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沒有隔夜仇,雖然趙永福把兒子從家裡趕了出去,可是趙國強走得這一夜,他這個當爹的並不安心,當他看到兒子再度出現在家裡,心裡頓時安穩了下來,臉上卻仍然陰雲密佈,顯得極爲不悅,當然趙永福的不悅並非是兒子給他造成的,更主要是因爲耿千秋,這個女人過於執着,實在是讓他頭疼。
趙國強規規矩矩叫了聲爸。
趙永福從鼻息中哼了一聲:“你還捨得回來!”說完之後,卻又感覺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真正遇到了事情,即便好強如他,也希望有家人在自己的身邊。
趙國強道:“爸,昨天可是您趕我走的,我怕您生氣,所以出去溜了個彎兒。”
趙永福看了一眼兒子,有些疲憊地在沙發上坐下,趙國強也頗有眼色,趕緊去給老爺子泡了杯茶送到了他的手裡。
趙永福低聲道:“剛剛我去看過你耿阿姨了。“趙國強道:“她怎麼說?”
趙永福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趙國強道:“爸,我想跟您談談這件事。”
“不想談!”趙永福閉上雙目。
趙國強道:“爸,管誠和耿阿姨應該認識了很長時間,對他的事情,耿阿姨一定是知情的。”
趙永福皺了皺眉頭:“我早就跟她說過,不要到處結交社會關係,現在社會什麼人都有,魚龍混雜,污七八糟。現在好了,終於惹禍上身了。”
“爸,您難道真的相信耿阿姨是被連累了嗎?”
趙永福因爲兒子的這句話而沉默了下去,知子莫若父,有些時候,兒子對父親的瞭解也是同樣的,趙永福幫助耿千秋推脫,在某種意義上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爲,更像是在爲自己推脫。
趙國強道:“管誠是個危險人物,他和多起爆炸謀殺案有關,其中涉及到國安高官,他對人間宮闕的內部環境非常熟悉,由此就可以推測出他藏身在人間宮闕時間已經不短了,經過對人間宮闕其他工作人員的聞訊,已經知道,管誠之前的身份是人間宮闕的保安,負責監控室,是耿阿姨親自僱傭的。”
趙永福道:“她糊塗啊!”
趙國強道:“也許她並非像您想象的那麼糊塗。”
趙永福睜開雙目,有些憤怒地看着兒子,他將兒子的這句話理解爲一種嘲諷。
趙國強從父親的表情就知道他誤會了自己,慌忙解釋道:“根據我瞭解到的情況,她和管誠一樣,都可能受到了某個人的操縱。”
趙永福因兒子的這句話而感到迷惘:“你什麼意思?”
趙國強道:“爸,有件事我想問您。”他的表情顯得有些猶豫。
趙永福道:“說!”
“您得先答應我,可不可以不生氣?”
“你還沒說什麼事情,怎麼就知道我會生氣?說吧,我答應你。”
趙國強道:“爸,你和耿阿姨認識多久了?”
趙永福內心怔了一下,兒子還從未問過他和耿千秋之間的事情,他並不想在兒子面前提起自己的感情事,剛想發作,可又想起自己剛剛說過不會生氣,壓下火氣低聲道:“有七年了吧!”
趙國強道:“我媽去世有十年了!”
趙永福的表情已經開始有些不自然,他用憤怒來掩飾自己的慌張,雙目幾欲噴出火來。
可趙國強顯然沒有被父親的表情嚇倒,他繼續道:“開始的時候,我也覺得您和耿千秋認識在我媽去世之前,可是當國樑遇害之後,我展開了一系列調查,其中就包括姬若雁,通過調查,我才知道,她是通過耿千秋的關係進入公司的。”
趙永福道:“你在懷疑什麼?”
趙國強道:“我曾經在媽的墳前發過誓,我一定要將害死國樑的兇手繩之於法,所以這些年,我一直在做着排查工作,你對我和張揚之間的交往很不理解,我也懷疑過他,針對他進行了大量的調查工作,發現他在國樑的事情上是無辜的。所以我花費了大量時間和精力,調查國樑生前有關的每一個人,姬若雁加入公司已有七年,當我瞭解這一狀況後,我對您和耿千秋的關係產生了一些懷疑,於是我着手調查耿千秋相關的一切。”
趙永福臉色鐵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他也一樣,即使是自己的兒子,他也不想將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出來,兒子這樣的做法是對他的不敬。
趙國強並沒有去看父親的表情,因爲他擔心會影響到自己的分析,他繼續道:“通過調查我發現,你和耿千秋認識已經有十一年了,也就是說,在我媽世前一年,你們已經認識。”
趙永福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憤怒,他大吼道:“住口!”
趙國強道:“我說這些並非是想指責您什麼,而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趙永福怒道:“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來過問!”
趙國強道:“十年前我媽死的時候,我和弟弟都看出她很不開心,可是她始終沒說,我想她應該已經知道了你和耿千秋的事情,她沒有告訴我們,是爲了維護你在公衆面前,在我們面前的光輝形象!”
趙永福揚起手狠狠給了趙國強一記耳光,這一巴掌打得如此用力,如此響亮,甚至於趙永福自己都被巴掌落下去的響聲驚住了。
趙國強的面頰上露出五個清晰的指印,可是他卻沒有流露出任何的畏懼,繼續道:“我尊重媽媽的決定,所以我選擇爲她保守這個秘密,我不會對其他人提起,但是我必須要查清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所以我針對耿千秋展開了一系列的調查。”
趙永福打完兒子這一巴掌之後,整個人似乎突然平靜了下來,也許是因爲他知道暴力無法阻止真相,終於默許了這一現實。
趙國強道:“她在十一年前曾經懷有身孕,我查到了她在醫院的引產記錄,懷孕五個月的時候因爲意外從樓梯上摔下來,而導致胎兒夭折腹中,最後不得不選擇引產。”
趙永福的嘴脣用力抿在一起,這讓他的面部輪廓顯得有些僵硬。
趙國強道:“有些事我並不想繼續查下去,因爲我擔心我的心理會承受不住,所以我沒有針對那早夭的胎兒進行調查,對耿千秋接下來的調查又讓我發現了一件事。”
趙國強停頓了一下,看了看父親,發現父親的目光看着地面,已經不像剛纔那樣將火力聚焦在自己的臉上。趙國強道:“耿千秋一歲的時候父母就死了,她還有一個姐姐,大她十二歲,父母死後,她和姐姐分別被兩家人收養,耿千秋跟了她現在的養父母,她的姐姐則跟了她父母生前的朋友王尚清,後來改名王均瑤,也就是前平海公安廳廳長王伯行的妹妹。”
趙永福擡起頭,他的雙目中充滿了錯愕之色,他和耿千秋秘密來往多年,可是他從來都不知道耿千秋還有這麼複雜的身世。
趙國強道:“你並不瞭解她,耿千秋能夠開人間宮闕,需要一大筆資金,以您的爲人是不可能幫她籌集這筆錢的,這筆錢的來源很可能是王均瑤,也就是那個曾經潛逃美國,利用種種關係,在中美之間架起洗錢網絡的海瑟夫人,耿千秋創業的資金正是來源於此。”
趙永福聽到這裡,整個人就快虛脫,他無力地靠坐在沙發上,低聲道:“你說的,全都是真的?”
趙國強道:“我懷疑耿千秋也是王均瑤洗錢網絡中的一員,她從事不法生意已經很久了,你過去總說她急功近利,容易被人矇蔽,但是事實並非你想象中那麼簡單。”
趙永福有些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額頭:“我不明白她爲什麼會這樣做……”
趙國強道:“你大概知道王均瑤和許常德之間的關係。”
“外界的傳言很多。”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王均瑤一直將許常德的死歸咎到張揚的身上,她之所以返回國內,更是爲了報仇。”
趙永福道:“你懷疑……”他忽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甚至不敢繼續想下去。
趙國強道:“張揚和國樑的死沒有關係,有人害死國樑嫁禍給張揚,證明這個兇手不但恨國樑,而且恨張揚。”他停頓了一下望着父親:“我花了很多的時間調查和國樑曾經發生過矛盾的人,到最後全都被我一一排除了。”
趙永福握緊了雙拳,兒子的這番話已經將意思表達的很明白,國樑的死和他這個做父親的有關。
趙國強道:“爸,你有沒有仇人?”
趙永福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他沒有回答兒子的這個問題,因爲他不知應該如何回答。
趙國強一直在他的身邊等待着。
過了許久趙永福方纔打破了沉默,低聲道:“國強,我很累,讓我冷靜一下,讓我冷靜一下。”
趙國強望着父親充滿悲傷的面孔,他相信父親一定想起了什麼,趙國強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慢慢退了出去,離開的時候,輕輕將房門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