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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和堂靠近河岸,門面是陳舊斑駁的二層樓房,招牌掛在前門臨街的顯眼位置,後面一個寬敞的院落,院門緊鄰着紫玉河,石階直到河邊,石階上一條光滑的路線清晰可見,和附近的石板路截然不同,這是經過上百年踩踏形成的痕跡。店裡不知何時留下的規矩,熬製中藥全部用紫玉河河水,據說有奇效,奇效不奇效不得而知,不過保和堂的生意一直不錯,在中醫逐漸被西醫取代的這個時代,能夠保住老字號簡直就是個奇蹟。
挑水熬藥的老夥計已經五十多歲,腳步依然矯健,絲毫不亞於一個壯年人,頭髮也一片黑亮,唯有臉頰微微鬆弛的皮膚和皺紋看出歲月的痕跡。
輕鬆挑起一擔水,老人剛要轉身,一條小漁船忽然靠了過來,跳下一位苗條的姑娘,一邊快速把纜繩在岸邊繫好,一邊打着招呼:“張虎叔,您好。”
“小燕啊。”張虎呵呵笑着,聲音很溫和:“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你爹的腿好了點嗎?”
“謝謝您的關心,好多了。”師小燕甜甜地笑了笑,看着凌威和小虎走上岸:“張虎叔,我帶凌大哥和小虎過來有點事。”
“看病嗎?”張虎望了望凌威略帶疲倦的臉色,笑着說道:“今天來可能要排隊。”
“生意這麼好?”凌威疑惑地挑了挑眉梢,中醫店鋪生意一向不太好,除了大名醫級的高手,排隊求醫實屬少見。
“最近我們店裡的二小姐陳雨軒回來了,她是川藏藥王李家的弟子,又進入中醫學院進修過。”張虎眼光中露出一絲敬佩:“她的手藝確實不錯,短短几天就讓人刮目相看。都快要超過老掌櫃了。”
“我們過去瞧瞧。”師小燕向張虎揚了揚手,帶着凌威和小虎大步向後門走去,穿過小院,剛步入屋內,一股濃濃的中藥味撲面而來,一條長長的走道,兩邊是一個個小房間,從一些虛掩的門縫中可以看到一張張小牀,潔白的棉牀墊分外醒目,還有兩間是藥材倉庫,幾位身穿藍色服裝的人彎腰在整理各種藥材,旁邊還有一間房內在熬製中藥,藥味就是從這兩間房傳出來。
最前面大廳寬敞明亮,一排排藥櫃靠牆豎立,每個抽屜上都註明藥材的種類和產地,藥櫃的顏色是那種中藥鋪常見的暗紅色,古色古香,不過天花板和地面經過精心裝飾,腳下是白色帶灰點的大理石,頭頂純白色,正中間鑲嵌着一盞金碧輝煌的吸頂燈。整個大廳給人一種雅潔不失莊重的感覺。
大廳右邊,一張長桌,一把檀木椅,桌上右邊擺着一杯茶水,左邊是紙和筆,還有一個棉墊,一位病人正把手腕放在棉墊上,一隻潤澤如玉的纖手搭在病人手腕上,三個手指輕輕把着脈搏,陳雨軒面色冷靜,端坐在椅子上,一邊打量着病人的臉色一邊細心觀察脈搏的跳動。
望聞問切是中醫診病的四大要素,望,是看氣色的枯榮,聞是聽聲音的盛衰,問是問病情和病人的感覺,切就是診脈。四種方法之中,診脈最爲神奇,不過一直被西醫所否定,疾病的診斷在大醫院也逐漸被越來越先進的儀器所代替。主要原因是診脈不僅要有廣博的知識,還要有豐富的經驗,這也是越來越不被年輕人喜愛的原因,B超隨便做一做許多病就一目瞭然,何必花那功夫,在病人手腕上費勁,勞心又勞神。
“呼吸急促,脈搏虛浮,舌苔淡白,不過脈象還算不錯,腎臟偏虛。”陳雨軒一邊說一邊拿筆快速開出一張藥單,遞給病人:“照單服用,另外加服六味地黃丸,一個禮拜以後你的耳鳴就會消失。”
“謝謝陳姑娘。”病人滿臉感激:“我這耳鳴的毛病已經有好幾年,時常發炎,進過許多大醫院都不見效,最近越來越嚴重,整夜整夜失眠,搞得我差點要瘋了。”
“你腰部受過暗傷,氣血運行緩慢,腎開竅於耳,耳朵鳴叫也是正常。”陳雨軒微微笑了笑,端起手邊的茶杯喝了一口,向病人揮了揮手:“不用擔心,拿藥去吧。”
“下一位。”陳雨軒瞄了一眼凌威和小虎,微微愣了一下,繼續診病。
十幾位病人坐在一張長椅上,按順序過去,絲毫不亂,陳雨軒號脈的時候,大家都自覺地安靜下來,除了偶爾咳嗽幾聲,沒有別的聲響。
第二位是個四十多歲男子,臉色虛白,腰微微彎着,鼻翼兩側明顯有兩塊白班,說話有氣無力,陳雨軒看了他一眼。隨便問了幾句,把手指搭在男子左手脈搏上,細心體會,面色沉靜如水。
“胃下垂,溼氣中蘊。”凌威低聲唸叨了一句,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側臉一看,陳雲宇不知何時站在身後,正觀看陳雨軒診病,聽到凌威的話,忍不住笑了一聲。
“凌大哥,別多說話。”師小燕拉了拉凌威的衣衫,凌威醫術確實有過人之處,但在這裡隨便下結論,未免有點班門弄斧。
“見笑。”凌威向陳雲宇微微一笑,陳雲宇淡淡說道:“沒什麼。只是沒有經過認真診斷之前最好不要下結論,以免耽誤病情。”
“凌威叔從來沒有錯過。”小虎對凌威充滿崇拜,脫口而出:“他治好過許多人呢。”
“小虎,別亂說。”師小燕伸手拍了拍小虎。
陳雨軒似乎聽到了這邊的話語,輕輕瞄了一眼,放下病人的手腕,聲音柔和悅耳:“胃下垂,溼氣中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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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雲宇忍不住啊了一聲,奇怪地望着凌威,這個貌不驚人的人竟然在旁邊觀看就能斷出疾病,胃下垂可以從外表和病人無力的話語中發現,但溼氣中蘊是病人氣血運行特點,他如何得知?
“按照藥單,四碗熬成兩碗,分三次溫服。”陳雨軒快速寫了個藥方:茯苓四兩,桂枝去皮三兩,白朮二兩,甘草炙二兩。
第四位是一位年輕女子,齊眉短髮,甚是嫵媚,陳雨軒搭了搭脈搏,忽然笑了起來,笑容如出水的芙蓉。
“你笑什麼?”年輕女子疑惑地揚了揚臉。
“恭喜你。”陳雨軒笑着說道:“有啦。”
“什麼有啦?”女子愣了一下,迅即會意過來,臉上毫無喜悅之情,反而變得蒼白,猛然站起來,大聲說道:“你會不會看病,什麼名醫,全他*媽騙人。”
說完,年輕女子甩手揚長而去,留下陳雨軒一臉哭笑不得,指着女子的背影氣惱地說道:“這叫什麼人,我說她有喜了還不好嗎。”
“當然不好。”陳雲宇笑着說道:“她是隔壁街道的姑娘,還沒有出嫁,昨天剛換了男朋友。”
“原來是這樣。”陳雨軒恍然大悟:“我光顧着看病了。”
“我要看病。”陳雨軒話音一落,門口響起一聲大叫,王開元被萬寶和萬鬆架了進來,直接走到陳雨軒面前,王開元繼續叫道:“陳姑娘,快救救我。”
“排隊。”陳雨軒對王開元毫無好感,柳眉微蹙,揮了揮:“總要有個先來後到。”
“我這病急,你看我痛得死去活來,你就先幫我看看吧。”王開宇幾乎是在哀求。
“疾病到附近醫院急診去。”陳雨軒瞥了他一眼,大聲說道:“我才疏學淺,救不了。”
“陳姑娘,你就先幫王開元瞧瞧吧。”夏侯公子和井上正雄並肩走進來,一臉溫和地笑着,楚韻蓮步款款地跟在後面,進門向凌威笑了笑,站在師小燕身邊靜靜觀看。
“夏侯公子。”陳雲宇笑着迎過去,伸手和他握了握。夏侯公子是建寧市年輕人中的佼佼者,許多人都以成爲他的朋友爲榮,陳雲宇也不例外。
“雨軒,你就先幫王開元瞧瞧吧。”陳雲宇對陳雨軒笑了笑,商量着說道:“夏侯公子可是貴客,難得光臨。”
“不行。”陳雨軒對哥哥瞪了瞪眼,不悅地叫道:“我眼裡只有病人,要看病你自己一邊瞧去。”
“瞧就瞧。”陳雲宇似乎對這個妹妹有點畏懼,把夏侯公子等人讓到牆邊另外一張桌子旁,指了指一個茶几和兩個沙發:“夏侯公子,請坐。”
這是平時招待客人之處,夏侯公子和井上正雄落座,其他幾人則站在一邊,陳雲宇向裡面大聲叫道:“梅花,倒茶。”
“來了來了。”一位身材嬌小的姑娘快步走了進來,十四五歲,柳眉彎彎,瓊鼻櫻口,臉頰看起來稚嫩,但紅紅的羊絨衫下玲瓏凸透,已經流露出淡淡成熟的韻味,手裡提着一個茶壺,見到井上正雄微微一震,迅即笑了笑,把茶水一一倒上,剛要退回去,陳雨軒忽然叫道:“梅花,給小燕他們看茶。”
“是。”梅花應了一聲,拿起兩個茶杯準備倒茶。
“不用了。”凌威揮了揮手:“我們只是隨便看看,不勞煩這位梅花姑娘。”
梅花溫和地笑了笑,沒有堅持,小虎看着她手中的茶壺式樣很好玩,忍不住摸了摸:“這花紋好漂亮,怎麼做的?”
“噓。”梅花伸了個手指,示意小虎說話小聲點,把他拉到一邊,低聲說道:“這是真宗的紫砂壺,二小姐帶回來的,據說還可以治病。”
“這麼神奇,我看看、、、、、、、”兩位小孩說話越來越低,但咯咯笑聲顯露出童真的歡樂。
陳雲宇的手藝得到父親的真傳,自從父親去年忽然閉門研究藥材之後,都是他和和長春坐堂問診,雖然不是很精湛,但也小有名氣,伸手搭在王開源的脈搏上,略着沉思:“你是肝經受損。”
“太好了。”王開元見陳雲宇的診斷和井上正雄說得一樣,喜出望外,焦急地說道:“陳老兄,快點幫我治療治療。”
“你彆着急。”陳雲宇笑得有點勉強:“慎重起見,等會讓我妹妹再確診一下。”
“還得要陳姑娘出手。”王開元忽然一陣抽搐,疼痛又來了,這次更加劇烈,彎腰倒在地上。師小燕剛纔來的時候聽凌威說過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是她畢竟是柔弱的女孩,看着王開元痛苦萬分,有點心軟,推了推凌威:“凌大哥,先幫他解除一點痛苦吧。”
“凌威,王開元這一天來所受的痛苦已經不小了。”楚韻輕聲說道:“得饒人處且饒人。”
“好吧。我先止痛。”凌威瞄了一眼楚韻秀麗的臉頰,快步走到王開元身邊,彎腰在他的胸部一處穴位用手指用力按了一下,說也奇怪,王開元的痛苦立即消失,虛弱地坐在地上直喘氣。
凌威這一手太神奇,所有目光都集中過來,凌威恍如未見,低頭對王開元說道:“我只是解除暫時的痛苦,等一會還要繼續。”
“凌大哥,你就救救我吧。”王開元想起那種痛苦,恐懼得顧不上什麼尊嚴,一把抱住凌威的大腿,大聲叫着,看得夏侯公子暗暗皺眉。
“先向陳姑娘道歉。”凌威冷冷說道:“我早就警告過你,你純粹是自作自受。”
“我道歉,我道歉。”王開元爬起來,走到陳雨軒桌前深深鞠了一躬。
“過來,我瞧瞧。”陳雨軒看了一眼凌威,好奇地把王開元手腕拿過去,一邊號脈一邊凝眉思索。
“肝經受損,內臟卻沒事,痛苦但是對身體並無多大傷害。”陳雲宇小聲提醒妹妹:“用子午流注的方法是不是可以。”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陳雨軒轉臉望着凌威:“是你?”
凌威微微一笑沒有回答,陳雨軒心中一股好勝心忽然升起,哼了一聲:“子午流注治病有奇效,傷人也很奇特,但你認爲除了你就無人能治了嗎?”
“姑娘有辦法?”凌威眼中忽然露出一絲奇怪的亮光。
“當然有,在我們保和堂,這點毛病治不好豈不是貽笑大方。”陳雨軒倔強地揚了揚下巴:“現在就讓你見識一下。”
王開元被放在一個大躺椅上,陳雨軒拿出幾根銀針,卻沒有立即下針,看了看牆上的電子日曆畫,嘴裡唸叨了一會,緩緩把一根針紮在王開元腹部,接着又思索片刻,紮下另一根針。
凌威的臉色忽然凝重起來,緊緊盯着陳雨軒嚴肅的臉頰,保和堂的許多人也出來觀看,幾個學徒更是聚精會神,可惜他們一點也看不懂。
下完五根針,花去足足有十分鐘,陳雨軒鬆了一口氣,仰臉看着凌威,臉色略顯疲倦,目光卻有點得意,但是看到凌威的臉色,她迅即又疑惑起來,凌威竟然衝着她搖了搖頭。
“沒錯吧。”陳雨軒脫口而出,望了望王開元和牆上的鐘,再次看着凌威:“按照時間計算,此時心經旺盛,肝經屬於木,心經屬火,木生火,剛好可以瀉去肝經中堵塞的邪氣。”
“按照氣血運行治療沒錯。”凌威微笑着說道:“可是你別忘了,除了氣血運行。還有這一天來滯留在肝臟中的氣息,如果光疏通可以解除現在的毛病,但難免留下後患。”
“有點道理。”陳雨軒眉毛緊皺起來。王開源的毛病是凌威做的手腳,本來應該凌威出手,自己一時好勝,現在又不好再請教,針已經紮上,取下更是貽笑大方,一時騎虎難下。
“期門穴旁開一寸,下針五寸。”凌威忽然開口:“順時針旋轉下針。”
“五寸?”陳雨軒失聲驚呼:“那裡可是肝臟,五寸會造成肝損傷的。”
“不會。”楚韻笑着插言:“那裡是在兩個肝葉之間,不過下手要特別小心。”
在身體重要器官方位下深針雖然有奇效,但也相當危險,下針必須對人體內部結構瞭如指掌。一般鍼灸醫師都很少用,楚韻是出色的主刀手,她說那裡不會傷到肝臟就一定不會,但陳雨軒沒有冒過這種險,微微猶豫起來。凌威忽然走到近前,拿起一根針,在王元化右肋處摸了摸,,銀針順時針旋轉,一閃而入。王元化發出一聲低哼,迅即安靜下來。
凌威指了指王元化身體上的幾根銀針,低聲和陳雨軒說了幾句,陳雨軒頻頻點頭,按照先後順序慢慢把針一根根拿下來。
“子午流注中的大周天針法!”張虎站在藥櫃前探頭觀看,忽然低聲驚呼了一句,目光凌厲地盯着凌威和陳雨軒。
“張叔?”陳雨軒沒想到自己和凌威低聲討論的針法竟然有人說出來,猛然一回頭,竟然是在店裡挑水幾十年的張虎,微微詫異:“您剛纔說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張虎臉色恢復厚道慈愛,呵呵笑着:“我看見小燕的船上有一頭江*豬魚,過來和你說一聲。”
“知道了。”陳雨軒又看了眼張虎,心不在焉地敷衍一句,轉過臉對王開元說道:“你可以走了,記住多積點德,下次可就沒有這麼簡單了。”
“謝謝陳姑娘。謝謝凌威兄。”王開元恭敬地笑着。
“各位,恕不遠送。”陳雨軒冷冷地對夏侯公子和王開元拱了拱手。
“我們告辭。”夏侯公子第一次被別人下了逐客令,雖然是一位美女,卻也感到很不舒服。笑得有點勉強,擡腳向門外走去,陳雲宇急忙跟過去:“公子,我送送你們。”
“楚醫師,你等一下。”陳雨軒向楚韻笑了笑:“我還要向你請教一些外科手術方面的問題呢。”
“你直接請教凌威就可以了。”楚韻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他行嗎?”陳雨軒笑了笑:“你可是醫學界奇才。”
“我回去看一下心臟移植的病人。”楚韻拂了一下鬢邊的秀髮:“下次再來向你學習中醫的技藝。”
“做手術的糟老頭情況怎樣?’凌威隨口詢問。
“糟老頭?”楚韻愣了一下,迅即明白凌威說的是小曼姑娘,他還一直以爲億萬富翁是個糟老頭。楚韻不由得大聲笑起來:“那個糟老頭情況很穩定,不過你要是見到她一定會終身難忘。”
“爲什麼?”凌威不解地皺了皺眉。
“天機不可泄露。”楚韻咯咯嬌笑着走了出去,凌威看着她窈窕的倩影,疑惑地念叨了一句:“毛病。”
建寧市四星級賓館的一個房間內,井上正雄一邊在房間內興奮地來去走動,一邊打着手機:“叔叔,我發現了子午流注中最高級的大周天針法。”
“很好。”手機裡傳了一個蒼老的聲音:“這種針法採用天人合一的原理,和天地相通,不僅可以治病,還可以激發人體能量,你一定要搞到手,不惜一切代價。”
“是。”井上正雄大聲回答一句,關掉手機,點燃一支菸,坐在沙發內沉思片刻,眼中寒光一閃,再次拿起手機,撥了一個號碼,聲音低沉地說道:“梅子,你的機會來了,盯緊那個賣狗皮膏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