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鐵生顯然不是個能夠沉住氣的角色,他納悶了,他奇怪了,這小兔崽子怎麼就敢公然違抗自己的命令呢,他轉過臉去,眉毛很濃,眼睛不小,鼻子很大,嘴脣很厚,說不上好看,可也談不上多難看,就是扔到人堆裡找不到的那種,趙鐵生馬上留意到了張揚的不同,當然他看到的全都是張揚外表裝扮上的變化,至於內在的改變,這廝還遠沒有那個境界。
趙鐵生又揚了一下大茶缸,張揚突然光鮮的外表讓他倍感驚奇,他和女兒趙靜不同,趙靜關心的是這些東西的來路,趙鐵生看到張揚穿成這個樣子,心中興起的卻是昂揚的鬥志,兔崽子,穿的人五人六就牛逼了?老子還不信治不了你。不過趙鐵生很快就失望了,張揚不屑地掃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的走出門去。
趙鐵生傻愣愣的看着張揚的背影,張揚的無聲抗爭,是對他在這個家中無上權威的否定,在趙鐵生的記憶裡,這種事情還從來沒有發生過,他一揚手,將大茶缸向地上摔去,白瓷茶缸撞擊在水泥地面上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一旁的趙靜嚇得小臉兒煞白。
趙鐵生從沙發上一蹦而起,大踏步追了上去:“小兔崽子,你給我站住!”
徐立華嚇得也放下了盆裡的衣服,手足無措的擋在張揚的身前:“老趙……孩子剛回來,你這……是做什麼?”
趙鐵生宛如一頭暴怒的獅子般衝了上去,這許多年來,他的權威還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挑戰。
徐立華看到丈夫發火,嚇得迎了上去:“老趙……”,氣急敗壞的趙鐵生甩手就給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得徐立華立足不穩,一下撲倒在地上。
“媽!”趙靜哭喊着衝了上來,扶起地上的母親:“爸,你這是幹什麼?”
徐立華抹去脣角的血跡,來到張揚的身邊,拽住張揚的胳膊:“三兒,快!快給你爸道歉,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
張揚憐惜的看着母親,他從口袋中掏出一方潔白的手絹,輕輕爲母親擦去脣角的血跡,徐立華望着兒子的眼睛,心裡感到一陣酸楚,她想哭,可是她卻不敢哭,雖然竭力抑制,可眼圈兒仍然紅了起來:“三兒,快給你爸道歉……”
“他不是我爸!”張揚一字一句道,他慢慢轉過頭去,陰冷的目光落在趙鐵生那張氣得扭曲的面孔上:“他不配!”
“小雜種!”趙鐵生極盡惡毒的咒罵着,他伸手去拿靠在牆角的木棍。
徐立華嚇得將張揚向門口推去:“小靜,帶你哥走……”
張揚不明白何以母親會這麼害怕這個繼父,從趙鐵生剛纔的舉動來看,這種人也就是一個市井無賴,張大神醫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都是看不起這種人的,這就是層次,他和趙鐵生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按照張揚的脾氣,少不得要暴打這滿嘴噴糞的傢伙一頓,可是這廝畢竟還頂着一個繼父的名份,尊長愛幼的概念,張揚還是有的,更何況中間還有這麼一個可憐兮兮的母親,張揚真的很後悔回來這一趟。
趙靜拉着張揚向門外走去,趙鐵生舉着棍子不依不饒的衝了上來,卻被徐立華死死抱住了身子,趙鐵生氣極,一棍子砸在徐立華羸弱的肩頭。
蓬!地一聲悶響,這一棍打在母親的身上,卻如同打在張揚的心上,他猛然轉過身去,野獸般兇殘的目光讓趙鐵生衝口欲出的髒話硬生生嚥了回去。
“小哥,快走!”趙靜試圖把張揚推出門去,張揚輕輕掙脫了她的手臂,一步步向趙鐵生走去。
逼人的氣勢宛如一座無形的大山向趙鐵生壓迫而去,趙鐵生右眼皮沒來由跳動了一下,他揚起木棍:“我打死……”話沒有說完,木棍已經被張揚一把躲了過去。
趙鐵生沒想到張揚出手竟然這麼快,一時間呆在那裡,張揚揚起手中木棍,照着他的腦袋就要砸落下去。
“三兒!”徐立華聲嘶力竭的叫喊着,滄桑的雙目中滿是淚水:“他是你爸!”
張揚手中的木棍凝滯在半空中,過了好一會兒,他纔將木棍慢慢扔在了地上:“我爸早就死了……”他轉身向門外走去。
趙鐵生呆呆看着地上的木棍,卻再也沒有追趕上去的勇氣。
直到張揚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徐立華這纔不顧一切的追了出去,在路口追上了張揚:“三兒……”她從裡面衣服的口袋中掏出十五塊錢,想要塞入張揚的手中。
張揚微笑着將錢放在了她的手心,然後搖了搖頭:“媽,我不缺錢,以後這個家我不會回來了,假如你想我,就去醫院找我。”
“三兒……”徐立華傷心地淚水無可抑制的流了下來。
張揚原本從李長宇那裡得到的勝利感,完全被突然出現的家人破壞了,他很鬱悶,難怪張揚在日記裡會流露出如此深刻的仇恨,趙鐵生的確不是什麼好玩意兒,希望自己離去之後,這老傢伙不會遷怒於母親纔好。
走出小區的大門,趙靜騎着車追趕上來,搶在張揚前面把她截住:“哥!”
這可憐的小丫頭剛剛哭過,臉上還掛着新鮮的淚珠兒,張揚不禁笑了起來,伸出右手,用拇指爲她擦去臉上的淚珠:“什麼事兒?”雖然認識這個小妹纔不過短短几個小時,張揚卻已經生出深深的好感,日記中說得沒錯,在這個家庭中,只有徐立華和趙靜才把自己當成親人看待。既然來到這個世界,成爲張揚,就必須接受他所有的一切,他的親情,他的歡樂,乃至他的煩惱,他的仇恨,想透了這一層,張神醫的心裡頓時舒服了許多,以他的實力應該可以在這個世界上活得更好一些,那些無聊的人,無聊的事,他大可不必去想,不必計較,這他媽就叫做層次。
“哥,我請你去吃飯!”趙靜小聲說。
張揚笑了起來:“我不餓!”
“你就要去!”小妮子的性情居然十分的倔強,張揚拗不過她,只能點了點頭:“去也成,不過要讓我請客!”
趙靜笑着點了點頭。
兄妹倆到農機廠對面的東北餃子館,點了一斤餃子,張揚又叫了兩個炒菜,一瓶二兩裝的牛欄山二鍋頭,一聽可樂,趙靜看着張揚不覺有些發呆。
“丫頭,幹嘛這麼看着我?”
“哥,我覺着你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兄妹之間並沒有什麼隔閡,趙靜從來都是想什麼說什麼。
張揚心中咯噔了一下,不過轉念一想,這其中的變化可能只有自己知道,臉上仍然掛着謙和的微笑:“哪裡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