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燁輕吁了口氣,輕輕點點頭,小翠美眸露出黯然之色。陳燁輕輕握了握小翠冰涼的小手,自失的一笑:“雲集園內山水纏綿,小橋浮綠,遊廊亭閣掩映其中,是個休養的好地方,找幾個手藝好的工匠,給他住的地兒,好好弄弄,讓他住的舒服一些。”
“是,主子!”秦十六忍不住哭出了聲。
聽着身後壓抑的哭聲,陳燁臉上的傷感和憤怒慢慢消失了,拉着小翠的手,平靜的說道:“走,咱們回家。”
小翠美目泛紅,用力地點點頭,緊緊握住陳燁溫暖結實的大手,並肩走向親王相輅。秦十六急忙擦去臉頰上的淚水,快步跟了上去。
親王儀仗相輅浩浩蕩蕩氣派非凡的在裕王府三龍照壁前停住了,跟隨在後面的八人擡明黃高檐輿轎也落了轎。
兩名宮女攙扶着李妃下了輅亭,李妃神情異樣的瞧向快步走過來的馮保,馮保滿臉堆笑躬身施禮:“娘娘,請!”
李妃微笑輕輕頜首,剛要吩咐跪在王府門前的聽事和護衛,有旨意,快去通稟王爺接旨之際,裕王府中門突然打開了,裕王頭戴金冠,身穿紫紅繡龍流雲紋宮服,神情落寞的走了出來。李妃和馮保都是一愣,裕王黯然的目光瞧向李妃和馮保。
馮保忙翻身跪倒:“奴才馮保叩見裕王殿下。”
裕王嘴角抽動了一下,露出比哭還難看的幾絲笑意,有氣無力道:“馮公公請起。”
李妃撥開攙扶的宮女,快步上了臺階,目露疑惑的看着裕王:“王爺,您這是?”
裕王苦笑了一下,低沉的問道:“馮公公突然大駕光臨,可是有旨意?”
馮保陪笑道:“回王爺,奴才奉主子萬歲爺旨,宣召李總管進宮見駕。”
裕王黯然的雙目瞬間閃爍了一下,苦笑道:“兒臣有罪,李芳恐怕不能進宮了。”
馮保和李妃又都是一愣,馮保疑惑的問道:“王爺您這話是?”
裕王苦笑着慢慢閃身挪向一邊,馮保疑惑不解的探頭瞧向府內,突然身子一震,震驚的瞧着府內前廳地上蓋着白布的屍首:“這、這是?”
裕王嘆了口氣,苦笑道:“本王也不知曉是爲何,早上請安時雖神情有些異樣,但怎麼也想不到李芳竟會懸樑自盡。”
馮保目光閃爍了一下,嘴角隱隱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嘆了口氣道:“這真是應了那句古話,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李芳懸樑自盡,想必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主子大逆不道的事,怕事情泄露,因此提前畏罪自殺了。”
李妃從震驚中醒過神來,神情複雜的瞧着滿臉悲慼的裕王,突然美目泛紅,哽咽道:“王爺有所不知,臣妾今日險些見不到王爺了。”
裕王吃驚的看着滿臉委屈珠淚欲滴的李妃:“發、發生了什麼事?”
馮保微撇了一下嘴角,眼中飛快閃過一絲鄙夷之色,陪笑躬身道:“王爺,娘娘,李芳既然已死,奴才要進宮回稟主子萬歲爺,不敢多待,奴才告退了。”
裕王強笑道:“也只好如此了,慢待馮公公了。”
“奴才可當不起王爺這話,奴才告辭了。”馮保躬身施禮,轉身快步走向輿轎。
裕王神情異樣的瞧着東廠掌刑們護衛着輿轎飛奔而去,慢慢收回目光,瞧向李妃。李妃的目光內同樣閃動着異樣複雜之色瞧着裕王,四目相碰,幾乎同時躲開,裕王和李妃同時神情有些尷尬地一笑,裕王伸手拉住冰涼的玉手,相攜走進府內……
景王府,克己殿殿外漢白玉臺階上,陳燁倚靠在香楠木躺椅上,雙目瞧着如絲如霧的夜空上璀璨的羣星,耳旁聽着秦十六念着飛鴿密報,嘴角綻起開心的笑意:“嬋玉這丫頭不來消息則罷,一來消息就讓本王刮目相看,這丫頭還真是雷厲風行,這麼說南京除了官妓十四樓,有字號的青樓已都讓她拿下了?”
秦十六笑着點頭道:“是,五娘娘的手段,真是讓奴才大開眼界。”
陳燁微笑道:“這話倒也不算謬讚這丫頭,能將南京大大小小數十家有字號的青樓河坊盡數拿下,這就不是光有銀子就能辦成的,看起來嬋玉如今在南京混得很是風生水起威風八面嘛。”
秦十六笑道:“五娘娘的信中還說,陳娘娘在夫子廟秦淮河畔的聚賢樓也開張營業了,生意是好得不得了。”
陳燁笑道:“信上這句話嬋玉那丫頭一定說的酸溜溜的。”
秦十六嘿嘿一笑,沒敢應答,低頭瞧着信,片刻笑道:“主子,五娘娘信上說,她近日就要殺奔蘇州。”
陳燁笑了一下:“這信讓你念得殺氣騰騰的。”慢慢收了笑容,沉吟了片刻:“急了些,如今蘇州可是驚濤駭浪。給五娘娘回信,讓她先不要急着去蘇州,先將南京的生意料理好,不要變成黑熊掰棒子,到時可就有她哭得了。”
秦十六笑道:“主子這話,奴才可不敢苟同。五娘娘做事運籌帷幄,有章有法,進退有據,堪稱東家最得力的女諸葛。”
陳燁睨着眼瞧向秦十六,微笑道:“我倒差點忘了,怨不得你極力吹捧五娘娘,如今你和她還沾着親嘛。”
秦十六惶恐道:“主子,奴才剛纔所言可絕沒有絲毫私心。”
陳燁微微一笑:“告訴嬋玉那丫頭,劉全寶已啓程去江南了,等劉掌櫃一到,她和錢有祿就動身回京一趟,還有玉兒也和他們一同回來。”
“是奴才這就去回信。”秦十六興沖沖的快步下了丹樨,沿着青石板道向修身殿而去。
陳燁笑着扭身拿起身旁楠木茶几上的茶盞,揭開蓋碗,突然讓他有些心悸的不安又從心頭升起,陳燁將蓋碗又輕輕合上,輕吁了一口氣,擡眼瞧着夜空,眼中露出沉思。
不知多久,一縷涼爽淡淡幽香的風拂面,陳燁笑道:“香風拂面,心曠神怡,定是本王的愛妃來了。”
撲哧一聲輕笑,一隻白嫩如玉的粉拳輕輕捶打了一下陳燁的肩膀,陳燁扭頭瞧着手持描金團扇,笑靨如花站在自己身旁的小翠,開心的笑道:“我正覺着空虛寂寞無聊,美人就心有靈犀過來相陪,真是大快本王之心,來,美人,讓本王抱抱。”
小翠羞得急忙後退了一步,但依舊被陳燁抓住了手腕,嫵媚的白了陳燁一眼,俏臉桃紅一片,低聲道:“麗娘妹妹在呢。”陳燁微微一愣,坐起身子,扭頭瞧去,麗娘怯懦的站在殿前廊下。
陳燁瞧着宮燈照耀下,麗娘絕美小臉上依舊掛着淚痕慌亂楚楚可憐的神情,心裡暗歎了口氣,笑着招了招手。
麗娘怯生生走了過來,陳燁伸手握住麗娘冰涼的小手,靜靜的瞧着淚痕未消神情惶恐難安的俏臉,沉默了片刻:“別胡思亂想,我不會因爲李準而對你怎樣的,你是我的女人,從前怎麼對你,今後依然如此。”
“王爺!”麗娘撲通跪在了陳燁面前,晶瑩的淚水順着臉頰如掉線的珠子滾落而下。
陳燁擡手輕輕擦去麗娘臉上的淚水,輕嘆了口氣:“他是你的恩人,給他燒些紙錢吧,告訴他,李芳死了,他可以安息了。”麗娘泣不成聲,輕輕點點頭。
陳燁有些煩躁的突然站起身,驚了小翠和麗娘一跳,麗娘剛有些血色的俏臉立時又煞白如雪。
陳燁強笑道:“你們別緊張,不干你們的事,我今兒一直有一種心神不安的感覺。”
小翠關切地說道:“哥是不是太累了。”
陳燁搖頭苦笑道:“一開始我也以爲是這樣,回府後我給自己診脈檢查了一下,並無什麼大礙,我覺得這種不安不像是身體的緣故,而像是一種預感,好像要發生一件很不好的事一樣。”
小翠的臉嚇白了,強笑道:“好好地會有什麼事,哥你是不是有些亂想了。”
陳燁擡頭看了一眼夜色:“現在什麼時辰了?”
“已到亥時初了。”麗娘顫抖着說道。
陳燁煩躁的瞧向修身殿方向,秦十六挑着燈籠從殿內走出,沿着青石板道快步奔了過來。
陳燁邁步走下丹樨:“我出去一趟,你們不用等我,先睡吧。”
“主子,信奴才已經發出去了。”秦十六吃驚的瞧着快步走過來的陳燁,忙笑道。
“知曉海瑞進京後住在哪裡嗎?”陳燁沉聲問道。
秦十六一愣,急忙道:“回主子,海瑞回京後,又住回了他在東北城租的那套四合小院,他付了一年的租金,因此房東一直空着不敢出租。”
“備車,去海瑞家。”陳燁邊沉聲道邊快步走向修身殿。
突然修身殿內燈火通明,十幾名聽事挑着燈籠簇擁着一人急匆匆奔出殿來。
陳燁臉色微變,停住了腳步。秦十六閃身擋在陳燁面前,微眯着眼陰冷的瞧着疾奔過來的人羣,剛要厲聲呵斥。
“王爺!”簇擁的聽事中傳出熟悉驚慌的尖叫聲。
秦十六一愣,驚疑的說道:“好像是馮公公。”陳燁急忙快步迎了上去。
馮保滿臉驚恐,翻身跪倒,透着哭腔道:“王爺,出塌天大事了。”
陳燁臉色一變,心不受控制的狂跳着,急忙攙扶起馮保:“別急,慢慢說。”
馮保驚怒惶恐的哭嚷道:“主子萬歲爺剛剛用過晚膳,那個剛進京的海瑞就上了奏本,主子瞧奏本時,臉色就一直陰冷如冰,剛瞧完就吐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