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丹晨的聲音一如出谷黃鶯,嬌柔婉轉,字字句句彷彿一直唱到了聽者的心裡,張大官人聽得悠然神往,可這廝畢竟是個外行。在錢春樓聽來,柳丹晨這段唱得並不是太在狀態,她所飾春蘭唱功本應該輕鬆愉快,而且要配合活躍、流動的舞蹈身段,從而越加烘托出喜劇的歡樂氣氛,而柳丹晨唱得不可謂不好,節奏吐字也沒有任何的問題,可是聽起來卻讓人感覺不到太多的歡樂,反而暗藏着些許的憂傷味道。
如果不是張揚在場,錢春樓少不得要進去指教一番了,可客人就在身邊,他自然不方便說什麼。
張大官人向錢春樓道:“唱得很棒啊!”
錢春樓笑了笑:“只是練習,正式演出的時候,應該會唱得更好,到時候你一定要過來捧場哦!”
張揚道:“如果我還在京城,一定去。”他跟着錢春樓向樓上辦公室走去,可沒走兩步,就聽到練功房內傳來一聲驚呼:“丹晨,丹晨!”
張揚和錢春樓都聽到了這驚慌失措的聲音,兩人重新回到練功房的窗外,湊在窗前望去,卻見柳丹晨倒在地板上,周圍也在練功的幾名演員圍住了她,關切呼喚着她的名字。
錢春樓馬上衝了進去,張揚隨後跟進練功房。卻見柳丹晨面色蒼白,牙關緊閉,整個人人事不省。
錢春樓慌忙道:“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
張大官人湊了過去,他拉起柳丹晨的右腕,手指搭在其脈門之上,對他而言,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趁着柳丹晨人事不省剛好可以探一探她的底細。
這不探還好,一探之下張大官人真是大吃一驚,柳丹晨根本是滑脈之相,她竟然懷孕了,張大官人之前曾經爲柳丹晨把過脈,算起來應該是半年之前,當時柳丹晨明明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可這眨眼的功夫咋就突然懷上了?張大官人心中很不是滋味,這廝在有些方面是很自私的,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對柳丹晨還是有感覺有慾望的,雖然他一直沒啥舉動,可這本應該是老子的菜啊?除了我這麼優秀的男人還有誰配得上她?麻痹的,好好的一棵白菜被哪頭豬給拱了?
張大官人想到的是傅海潮,憑心而論,以傅海潮的身份和能力的確配得起柳丹晨,可這他媽仍然不能成爲柳丹晨以身相許的理由,張大官人這個惱火啊,這貨剛剛樹立起來的現代感情道德觀轉瞬之間就土崩瓦解了,他發現自己在感情上是極度自私的,在美色上是極其貪婪的。
錢春樓打電話叫了120,這才留意到張揚握着柳丹晨的手腕呆呆出神,不知道這廝在想什麼,錢春樓道:“張揚,張揚!”
接連叫了兩聲,張大官人這纔回過神來,放開柳丹晨的手腕道:“我看她只是勞累過度,沒什麼大事,休息一會兒就會醒來。”
錢春樓道:“急救車馬上就會過來,最近小柳的情況都不是太好,還是送醫院去好好檢查一下。”
救護車來得很快,不到五分鐘警笛聲就由遠而近。
柳丹晨黑長的睫毛動了一下,她被刺耳的警笛聲吵醒,緩緩睜開雙目,第一個看到的居然是張揚關切的眼神,然後纔看到了周圍的一羣人,柳丹晨想要坐直身軀,可身體四肢卻軟綿綿沒有一絲一毫的力量,此時四名救護人員擡着擔架從外面跑了進來。
錢春樓招呼道:“這裡,這裡!”
柳丹晨看到那羣醫護人員,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她咬了咬櫻脣,輕聲道:“我沒事,我不用去醫院。”
錢春樓道:“不行,這次一定要去醫院好好檢查一下,我陪你去。”
柳丹晨堅決道:“我不去!”不過她苦於現在四肢痠軟,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
錢春樓道:“這次不能聽你的,醫生同志,送她上救護車。”
柳丹晨的目光轉向張揚,充滿了求助的意味。
張大官人當然知道她現在害怕什麼,如果這幫醫生把她帶到了醫院,只怕她懷孕的事情就保不住秘密了。柳丹晨是京劇界一顆冉冉升起的紅星,如果這件事敗露,肯定要在京劇界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張大官人這會兒心裡都不舒服,幹我屁事啊,你自己不檢點,把肚子弄大了,這會兒想起我來了,剛纔是誰讓我滾來着?張大官人心中雖然不舒坦,可這種時候,他還是比較仗義的。
張揚道:“不用送醫院,錢院長,你是不是信不過我的醫術?我過去好歹也是醫學專業出身,你不信就問柳丹晨,當初她的腰疼病是不是我給治好的?”
柳丹晨道:“錢院長,我沒事,這些人的醫術根本比不上張揚。”她說得的確是實話,可實話往往是很刺耳的。
跟着急救車前來的那位女醫生一聽可不高興了:“感情你們自備了一位神醫啊,既然有神醫在,你們還用得着打120啊?是不是閒着沒事幹啊?”
錢春樓趕緊陪着笑臉把那名女醫生勸了出去。
張揚來到柳丹晨身邊,柳丹晨一雙明眸望着他,充滿乞求,小聲道:“帶我走!”
張大官人看到她此時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軟,展開臂膀抱起柳丹晨,向外面走去,剩下的麻煩自然是交給錢春樓去處理了。
柳丹晨上了張揚的車,手足的痠軟感覺仍然沒有絲毫減退。
張揚道:“你這會兒不趕我走了?”
柳丹晨道:“帶我離開這裡。”
張揚開着那輛駐京辦的奔馳,帶着柳丹晨離開了京劇院。
出門之後,柳丹晨道:“送我去文苑街。”
張大官人道:“現在發號施令的好像不應該是你吧?”
柳丹晨秀眉微蹙道:“你什麼意思?”
張揚道:“我找你,是想把有些事情弄明白,你那麼聰明,應該知道我關心的是什麼事。”
柳丹晨道:“停車,放我下車,不然我會報警!”
張大官人道:“你想報警就報唄,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報警了,再說剛纔那麼多人都可以幫我作證,是你要求我把你帶走的。”
柳丹晨尖叫道:“救……”唱京劇的嗓子穿透力那可不是一般,張大官人早就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探出手去,一下就封住了柳丹晨的穴道。
柳丹晨睜大了雙眸,充滿了惶恐之色,此時她方纔意識到,今天算是上賊船了。
張大官人把柳丹晨帶到了香山別院,選擇這裡的原因是偏僻幽靜,沒有外人打擾,停好車,他將柳丹晨抱了下來,看到柳丹晨此時的表情居然非常的平靜,忍不住道:“我本以爲你會哭呢。”
柳丹晨被他制住啞穴,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目光狠狠剜張揚兩眼,如果目光是刀,張揚已經被她戳了個透心涼。
張揚把柳丹晨抱到房間內,關好房門,這才解開柳丹晨的穴道,柳丹晨怒道:“張揚,你這是綁架!是犯罪!”
張大官人笑道:“不做都做了,是你求我帶你走,當時那種情況下,我如果不帶你走,你現在已經躺在醫院裡面了。”
柳丹晨道:“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上救護車。”她發現張揚和自己說話的時候很少看自己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動,看來張揚對自己的戒心還是非常重的。
張揚道:“落在醫院手裡,未必比落在我手裡更自在。”
柳丹晨道:“你什麼意思?”
張揚道:“沒什麼意思,你對我做過什麼,應該不用我說吧?”
柳丹晨道:“張揚,你越說我越糊塗,我對你做過什麼?我只是一個京劇演員,我又能對你做什麼?”
張揚道:“你師父是誰?”
柳丹晨道:“我的個人經歷很容易查得到,我的師父有很多啊,不知你說的是哪一位?”
張揚道:“柳丹晨,咱們別繞彎子,和你住在一起的那個苗族婦人如今在哪裡?”
柳丹晨道:“你說的是辛姨,她三個月前因病去世了,你好像從未見過她,怎麼會知道?”
張大官人嘆了口氣道:“柳丹晨啊柳丹晨,就算咱倆不能成爲朋友,也不至於成爲敵人吧?做人就算不懂得知恩圖報,也不能恩將仇報吧?”
柳丹晨道:“有什麼話你只管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何須吞吞吐吐!”
張揚道:“你們是不是在我的體內下蠱?”
柳丹晨呵呵笑道:“張揚啊張揚,何謂下蠱?唱唸做打我都懂得,可唯獨下蠱我不懂得。不錯,我的確是苗人,可苗人下蠱不過是外界的傳說罷了,難道你以爲天下間所有的苗人都懂得下蠱嗎?”說話的時候目光仍然不忘捕捉張揚的雙目,可張大官人對此早有準備,眼神飄忽不定,始終沒有和柳丹晨的目光正面相逢,自從上次在百貨公司與柳丹晨偶遇,張揚就判斷出,她應該有某種手段可以誘發自己體內的蠱毒,在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控制她之前,自己還是小心爲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