜寂。凌威眉頭緊皺,語氣堅決:“朱珠,抓緊時間。”
“好好。”朱珠連聲答應,立即帶着幾個人出了房門,進入右邊第三間。
房間和剛纔那個差不多大,不過格調完全不一樣,乳白色牆壁,暗紅色辦公桌和沙發,鋼化玻璃的茶几,佈置得錯落有致,顯出主人的幹練利索,牆上一個精美的西式掛鐘輕輕搖擺着,微微的滴答聲在提示着時光的流逝。
天藍色窗簾拉開掛在一邊,一位身材挺拔的中年人站在窗前向外眺望着,聽到有人進來,聲音乾脆地說道:“請坐。”
凌威等人在沙發上輕輕坐下,朱珠立即拿起旁邊櫃子上一個紫砂壺,給每個人滿上一杯。中年人緩緩轉過身,臉頰棱角分明,劍眉朗目,鼻直口方,英氣逼人,只是眼中淡淡的憂慮和鬢角微微花白的頭髮顯露出歲月的滄桑和一絲無奈。
“我剛纔真有點害怕你們立即離去。”中年人聲音深沉,毫不避諱自己心中的恐懼,說得直接,顯示出他處事果斷,面對現實的強硬風格。
“我們理解。”凌威聲音也深沉低緩,這個人一定在窗前站了大半天,一個人面對女兒的最後機會,看着一批批人上來又下去,一次次失望,誰都會接近崩潰。
“所以你們並沒有把握,到這邊只是安慰我。”中年人目光銳利,任何時候都保持着敏銳的判斷力。
“有這點意思。”凌威也是直言不諱,在這種人面前不用兜圈子:“不過,剛纔聽了你女兒說話,聲音雖然微弱,但中氣還沒有散亂到無法收拾,不知爲何不到大醫院療養而呆在家中。”
“這也是孩子自己的意思。”中年人微微嘆氣:“她最後的時光不想見任何人,只想消失在這風光秀麗的山水之間。”
“她這樣想,難道你也放棄?”陳雨軒緊盯着中年人,期望他提供一些治病的線索。
“我怎麼願意放棄。可是我已經盡力了。”中年人神情有點激動,拿起桌上的一包煙,抽出一支,又緩緩放下,目光痛苦:“從小到大我們父女一直相依爲命,她在學校裡的成績一直讓我驕傲,可惜剛剛考上大學,準備出國深造就得了病,三年過去了,病魔消耗了我們父女的一切希望。”
“能告訴我們什麼病嗎?”陳雨軒一臉認真:“你不說出來恐怕真的沒有希望了,我們不是神仙,必須就事論事,對症下藥。”
“說出來你們更沒有信心。”中年人搖了搖頭:“今天我不會破例告訴你們,我本來就沒有抱多大希望,中醫號脈斷生死畢竟只是傳說。”
“斷生死不一定是傳說。”凌威聲音平靜:“正常人脈搏一個呼吸跳動四下,你女兒只有一兩下,脈細而無力,忽有忽無,偶爾見到晦澀不堪如入泥濘,體內血脈難行,有陰陽分離之兆,陰陽和生萬物,陰陽分,必死,如不及時醫治,十天恐怕都難支撐。。”
凌威把情況的嚴重性說得清清楚楚,意圖刺激一下中年人的神經,但是,沒想到中年人只是緩緩搖了搖頭:“你這番話第一個進來的馬長利老先生就說過,年輕人,看來你的造詣非淺,但是,按照眼前的病症中醫有什麼可以應對的方法嗎?”
“我來說兩句。”楚韻忽然開口:“我是學西醫的,只說一下我的觀點,剛纔病人的手掌圓潤中泛着光澤,不是肥胖,而是激素藥服用的副作用,用激素藥多數是免疫系統的疾病,從最簡單的風溼病到被譽爲絕症的艾滋病,無一不是世界級難題,都是消耗生命的慢性病,這些病都會引起無數併發症,看病人手指甲有點發青,血液流動不暢。病情已經發展到心臟,聲音中帶着細微的嘶啞,肺部已經感染,現在要做的先重藥保住命,再緩解病情,最後尋求徹底治療的方法。”
“楚醫師果然高見。”中年人讚歎一聲,顯然對每個人都很瞭解,眼睛盯着楚韻:“你說的也是有關專家的方法,你從一隻手看出這麼多而且提出最合理的西醫治療方案,不得不令人佩服。”
凌威瞄了一眼楚韻,心中也暗暗敬佩,這些情況按理自己也應該發現的,可是光想着診脈,竟然忘記了最起碼的西醫常識,看來有得必有失,要想融合中醫和西醫自己還要狠下功夫。
“看來你們也無能爲力。”中年人嘆息一聲,輕輕揮了揮手:“朱珠,代我送客。”
“慢着。”凌威忽然大聲說道:“既然來了我們就要試一試。”
“怎麼試?”中年人目光銳利地看着凌威略帶滄桑的臉頰。這也是陳雨軒等人的疑問,一剎那所有目光集中到凌威身上。
“病人的意志是戰勝病魔的關鍵,但是看現在的情形似乎她自己都放棄了。”凌威思路清晰:“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讓病人有活下去的決心。”
“剛纔聽她說治好了也是醜八怪,顯然病情已經發展到皮膚。這種情況難免會留下疤痕。”楚韻輕聲說道:“一個少女對容貌勝過對待生命,有什麼辦法代替這種極度的失望呢,”
“我倒有個辦法。”孫笑天脫口而出,但是師小燕立即在他後背捶了一下:“你又不是醫生,不要多嘴。”
“說說看。”凌威深思地看着孫笑天,孫笑天猶豫了一下,湊近凌威的耳邊嘀咕了幾句。凌威眉頭皺了幾下,轉臉看着中年人:“要想救你女兒,你必須無條件接受我們的安排。”
“可以。”中年人出奇的冷靜,並不因爲女兒有了希望而過於激動,淡淡說道:“但是你們必須先拿出令我信服的方法。”
“你隨我來,我們再去診斷一下病情。”凌威微微笑了笑,站起身向外面走去。
“用不着了吧,剛纔你們已經仔細診斷過。”中年人跟在凌威身邊,語氣疑惑。
“記住,一切聽我的,不要多嘴。”凌威毫不客氣地吩咐道:“關鍵在你身上,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
“知道。”中年人立即閉嘴,似乎對絕對服從的重要性深有體會,凌威直接懷疑他是不是一個軍人。
無論是誰,在凌威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前只有一個選擇,就是無條件服從。中年人也深知希望渺茫,但是哪怕欺騙一下自己也比徹底絕望強。他曾經無數次面對生死毫不畏懼,然而,女兒的一場疾病把他打擊得心力交瘁。現在一切都寄託在眼前的幾個年輕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