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首的一名男子五十多歲,看起來也是個幹部模樣,他不緊不慢道:“這位同志,你哪個單位的,明明是你超車過來,你得講道理嘛。”
張大官人湊了過去,向宗盛道:“沒事吧?”
宗盛搖了搖頭道:“他們把車給剮了。”
對方人多,其中有一人脾氣顯然有些不好,怒道:“剮了又怎樣?你睜開眼睛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想訛人嗎?你得分清對象。”
張大官人笑道:“我說你他媽怎麼說話呢?碰了我們的車,你還有理了?”張大官人也知道這裡是京城,他也知道在京城應該低調,可今兒不一樣啊,不遠處就站着兩位元老級的人物,這麼好的機會,張大官人要是不狐假虎威一把,豈不是浪費?
那人也不是好脾氣:“年輕人,怎麼說話呢?信不信我把你給拷進去。”聽口氣就是公安系統的。
張大官人咧嘴笑道:“你多大能耐啊?大能大過法?今兒我告訴你們,乖乖賠了錢走人,不然……”
“不然怎麼着?”爲首的男子顯然也有些生氣了,他冷冷盯住張揚。
張大官人發現這個人有些熟悉,可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宗盛道:“算了!”這下輪到他勸張揚了,張揚道:“不能算,賠錢!”
爲首的那名男子冷哼了一聲:“年輕人不要這麼囂張。”
那男子身邊的一名壯漢,伸手去推開張揚,任何事情的爆發都需要導火索,張大官人今兒是抱定了狐假虎威的念頭,喬老讓他過來解決問題是找對人了。張大官人就等對方出手呢,你丫只要敢出手。老子就幹你。
張大官人一牽那廝的手腕向懷中一拉,肩頭一沉撞在對方的胸口,撞得那廝慘叫着飛了出去,足足飛出了十多米遠,四仰八叉地躺倒在路面上。
衆人全都是一驚,此時方纔回頭望去,看到喬老和周老正站在不遠處。
喬老和周老的表情都是非常的平靜,彷彿在看一羣調皮的孩子打鬧,和宗盛發生衝突一方的爲首男子臉色陡然一變,他快步走向喬老和周老。誠惶誠恐道:“喬老、周老。沒想到您們也在。”
喬老淡然笑道:“老同志泡個溫泉很正常,不至於興師動衆的,倒是在這裡遇到了坤成很難得。”
周老笑了笑道:“我還以爲是誰。”
那男子額頭上已經遍佈冷汗,原來這名男子正是津海市市長謝坤成,謝坤成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會在這裡偶遇兩位元老。而且他還和喬老的司機發生了衝突,謝坤成道:“我不知道……”
喬老打斷他的話道:“坤成啊,別跟小孩子一般計較。”
謝坤成笑道:“小誤會罷了。”
喬老道:“那你自己解決吧,我們先走了。”
張大官人這會兒看明白了,今兒這位謝書記是倒黴催的,怎麼得罪了喬老。
喬老和周老兩人沒多說話,繼續向棋社走去。
謝坤成知道宗盛和張揚是喬老帶來的人,頓時換了一副面孔,別說是讓他賠錢。就算是讓他賠輛新車都行,宗盛這會兒倒表現的豁達了,來了一句,既然是誤會,算了吧,大家各修各的車。“
謝坤成那幫人匆匆走了。
姑且不論這幫人的懊惱與後悔。張大官人這會兒也感覺到事情有點太湊巧了,喬老如此低調的前來溫泉和周老相聚,宗盛居然在這裡撞了車,而矛盾方恰巧是津海市委副書記,這一系列的事件怎會如此巧合?
陪兩位元老級人物下棋雖然是一種榮光,但事實上非常的枯燥乏味,張大官人在離開的時候方纔有種解脫的感覺,兩位元老雖然退了下來,可是那種逼人的氣勢仍然讓他感到有種壓迫感。武功上張大官人已經基本接近無敵的存在,可是在政治上,面對兩位元老的時候,他會產生一種小溪之於大海的感覺。他永遠不知道兩位老爺子心裡想的是什麼,下一步會怎麼做?
張揚當晚本想返回香山別院,可是他又收到麗芙的消息,證實秦萌萌已經登上了前往京城的飛機,如果旅途順利,會在清晨五點抵達京城國際機場。麗芙讓張揚去平海駐京辦等她,晚上她會去找他。
張大官人來到了平海駐京辦,其實這次來京之前,他就已經打算來這裡一趟,平海駐京辦主任郭瑞陽和他的關係一直都不錯,當然張揚前來不僅僅是爲了和他敘敘舊情,而是因爲丁高山和北港市委副書記蔣洪剛先後出事,這兩個人和郭瑞陽都是老同學,他們的交情非同泛泛,在丁高山和蔣洪剛出事之後,郭瑞陽並沒有通過任何途徑表露過關注,這並非是人情淡薄,而是身在官場,不得不做出的避嫌行爲。
郭瑞陽對張揚的到來表示歡迎,晚上專門安排爲張揚接風,不過這次郭瑞陽並沒有擺下太大的排場,而是獨自一人接待了張揚,兩人相見無可避免的提到了丁高山和蔣洪剛,提起這兩位老同學,郭瑞陽不勝唏噓。
郭瑞陽感嘆道:“人生真是變幻無常,我們同學幾十年,朋友幾十年,卻想不到如今落到這樣的結局。”
張大官人心中暗忖,只怕現在還不是結束。
郭瑞陽道:“我聽說洪剛的事情是你給他幫了忙。”
張揚淡然笑道:“也算不上什麼幫忙,說起來,還是紀委找我,讓我幫忙問問丁琳,在丁高山的遺物之中是否有那麼一張欠條。”
郭瑞陽道:“其實之前我也爲了這件事找過丁琳,她對我非常的冷淡。”
張揚端起酒杯,靜靜望着郭瑞陽。
郭瑞陽笑了笑跟他碰了碰杯子一飲而盡,低聲道:“同樣的一件事會帶個人不同的影響,人不一樣,對這件事的解讀就不一樣,丁高山出事之後,我和洪剛都很關心,但是我們的位置決定,我們不可能投入太大的關注,而在丁家人看來,這就是人情冷暖,或許他們認爲我們的表現讓他們心寒,洪剛找丁高山借錢的事情我知道,當初還是我建議他寫下欠條,他是一個想往上走的人,一個人想要往上走,就必須要保證清醒的頭腦,不可以被眼前的利益所迷惑,其實高山一直都很慷慨,他和我們之間的感情無法用金錢來衡量。”
張揚依然沒說話,在他看來,郭瑞陽和蔣洪剛的做法還是有些明哲保身,換成自己絕不會這麼做,丁琳對他們冷淡也可以理解,郭瑞陽有句話沒說錯,在蔣洪剛的事情上,張揚幫了大忙,如果丁琳不是覺得自己欠張揚一個人情,她是不會心甘情願的把欠條拿出來的。
郭瑞陽道:“經過這件事洪剛的仕途就算到頭了,不過不幸中的萬幸是找到了那張欠條,不然他會有牢獄之災。”
張揚道:“他的步子邁得太大了一些。”
郭瑞陽嘆了口氣道:“一個人的運道是註定的,走到哪一步,冥冥中早有註定,洪剛對北港的現狀不滿意,他認爲自己方方面面要比宮還山強得多,但是他得不到項誠的賞識,缺乏公平的競爭機會,他在北港只是一個陪襯,所以他不甘心,正是這份不甘心斷送了他自己。”
張揚道:“權力這個東西非常的可怕,爲了追求權力,很多人都會走火入魔。”
郭瑞陽深有同感道:“不是你的,爭也爭不來,這次龔奇偉去北港任職,我才明白,原來上頭看中的既不是蔣洪剛,也不是宮還山,而是另有其人,想想他們兩個爭來鬥去,到最後還不是一樣都是失敗者。”
張揚道:“郭主任似乎大徹大悟了。”
郭瑞陽苦笑道:“張老弟,我在仕途上躍升的機會已經微乎其微,現在是徹底斷了念想,在駐京辦幹滿這一屆,以後找一個政協的閒差養老去了。”郭瑞陽並非是在張揚面前才這樣說,丁高山的事情讓他受到了一些牽連,之前紀委還專門找他談話,說是調查一些關於蔣洪剛和丁高山的情況,事實上也開始懷疑他和丁高山在經濟上有來往。
張揚道:“人在官場中呆久了,膽子總是越變越小。”
郭瑞陽道:“爬得越高,摔得越重,人一輩子不可能永遠是一馬平川,誰都有跌倒的時候。”說完這句話,他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探討下去,端起酒杯道:“老弟,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未來是屬於你們的。”
張大官人哈哈笑道:“這話特假,其實你不甘心這麼早退出舞臺的。”
郭瑞陽道:“不服老不行啊!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纔是個副科級幹部呢。”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問起張揚的年齡:“你今年多大了?”
張大官人眨了眨眼睛:“二十八!”這廝的年齡動過手腳,改大了三歲,這和多數體制中人不同,多數官員都是想方設法把年齡往小了改,只有這廝是往大里說,當然二十八歲的正處級幹部已經足夠驚人的了。
郭瑞陽不禁有些慚愧:“跟你相比,我的升遷真是龜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