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活動了一下雙臂,拉上帷幔,讓秦清幫忙扶起文玲,長期臥牀讓文玲處於營養不良的狀態中,她現在的體重還不到七十斤,秦清根本沒有費太大的力氣就將她扶起,支撐住她的身體。
張揚除去鞋襪,來到病牀之上,盤膝坐在文玲的身後,他的目光和秦清接觸在一起,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
秦清的嘴脣動了動,美眸中流露出關切之色,雖然她知道張揚習慣於虛張聲勢,喜歡這種調侃的說話方式,可心頭仍然不免有些擔心,這並不是爲了她和他的政治前途,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關切,她清醒的意識到自己對張揚的感情已經越陷越深,無法否認了。
張揚收斂心神,拋卻一切私心雜念,讓大腦進入一片空明的境界之中。有一點他並沒有對秦清說謊,重生到九十年代後,他昔日的內力大打折扣,雖然這段時間一直勤於修習,所恢復的也不過是昔日的三成,這也是他當初給顧養養治病的時候沒有選擇用內力幫助她打通經脈,可這次文玲的情況和顧養養不同,她的病情關乎於生死存亡,而且文玲眼前的狀態根本不懂配合,必須要讓她在短期內恢復意識,然後才能進行下一步治療。張揚決定爲文玲治病的那一刻,已經選擇了一條充滿風險的道路。他一直都不是一個冷靜的人,按照現在的話來說,他更像一個機會主義者,在機會來到身邊的時候,絕不會輕易放棄,他喜歡刺激,喜歡挑戰。
張揚閉上雙目,低聲道:“脫去她的上衣!”他雖然不是一個君子,可畢竟懂得非禮勿視的道理,別說現在文玲骨瘦如柴,就是性感妖嬈,他也不會多看一眼,一來秦清就在身邊,二來文玲有那樣的爹孃,還有杜天野這個未婚夫,咱張大官人可不願招惹那個麻煩。
秦清脫掉了文玲的上衣,看到文玲蒼白的肌膚毫無光澤的貼附在骨骼上,心中不禁一陣惻然,一個人喪失了意識,喪失了感知,活在世上比死去還要悲慘的多,難怪文國權夫婦會做出放棄治療的決定,任何父母都不忍心自己的子女在這種狀態下繼續承受苦難。
張揚雙手掌心貼在文玲的後背之上,他將體內的功力凝聚在一起,緩緩導入文玲的體內,幫助一個沉睡十年的病人疏通經脈,即便是在張揚武功處於巔峰的時候都是一個艱難的挑戰,現在更是損耗巨大,僅僅過了片刻功夫,他的內力就出現了迅速衰弱的跡象,張揚單手抵住文玲的後心,右手打開針盒,抽出早已準備好的金針,反手插入自己的頭頂,體內衰弱的內力重新變得強大,這是金針刺穴,可以在短期內激發自身體內潛能,讓功力成倍增加,可是對自身的損耗也是極其巨大的。如果不是關鍵時刻,張揚是不會選擇這種損害自身身體的方法的。
隨着內力源源不斷的進入文玲的經脈,張揚的頭上開始出現嫋嫋升騰的白霧,他的雙掌也越變越紅,秦清感覺到文玲的肌膚開始發熱,漸漸竟然產生了一些細微的顫抖,她知道張揚正處於最關鍵的時刻,不敢出聲詢問,只能默默關注着事情的進展。
張揚手掌的顏色從紅轉白,最後竟然趨於半透明的顏色,額頭上的汗水簌簌而落,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沾溼,他忽然睜開雙目,又取了一支金針,插入自己的顳側,轉弱的內力再次增強,張揚雙目圓睜,他利用金針刺穴的方法在短時間內提升內力,而他的經脈卻無法承受不斷增強的內力衝擊,其中的痛楚不爲人所知,他忽然噴出一口鮮血,內力已經損傷了他心肺的經脈。
秦清看到眼前情景大驚失色,她雖然對武功醫理不通,可也明白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可以打擾張揚,張揚吐血之後,胸口的鬱悶得到短時間的舒緩,他的掌心微動,注入文玲體內的內力衝擊着她的奇經八脈。
隔壁休息室內,杜天野和羅慧寧如坐鍼氈,杜天野率先忍不住了,他站起身來:“不行,我要去看看!”
羅慧寧也站起身來:“還是我去!”
兩人的目光都在望着文國權,文國權沒有說話,雙目微閉,似乎在閉目養神,他的表情宛如古井不波,沒有人知道他此時內心中在想些什麼,然而他的沉默等於給出了答案。
杜天野頹然坐了下去,羅慧寧卻轉過身去,用紙巾偷偷抹着眼淚。
文國權的內心並不像他表現出的那樣平靜,這麼多年他風風雨雨一路走來,能夠達到現在的高位,和他冷靜的頭腦,頑強的心理素質有着直接的關係,他可以坦然面對政治上的風雨,可是他卻無法面對昏迷十年的女兒,他不忍心再看着女兒繼續痛苦下去,他想要女兒獲得解脫,沒有人知道家對他的意義,仕途之上,多數人都是爬得越高,對家庭就越見疏遠,而他卻越發珍視家庭,越發珍視這份親情,他雖然很少流露在外,可是心中那份感情卻始終真實的存在。他原本已經做出讓女兒永久解脫的決定,可是張揚的出現又釋放出他好不容易纔埋葬的希望,文國權知道他仍然無法放下對女兒的那份牽掛。
張揚頭頂的白霧越來越濃,插入頭頂的金針已經是第六支,注入文玲體內的真氣已經運行到玉枕,他要強行用真氣衝開她封閉的經脈,讓她恢復知覺,療傷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而令張揚痛苦的是,他的內力也已經接近枯竭,這次救治文玲無疑冒了巨大的風險,假如這次衝關不成,文玲的性命恐怕真的無法保住,他是一個冒險者,這次不但堵上了文玲的生命,甚至還有自己的,張揚的右手顫巍巍抓向針盒。
秦清一雙明眸之中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汽,她和張揚之間雖然沒有任何的交流,可是她能夠看出,張揚此時所承受的巨大壓力和風險,如果失敗,不僅僅是文玲會遭遇不幸,甚至連張揚……她甚至不敢繼續想下去,她後悔剛纔沒有果斷制止張揚的冒險舉動,她在爲張揚的安危擔心。
張揚這次抓出了三支金針,同時刺入自己的頭頂,額頭的青筋暴出,劍眉緊鎖,面部的表情痛苦到了極點,他再激發體內最後的潛力,匯聚全部的內力發動衝關。
文玲瘦弱的身軀劇烈顫抖起來,她的肌膚之上也蒙上了一層細細的汗水,一股強大的力量透過她的身體撞擊在秦清的身上,秦清再也承受不住這強大的壓力,帶着文玲一起歪歪斜斜的倒在了牀上。
張揚的手掌離開了文玲的身體,可仍然保持着剛纔的姿勢,他睜開雙眼,想說什麼,卻終於還是沒有說出來,脣角一動,噴出一口鮮血。
秦清爬起身來,看到文玲躺在牀上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而張揚的樣子又如此駭人,她失去了素有的鎮定,驚慌失措的尖聲呼救。
兩名警衛一直守在門外,聽到動靜之後,第一時間衝了進來。文國權、杜天野隨後也趕到牀前。看到眼前的情景所有人都是大吃一驚。
杜天野怒吼道:“你做了什麼?我殺了你這混蛋!”
張揚仍然泥塑般坐在那裡,秦清不顧一切的擋在張揚的面前,用身體護住了他:“誰都不可以碰他,誰都不可以!”她近乎瘋狂的喊叫着,眼裡臉上全都是淚水。
文國權一把抓住了杜天野的手臂,任何的情況下,他都是最爲冷靜的一個,有一點他能夠確定,張揚絕對不會公然謀害自己的女兒,他要搞清楚狀況。
羅慧寧整個人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她想哭卻哭不出來,用輕薄的被單掩住女兒羸弱的身體,顫抖的手撫摸着女兒蒼白的面龐:“鈴兒……”
“她……還活着……”張揚艱難的說出了這句話,然後一口鮮血噴在秦清的身上,他的身體一軟,從牀上一頭栽了下去,秦清驚呼着衝了過去,從地上抱起他的身體,卻發現張揚雙目緊閉,面如金紙,氣息也變得無比微弱。
病房內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除了秦清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關注着文玲。
幾分鐘的時間,彷彿過去了一個遙遠的世紀,當值班醫生匆匆趕來的時候,文玲黑長的睫毛忽然動了一下,羅慧寧以爲是錯覺,杜天野以爲是錯覺,而文國權卻看得清清楚楚,他向前走了一步,這次他看得更加清楚,文玲的一雙秀眉極其痛苦的顰起,她的眉頭動了,鼻息中發出微弱的呻吟,這絕不是錯覺。
值班醫生目瞪口呆的站在那裡,他遠比這些當事人更清醒,在他看來文玲早已屬於被宣判死刑的人,可是這世上竟然真的有奇蹟存在,一個沉睡十年的植物人,怎麼會突然有了反應?
文國權低聲道:“李偉,帶他去休息,讓醫生給他檢查一下。”
那名叫李偉的中年人來到張揚的身邊,秦清美眸含淚,緊緊抱着張揚不願鬆開雙手,她再害怕,害怕自己只要放手,就會有人傷害張揚。
恢復鎮定的羅慧寧來到秦清的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道:“孩子,你放心,他一定不會有事!”
秦清的眼圈兒紅了,淚水仍然在不停的流,羅慧寧親切的安慰讓她的內心稍稍安穩了一些,她終於恢復了理智,把張揚交給了李偉。
李偉抱起張揚的時候,悄悄探查了一下他的脈息,發現他的體內空空蕩蕩,顯然是真元損耗過度的徵象,然後又留意到張揚頭頂上的金針,身爲武林中人,李偉對金針刺穴的方法也有所耳聞,可是他從沒有親眼見到過,所以對這種激發潛能的方法持有懷疑態度,現在看來張揚十有八九就是利用的這種方法。
醫生給張揚檢查之後,壓根沒有發現什麼毛病,只能建議請一些專家來會診,還是李偉提出反對意見,他見過張揚的出手,知道張揚眼前的情況是因爲真元損耗過度而造成,只要給他一定的恢復時間,他應該能夠甦醒過來。
杜天野將文玲的右手捧在手心,他能夠感覺到文玲的小手在變得溫暖,這十年間,他幾乎每天都要來看文玲,幾乎每天都要在她的牀邊陪她說說話,談談心,可文玲從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今天他終於看到文玲有了表情,雖然那表情是痛苦的,可對他來說卻意味着希望。
希望比他們想象中來得更加猛烈,來得更加幸福,在文玲掙扎半個小時後,她終於緩緩睜開了雙目,室內的燈光全部關閉,因爲害怕會損害她的視力,文玲發出一聲悠長而疲憊的嘆息,她的手掌動了動,感覺到杜天野掌心的溫度,她的聲音飄渺而虛幻:“這……是……哪裡?”
一滴熱淚滴落在文玲的手背,杜天野流淚了,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以爲自己的內心已經磨礪的足夠堅強,可是聽到文玲那遙遠而又熟悉的聲音,他內心深處最嬌嫩的部分被觸動了。
羅慧寧也在哭。
文國權沒有哭,但是他緊抿的嘴脣在不斷地顫抖,他無法相信眼前的顯示,原來幸福一直都沒有離他遠去。
文玲輕聲道:“天野……我睡了好久……爸……媽……你們都在啊……我是不是摔得很重?”
杜天野哽咽道:“摔得很重,不過……現在……現在已經沒事了……”
文國權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背,他轉身走了出去,來到走廊外握緊的雙拳用力揮舞了一下,他仰起頭,深邃的雙目中有兩點淚光閃動。當文國權恢復平靜的時候,他想起了張揚,想起那個意氣風發的小子,他緩步走向張揚所在的病房。
病房內只亮着牀頭燈,張揚一動不動的躺在牀上,不知情況怎樣,秦清靜靜坐在窗前,流淚的雙眼始終看着張揚的面龐,她第一次感覺到張揚對她竟然是如此重要,她期望聽到張揚的聲音,渴望見到他的笑容,只要他能夠醒來,她一定會對他好一些。
文國權低沉的聲音響起:“他的情況怎樣?”
秦清沒有回頭,即使她清楚站在身後的人是誰:“我想他已經盡力了!”
文國權緩緩點了點頭,充滿欣賞的看着張揚那張年輕的面孔:“鈴兒已經醒了,我相信張揚很快就會醒來,好人總會有好報的!”
秦清沒有說話,兩行熱淚又流了下來,她用手去擦,可根本來不及,她的淚水如同源源不斷的江河。
文國權感覺到自己不應該打擾她的寧靜,悄悄退了出去。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透入,沉睡一夜的張揚終於睜開了他的雙眼,他首先看到的就是秦清,僅僅一夜的時間,秦清竟然瘦了許多,她的淚水已經流乾,一雙動人的美眸變得又紅又腫,可目光仍然盯着張揚,一分一秒都不願離開。
張揚擡起手,寬厚溫暖的手掌想要去撫摸秦清的俏臉,秦清居然沒有躲開,任憑他的手掌落在自己的臉上,她的手抓住張揚的大手,讓他更貼近自己,兩人的目光長久的交着在一起,張揚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我知道你關心我……”
秦清用力點了點頭,她想哭,卻已經沒有淚水,她的聲音也有些沙啞,這在張揚的耳中有種特別的性感味道:“你知道就不要讓我擔心……”
“我想你擔心我!”張揚笑得很虛弱,但看起來一如既往的沒心沒肺,可是在秦清看來是如此的親切,如此的溫情。
房門被輕輕敲響,秦清慌忙放開張揚的大手。
杜天野和羅慧寧一起走了進來,杜天野臉上帶着會心的笑容,笑容中還有些歉疚,畢竟昨晚他以爲文玲被張揚所傷,差點沒對張揚出手。
在文玲甦醒之前,羅慧寧對張揚是沒有太多好感的,可是張揚不惜代價救回文玲之後,這個年輕人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飛速躥升,她甚至有種把張揚視爲子侄的感覺,這份人情不可謂不大,她也考慮過張揚的出發點或許是爲了獲取回報,可是她並不相信一個政治上的投機者會爲了前途而把自己的生死置於不顧。
羅慧寧將一束鮮花交給秦清,秦清想起昨晚的失態,有些羞澀的站起身,把鮮花插在花瓶之中,她適時退了出去,現在這個樣子的確不適合和外人相見。
杜天野在張揚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充滿歉意的笑了笑道:“張揚,昨晚我誤會了你,對不起!”
張揚笑着搖了搖頭道:“關心則亂,換成我是你,恐怕表現的會更加激動。”
杜天野道:“我都不知道該怎樣感謝你……”
“我也沒圖你報答,只是被你們兩人的真情所感動,文玲醒了嗎?”
羅慧寧溫婉笑道:“她醒了,過去的事情一點兒都沒忘,雙手已經能小幅度的運動,只是肢體的其他部分還不行。”
張揚道:“她躺了整整十年,總得要一個恢復的過程,文夫人放心吧,應該沒有任何的問題。”
羅慧寧道:“張揚,跟我不必那麼客氣,你還是叫我文阿姨順耳一些。”她毫不掩飾對張揚的好感,張揚笑着點了點頭,羅慧寧對他的態度和昨晚已經判若兩人,足見他不顧安危救治文玲的事蹟已經感動了許多人,只有尊重他人生命的人,才能贏得別人對他的尊重。羅慧寧看出張揚十分的疲憊,體貼道:“張揚啊,你好好休息一下,想吃什麼跟我說一聲,我讓人去準備。”
張揚微笑道:“不用麻煩了,我暫時還不能吃東西,等我休息夠了,一定讓羅阿姨給我做頓好吃的!”
羅慧寧和杜天野離開病房,正遇到秦清從盥洗室內出來,她剛剛洗過臉,不過樣子仍然憔悴,又遇到羅慧寧,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羅慧寧微笑點頭道:“這兩天你要多多照顧小張,你是他女朋友?”
秦清俏臉一熱,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杜天野此時方纔想起父親曾經向他介紹,張揚是楚嫣然那位小妹子的男朋友,我靠!這個張揚也忒不地道了,居然玩起了腳踏兩隻船的把戲!如果在昨天,杜天野一定會馬上找張揚問個清清楚楚,可張揚救了文玲之後,已經搖身一變,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對於張揚的私生活他也只能表現出尊重,這件事看來要以後再找張揚談談了。
秦清返回病房,發現張揚坐在那裡直愣愣向門口看着,她以爲張揚有什麼事情,輕聲道:“怎麼了?”
張揚一幅很爲難,很痛苦的樣子:“那啥……人有三急……我想噓噓……”
秦清一張俏臉登時變得通紅,她咬了咬下脣,原本想罵這廝混賬的話,又硬生生憋了回去,畢竟他現在是個病人,有這樣的要求也不算過分。秦清把尿壺拿起遞給了他,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廝仰着臉,得寸進尺道:“我渾身痠軟沒有力氣,要不你幫我拎着。”
秦清暗罵他果然不是善類,居然讓頂頭上司給他拎着尿壺,她紅着臉,恨恨點了點頭:“我還是去叫別人吧!”
“別人我不熟,還是你幫我。”張揚最先恢復的應該是臉皮。
“再胡說,我就不管你了!”秦清把尿壺塞到張揚的手中,正準備離開,張揚的傳呼滴滴響了起來,他拿起傳呼,上面密密麻麻的信息。
秦清道:“駐京辦那邊我已經打過電話了,有些信息我不方便回。”說完她轉身又出去了。
張揚看了看,除了幾條於小冬發來的信息,多數都是楚嫣然的,還有幾條是顧佳彤的,平時手機帶在身邊到沒覺得什麼,現在手機一沒電,才發現這玩意兒還真的不可或缺。
看着留言感受着幾位紅顏知己對自己的關心,張揚不時露出會心的笑容,如果不是尿意陣陣襲來,這廝還不知要看到什麼時候,擡頭尋找秦清,美人兒縣長早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了,他無奈的搖了搖頭,想起昨晚秦清的真情流露,內心也不禁一陣感動,他和秦清相識已經有一段時間,秦清僅有的幾次流露出真情,都是在他最爲危急的關頭,一次不惜用她的清譽去爲他做不在場的證明,還有在不久前頂住方方面面的壓力,讓他前來駐京辦任職,昨晚因爲關切而表現出的失去鎮定,悲痛欲絕,雖然她仍在迴避對自己的感情,可是她的內心已經爲張揚所知。
拿起尿壺,張揚的感想到此爲止,如果別人遇到這麼多的紅顏知己,恐怕會覺着是件麻煩事兒,可這廝非但沒有感覺到麻煩,反而覺着得意洋洋,不過人千萬不能得意,得意的時候往往會樂極生悲,張大官人這次算是體會到了,雙手雙腳忽然一麻,整個身體在瞬間彷彿失去了知覺,手裡拎着的尿壺也歪倒在了牀上,這廝好歹還算是有點感覺,感覺胯下頓時變得溫乎乎,溼漉漉,那啥……兒時的精彩居然重現了……張揚真的有些害怕了,他可不是因爲尿牀害怕,原本他以爲自己只是功力損耗過度出現的虛脫現象,可是身體的麻痹感讓他意識到,這不僅僅是虛脫,他張大了嘴巴想要呼喊秦清,可是卻發不出聲音,這次麻煩大了,張大官人悲哀的想着,麻痹的,走火入魔,老子走火入魔了!
秦清過了十多分鐘纔回到病房,發現張揚仍然保持着剛纔的那個姿勢,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她本以爲這廝還在作怪,看到尿壺並不在地上,正準備退出去,卻發現張揚的目光呆滯,整個人似乎有些不對,這纔有些慌張,她匆匆來到張揚身邊,驚聲道:“張揚,你怎麼了?”
張揚有生以來從未感到如此窘迫過,和秦清在一起的時候居然溼了,悲哀的是,溼的那個是他,而且以這麼不雅的方式。秦清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我去找醫生……”
“別……”張大官人居然有誰神奇的恢復了一些知覺,他的左手能活動了,揚起左手,快速的點在自己胸膛的穴道上,然後急促道:“針盒……”
秦清第一時間拿起牀頭櫃的針盒,打開後遞了過去,張揚抽出一根金針扎入自己的丹田處,然後雙目緊閉,將體內散亂的氣息重新導入丹田,短時間內,全身都已經滿是冷汗。
秦清關切的看着他,大約過了十多分鐘,張揚方纔長舒了一口氣,他暗叫僥倖,假如不是剛纔幸運的恢復了知覺,恐怕自己十有八九會陷入癱瘓之中,這時候才感覺到胯下溼漉漉冰冷無比。極其尷尬的,摸到那個空空的尿壺扔在了地上。
秦清看到他已經度過危險,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小聲道:“我扶你起來!”
張大官人點點頭又搖搖頭,他有生以來從未遭遇如此的尷尬,這麼大人居然尿炕。
秦清看到他的神情,已經忍俊不禁,輕聲提醒道:“你終不能就這麼呆着!”
張揚可憐兮兮的看着她:“那啥……你得幫我保密!”
秦清點點頭,滿臉都是笑意。
“幫我去拿那套病號服,我換上……”
張揚換好病號服之後,腦子裡再也不敢胡思亂想那些情情愛愛,原來胡思亂想也會遭天譴的,秦清讓人幫他更換牀鋪的時候,他獨自來到陽臺上盤膝靜坐,開始將體內不多的內息聚集,抓緊時間恢復內力,爲文玲治病耗去了張揚體內的大半功力,這讓他的身體處於最爲虛弱的時候,金針刺穴讓他的內力透支不少,想要恢復之前的狀態恐怕需要一年左右。這一年之中他不可以強行修煉內功,畢竟體內多處經脈受損,修復經脈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只有經脈修復之後,才能考慮下一步,張揚並沒有感到太多的失落,救了文玲,他等於成爲文家的大恩人,這筆人情將讓他以後受用無窮,當然他的出發點不僅僅是處於政治上的考慮,他的的確確也被杜天野和文玲之間的真情所感動,如果說這件事還有一個意外的收穫,那就是秦清,通過這件事,他明白了秦清對自己的真正心意。
除了中午吃了一碗米粥之外,張揚一天都沒有進食,始終盤膝坐在陽臺之上靜靜吐納,沒有人去打擾他,秦清確信張揚已經沒事之後,這纔將他委託給杜天野照顧,自己去黨校請假。
杜天野自從文玲甦醒之後,始終守在她的身邊,他要抓緊時間讓文玲回憶起他們之間過往的一切,所有的感情。
杜山魁和老伴兒馮玉梅聽到文玲甦醒的消息後也過來探望她,雖然現在文玲還不能行動自如,可畢竟已經恢復了意識,比起過去那個活死人的狀態不知要強了多少倍,他們的兒子也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終於有了希望。
所有人都信守承諾,沒有透露這次文玲甦醒的真相,院方的病歷上將她的甦醒歸結於一次千萬分之一的奇蹟,然而文家人卻都明白,這並非奇蹟,是張揚創造了這一切。
張揚甦醒後的當天晚間,文國權第二次來到了他的病房,張揚剛剛打坐完畢,正在牀前的空地上舒展着筋骨,聽到文國權的腳步聲,他慌忙停下動作,轉過身來。
文國權露出長者般寬厚和藹的微笑:“你身體恢復一些了?”
張揚點點頭:“謝謝文……文……”話到嘴邊,張揚才意識到不知道稱呼他什麼好。
文國權笑着打斷他的話道:“叫我文叔叔吧,這樣更親切一些。”文國權這樣做不僅僅是要在感情上和張揚拉近距離,還有一個意思,就是婉轉的向張揚表明,他們的關係最好不要涉及政治和仕途。
張揚的頭腦何其靈活,馬上從文國權的話中意識到了什麼,他笑了笑,邀請文國權坐下。
文國權表現出的坦誠出乎張揚的意料之外,他低聲道:“有件事我一直都想問你,爲什麼你不願這件事泄露出去?”文國權多年的政治生涯中已經見過行行色色的人,在開始的時候,他以爲張揚之所以不願意泄露這件事,是因爲害怕以恩人自居招來他的反感,可後來當他看到張揚爲救治文玲甘冒性命風險,又感覺到張揚的境界並非如此淺薄,所以他纔想從張揚這裡聽到答案。
張揚笑道:“無論您信與不信,杜天野和文玲的真情的確打動了我,這是主要的原因,當然我也有趁着這個機會和您攀攀交情的意思……”張揚停頓了一下,悄悄留意了一下文國權的臉色,文國權微笑依舊,這句話充分顯示了張揚的聰明,在文國權這種人物的面前根本沒有必要枉動心機,坦誠纔是上策。
張揚道:“而我在爲文玲診脈之後,我本以爲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救她,所以才主動請纓,可是沒想到在診治的過程中,我發現她的病情並非我可以控制,我必須全力以赴,而且稍有不慎,連我的生命也要跟她一起搭進去,所以我採用了一切可以使用的方法……”
文國權笑着點了點頭道:“我聽李偉說你的真元損耗的很大,這次險些把性命也搭進來。”
張揚道:“幸好這次有驚無險,大家也算得上皆大歡喜。”
文國權臉上的笑容忽然收斂,極其平靜的看着張揚道:“張揚,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回報?”
張揚哈哈笑了一聲,笑得很開心,他直言不諱道:“在我決定去救文玲之前,我的的確確想通過這件事從您那兒得到一些政治上的回報,您知道的……我也算是一個國家幹部……”張揚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感到有些汗顏,在人家面前,自己算個屁的國家幹部。不過這廝的臉皮還是很厚的:“我也有進取心,所以想通過結識您獲得一些政治利益,可是當我經歷了這次生死之後,忽然領悟到了一個道理,其實上天待我不薄,讓我活下來已經是最大的回報,至於在仕途上走多遠,依靠別人的幫助根本沒有意思。”
“真的?你真這麼想?”從文國權的表情上看不出他此時的內心。
張揚點了點頭道:“有位香港商人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人不在於做多大的官,而在於做多大的事,無論在怎樣的官位,能夠做到不受約束,做好自己,對得起自己對得起老百姓,那才叫人生,那才叫官道。”
文國權笑了起來:“你很年輕,二十歲的副科已經很不錯了,看來你在官場上已經有了自己的一套處事準則,不過要記住,人不能爲了做官而做官,你要搞清楚,做官是爲了什麼?不是爲了光宗耀祖,不是爲了睥睨衆生,而是爲了做事,而是爲了在歷史長河中留下自己的一筆,無論是大是小,都要留下點什麼,一個只知道在仕途上攀爬的官員,無論他做到哪一步,到最後終將被評判爲一個庸才,做好事就是做好官,任何事都不去做,只想着做官,這樣的人永遠都成不了一個好官。”文國權的這番話讓張揚陷入長久的沉思之中。
文國權低聲道:“我對我的家人、朋友奉行着一個原則,我不會把家庭和事業混爲一談,這是兩個全然不同的世界,親情友情不可以沾染上政治的氣息,否則你任何一邊都做不好,張揚,我很欣賞你,但是在政治上我不會給你任何的助力。”
張揚笑道:“文叔叔你很坦白,其實我不需要你的助力,不知道您打沒打過遊戲機,最有意思的是一關一關的去打,擊敗一個又一個的boss,那樣纔有味道,假如你被賦予了無敵的模式,遊戲就會變得索然無味。”
文國權沒想到他把仕途比成遊戲通關,可仔細想想倒也有些貼切,不禁笑了:“官場中很少有人有你這樣的心態。”
張揚道:“人所在的位置不同看到的世界也是不同的,你認知的世界和我不同,我可能一輩子都做不到您這樣的官職,也做不了您做得大事,不過我會把自己遇到的每件事都做好。”
文國權點了點頭:“想不通的時候,隨時可以找我!”這絕不是敷衍,而是一個承諾。
張揚在住院三天之後離開了醫院,返回駐京辦的當天發生了兩件事,一是顧佳彤來北京了,二是楚嫣然來北京了,顧佳彤來北京是爲了公事,她不是自己來的,還帶來了一名設計師,一名江南名廚,她做事向來都雷厲風行,上次在新景園遭遇的事情讓她很不舒服,從那時起,她就打算在北京開一家酒店,一來是爲了日後立足北京發展,二來有掩飾她和張揚曖昧關係的目的。
而楚嫣然前來北京則完完全全是爲了私事,她從杜家知道張揚病了,所以第一時間飛來北京探望張揚。小妮子下飛機後直奔青龍潭醫院,可不巧的是張揚在她抵達之前已經離去,所以她又打車前往駐京辦。
張揚前腳抵達駐京辦,楚嫣然後腳就跟到了,她走入駐京辦的時候,張揚正和顧佳彤一起在辦公室飲茶,看這廝談笑風生,哪裡有半分的病態,楚嫣然拎着行李箱,望着張揚,心中忽然感到說不出的委屈,一雙美眸泛起了一層若有若無的淚波,鼻子一酸,轉身就向樓下走去。
張揚也沒有想到楚嫣然會突然來到北京,有些錯愕的站起身來:“嫣然!”等他走出門外,楚嫣然已經攔了輛出租車絕塵而去。
顧佳彤也跟了出來,意味深長的向張揚看了一眼:“你女朋友啊?好像生氣了!”
張揚苦笑道:“你說咱倆也沒幹啥啊,無非是坐着聊天,她生哪門子氣?”
顧佳彤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道:“還不去追啊?”
“切,我才懶得去追呢!”張揚嘴裡這麼說,卻伸手去攔截一輛過路的挎鬥摩的,第一時間衝了上去:“哥兒們,給我追那輛紅色的桑塔納!”
顧佳彤望着張揚遠去的背影,不由得咬了咬櫻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兒,這混蛋只想着楚嫣然,有沒有考慮過自己的感受,可是轉念一想,自己是個有夫之婦,又有什麼資格去要求他,心情瞬間變得低落而黯淡,駐京辦副主任於小冬陪着兩名考察人員走了過來,笑着道:“顧董事長,今天是八月十五,晚上就在招商辦,大家團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