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友堂搖頭道:“他得的是心病。不是藥石能醫治的,連你高聘君都無計可施,我們能有什麼辦法。”
陳燁借他們談話,掃視着二堂的格局。二堂出奇的寬大,除了站立之處擺放着數把圈椅和茶几,空無一物。對面三四米遠處有一條長近十米寬兩米的過道,不知裡面是什麼格局。
高啓眼中的光芒黯淡下來,嘆了口氣:“若是東璧兄還在,一定能想出醫治的方子。”
陳燁身子劇烈一震,震驚的瞧着高啓,東璧兄?!
“請問高聘君,您所提及的這位東璧兄是否就是編著《本草綱目》的李時珍李太醫?”陳燁臉色有些發白,問道。
高啓一愣,奇怪的看着陳燁:“小友如何知道《本草綱目》?此書現在南京書商胡承龍處,聽聞再有數月東璧兄的這部耗數十年完成的鉅作才能刊印。”
王友堂問道:“是啊,我等和東璧兄多年好友,但卻一直無緣得見本草手稿,陳燁小友是如何得聞?”
陳燁腦子裡一陣蟬鳴般的刺響,臉色全白了,強笑道:“李太醫在世時,晚輩曾在他的家鄉蘄春遊方行醫。因緣巧合,得以拜見李太醫,晚輩有幸與他秉燭夜談一夜,他老人家對醫術本草的精湛見解,讓晚輩受益終生。本草綱目也是李太醫與晚輩交談中提到的,他老人家平生的志願就是要重修本草,造福後人。只是晚輩沒想到,這一別竟與他老人家成了永別。”高啓等人黯然的點點頭。
陳燁腳下一陣發軟,急忙尋了一把圈椅坐下了,低垂着頭,雙眼全是驚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李時珍?難道我來到的是古代明朝?可是李時珍不是病逝於明神宗萬曆二十二年,公元1593年嗎?!歷史上的明朝哪有大統這個年號?本草綱目是在李時珍病逝三年後才刊印發行,那麼今年應該是萬曆二十五年?可是現在明明是大統四十一年?!
“陳燁小友不必如此難過,東璧兄雖故去,但他留下了萬世稱頌的本草著作,我想東璧兄若地下有知,他窮盡一生編纂的本草綱目馬上就要刊印發行,他也會含笑九泉的。”王有堂輕輕拍拍陳燁的肩頭,嘆了口氣。
陳燁擡頭,僵硬的笑了一下,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中閃過,時空錯亂?難道是因爲自己這個原本不應該出現的人出現到古代,使原本正常運行的歷史軌跡因爲自己發生了扭曲錯亂?一定是這樣,因此纔會有這個原本不應該出現的大統年號,只是不知這樣,會改變後來的歷史嗎?咳!木已成舟。已經如此,我既然無法改變,就直接無視好了。陳燁輕吁了一口氣,眼中的驚駭慢慢消退了。
高啓突然一拍腦門,笑道:“真是糊塗了,竟忘了陳燁小友,剛纔我等都領略過陳燁小友用棉被禁錮那女孩,將其體內的陽氣催逼到了極限,一鼓作氣將她體內寒毒盡數逼出,這等奇思妙想,大膽施治,陳燁小友一身醫術端的是出神入化。”
王有堂等人也都目露驚喜,點着頭望向陳燁。
陳燁一怔,臉色通紅,擺手道:“晚輩何德何能怎敢在諸位大家面前班門弄斧,萬萬不可。”
王友堂笑道:“小友不必過謙,你的醫術我們幾位老傢伙可是佩服得緊。”
一旁一直沒說話的葉仁宣笑道:“陳燁賢弟,你有所不知,杏林堂二堂可不是隨便什麼醫家都能進來的,必須經二堂諸位醫壇聖手一致認可,方有資格進入。賢弟不僅是高聘君親自相迎。還讓二堂諸位大家一致認可,據葉某所知,賢弟可是百年來第一人了。不過話說回來,賢弟的運氣也是羨煞天下醫家,杏林堂也有近十年,沒有這麼多醫家聖手到來,賢弟今日足可揚名天下了。”
陳燁吃了一驚,驚異的望向二堂內這幾位當世名醫,幾位名醫都拈着鬍鬚,面帶微笑,點着頭。糟糕,我可不是來博什麼名醫的虛名,我進入杏林堂施展所學爲的是進一步與葉仁宣套近乎,這可真是無心栽柳!陳燁真有種想要頓足捶胸的鬱悶。
高啓笑着走了過來:“我們幾個老傢伙十多年第一次聚會鹿野杏林堂,就驚喜目睹了杏林又多一位少年奇才,陳燁小友名醫二字你當之無愧。”
陳燁一臉苦澀,腦子裡正飛快轉動想着如何拒絕這個名醫的虛名又不掃這幾位名醫大家的面子之際,高啓神情變得凝重起來:“我們幾位老傢伙之所以今年全都聚到鹿野杏林堂,實爲金陵豪富金泌昌的病情。”陳燁一愣,異樣的瞧着高啓。
高啓微笑道:“看小友的神色,心裡恐怕在想這些所謂的當世名醫不過是一羣趨炎附勢,滿眼都是銅臭味的勢利小人罷了。”
陳燁急忙說道:“晚輩從未做此想,高聘君若真是趨炎附勢,滿眼都是銅臭味,就不會辭去朝廷徵聘,能讓諸位前輩大家齊聚杏林堂爲這位金陵豪富會診,此人必定不凡。更何況……”
“何況什麼?”高啓等名醫齊聲問道。
陳燁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沉聲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人立天地間,又有幾人不食人間煙火,我就愛財,而且非常愛財,只要對得起天地良心,就算將天下之財盡攬與手,又有何妨。”高啓等名醫全都一愣,驚異的望着陳燁。
高啓放聲大笑道:“好,不懼世俗眼光,敢直呼愛財,小友也是非常人也!”王有堂等人也面露讚賞的笑容看着陳燁。
陳燁心中暗笑道,幾爲祖宗輩的老人家,我是來自芸芸衆生以金錢來衡量一個人價值的商品經濟時代,在那個時代,若是有人敢高呼不愛財,早就被世俗眼光淹死了。
高啓笑道:“我等之所以齊聚爲金泌昌診病是因爲他控制着江南數十家書局,東璧兄的著作若無他的鼎力支持,恐怕如今還只是幾卷書稿而已。”陳燁明白了,瞧着高啓等名醫,眼中露出敬佩之色。
高啓嘆了口氣,黯然道:“我們也是想替東璧兄謝謝他的善舉。”
陳燁點點頭,問道:“不知他患的是什麼病?”
王友堂說道:“金老先生雖是金陵豪富,但在金陵頗有口碑。修橋鋪路,設粥場,善舉無數。可是年近七旬,膝下無子,眼看偌大家業後繼無人,憂急過度臥牀不起,我等都給他診過脈,金老先生雖然年過花甲,但保養有術,身體沒什麼大的毛病,他這是心病。俗話說,心病還須心藥醫,可是這心藥,唉!”王友堂嘆氣搖搖頭。
高啓抱拳拱手道:“我等已是無計可施,老夫厚顏請小友入室診治,也許小友會有什麼好辦法。”
陳燁望着高啓等人熱切期盼的眼神,猶豫了一下,看來是躲不過了,也罷!陳燁點頭道:“晚輩就大着膽子進去看看,若是,還請各位前輩不要怪罪。”
高啓興奮的連連點頭:“太好了,老夫這就引小友過去。”話音剛落,高啓已邁步向過道,陳燁笑着微搖搖頭跟了上去。
兩人來到過道盡頭,一名年約三十出頭,身穿錦袍,中等偏瘦的身材,一臉略帶疲倦的書卷氣的男子站在門前,見到高啓和陳燁過來,躬身施禮道:“恭如見過高聘君。”
高啓笑道:“林掌櫃,老夫給您引見當世名醫陳燁公子。”
李掌櫃微吃一驚,眼露異色望着陳燁,抱拳施禮道:“林靜見過陳先生。”
陳燁急忙還禮:“不敢,林掌櫃客氣了。”林掌櫃輕輕推開雕花房門,躬身相請兩人進去。
高啓和陳燁進入屋內,撲鼻而來是淡淡的上等檀香香氣。金泌昌散開着依舊烏黑的頭髮,面容枯槁,閉着雙目,手裡抱着精美的暖爐,躺在一把紫檀躺椅上,兩名俏婢跪在兩腿側,玉手成拳輕輕敲打着。
在金泌昌身旁的紫檀圓桌上擺滿了各式蜜餞和點心。一名身材婀娜,容貌堪稱絕色的婢女手裡託着精美的細瓷茶碗站在金泌昌身旁,微垂纖細的腰肢,柔聲道:“老爺,喝口茶吧。”
金泌昌仿若未聞,依舊閉着雙眼。若不是肚腹間放着的暖爐輕微起伏,真有一種人已停止呼吸的錯覺。
林掌櫃輕手輕腳來到金泌昌身前,輕聲道:“姨父,高聘君來了。”
金泌昌猛地睜開眼睛,雙目瞬間有了光彩:“快,快扶我坐起。”
高啓急忙笑道:“金老先生不必多禮,貴體要緊,還是躺着說話吧。”
金泌昌嘴角綻起一抹苦笑,沒有堅持,又無力的躺在躺椅上:“老夫不恭了。”眼神望向陳燁,微微一愣,又挪開,苦笑道:“數位當世名醫會診,老夫足以自傲了,高聘君,老夫求你明言,老夫這病還有藥可醫嗎?”
高啓笑道:“金老先生擡愛了,高某幾人怎敢稱什麼名醫,高某今日爲金老先生帶來的纔是真正的名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