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座風格各異的歐式小洋樓佇立在六百多米的道路兩旁,這些二十世紀初的建築爲寧遠路增添了一些異國風情,道路旁栽植着粗大的法桐樹,樹冠覆蓋了道路上方的天空,陰雨綿綿的天氣裡,道路更顯得幽深靜謐,周圍一座座的院門始終關閉着,顯着隔離於塵世之外。讓從旁邊經過的人們不由得生出肅穆仰視的感覺。
這裡就是平海高官雲集之所在,每座小樓的主人都不是等閒之輩,他們通過自身的影響力或多或少的影響着整個平海的過去現在或者是未來。省委書記顧允知的家位於寧遠路9號,前幾任省委書記都選擇的是8號,可是顧允知並不信8等於發的說法,作爲一個搞政治的人物,他也不在乎發或者不發,那是生意人迷信的事情,選擇9,意在長久,他想要在仕途上穩健而長久的走下去,事實上顧允知也一直這樣做。如今他已經六十三歲,屬於即將退休的年齡,然而人真是奇怪,越是到了即將退休的年齡,心中的權力慾就會變得越強烈,顧允知連自己都發現,最近開始變得獨斷專行,很難聽取別人的意見,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張揚跟隨顧明建來到9號小樓的時候,省委書記顧允知也已經到家,女兒失蹤的消息還是被他知道了,顧允知是個顧家的人,他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後第一時間趕到了家裡,探望過女兒後,他這才返回了自己的書房,平時就算顧允知在家裡,他多數時間也是呆在書房,除了吃飯看新聞,家人也難得見到他一面。
顧允知站在二樓的落地窗前,望着大門的方向,顧明建和張揚一起溼淋淋的走下汽車,顧允知不禁皺了皺眉頭,兒女們都知道他的性情,除非得到他的默許,很少帶外人來自己家,尤其是這個小夥子顧允知從未見過,根本就是一個陌生人。
顧明健知道父親在家,首先去了書房。
張揚落湯雞一樣站在客廳,這廝雖然在大隋朝那會兒也是見過世面的主兒,可走入寧遠路九號內心也不由得感到一種壓力,顧允知什麼人物?人家可是掌握平海省大權的省委書記,隨着張揚在這個時代的時間越久,他越是清楚,自己距離人家的這個級別的差距那不是一般的大。
顧佳彤在客廳,她已經換上了一件藍色小花格長裙,少了幾分生意場上的女強人氣質,多了幾分家居的慵懶和風姿,唯一沒變的是對張揚充滿警惕和敵視的目光,按理說張揚幫了他們家這麼大的忙,她本不該敵視他纔對,可是顧佳彤總覺着怪怪的,覺着這廝無論是行事還是談吐都透着一股子說不出的邪性。無論是作爲省委書記的女兒,還是在生意場上打拼多年的經驗,顧佳彤都見過行行色色的人,可張揚這種人她卻是第一次見到,她搞不清這廝究竟是爲了藉機攀上他們家的門沿,還是抱有其他的目的,總之有一點她能夠斷定,張揚很邪,這傢伙的心機很深。
張揚水淋淋的站在那裡,顧明健沒回來,也沒有人願意搭理他,他甚至有些後悔,這顧家人的人情也太淡薄了點吧,老子怎麼說也是誠心誠意過來幫顧養養治病的,你們連杯熱茶都不給上啊。
顧佳彤一雙美眸上下打量着張揚,好一會兒,她才道:“李媽,帶張揚去衝個澡,順便把衣服幫他烘乾。”她的這句話頓時讓張揚對她剛纔的惡劣印象沖淡了許多,到底是大戶人家的閨女,最基本的待客之道還是懂得的,這叫啥……嗯,識大體。
張揚一身溼淋淋的也的確難受,再加上這廝本來也不是什麼喜歡客氣的人物,跟着保姆去了洗澡間,衝了個熱水澡,再把烘乾的衣服換上。出來的時候,客廳內已經多了不少人,顧明健被老爺子呵斥了一頓,神情頹喪的站在那兒,顧佳彤坐在沙發上喝着紅茶,顧養養穿着白色的睡裙,坐在輪椅上,正等待着張揚的到來。顧明健說得不錯,這小丫頭本來已經對康復失去了希望,今天不知爲何會中邪似的相信了張揚。
張揚向顧明健笑了笑,顧明健擠出一絲笑容,他是真笑不出來,剛纔老爺子把他劈頭蓋臉的訓斥了一通,說他莫名其妙弄了個江湖術士回來,是不是想坑害自己的妹子。
顧佳彤目光望向窗外,雨仍然在下,以這樣的方式表達對張揚的不滿和漠視。
只有顧養養向張揚展露出一個單純的笑容:“張哥好,你真的來給我看病了!”
張揚笑着點了點頭,看這周圍人的表情他已經明白了,敢情自己這趟來是熱臉貼在冷屁股上了,人家根本不信任自己,張揚來到顧佳彤身邊坐下,端起那杯爲自己準備的紅茶抿了一口:“你們是不是覺着我是一江湖騙子啊?”
顧明健和顧佳彤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顧養養搖了搖頭道:“沒有,真的沒有,我相信你!”明澈的美眸清澈見底,任何人都很難忍心去傷害這個單純的女孩兒。
顧明健本來想說什麼,可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巴,麻痹的,老爺子說的沒錯,我真是犯賤,幹嘛把這廝給招來,看我妹這樣子十有八九是看上這廝了。顧明健自己對男女間的感情是敏感,所以任何事情都首先朝這方面考慮,他以爲自己小妹和外界接觸的太少,所以看到張揚這傢伙風度翩翩,談吐風趣,極有可能被他吸引。這事兒他後悔,卻不能說,準備等會兒跟張揚好好交代交代。
而顧佳彤卻忍不住,她怒道:“你倒是還有些自知之明?你有行醫執照嗎,你有執業證書嗎?你是主任醫師還是主治醫師啊?你學的中醫還是西醫啊,你知道怎麼看病嗎?”
顧養養咬了咬嘴脣道:“姐,你不可以這樣對待張揚,你好沒有禮貌!”
顧佳彤被她這一說更是憤怒到了極點:“你這丫頭,你認識他嗎?只不過見了幾個小時,他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你知不知道這社會兇險,人心叵測啊!”
“我信他!”小妮子對張揚的信任近乎盲目。
張揚也不由得一陣感動,無論其他人對他怎樣,單衝着顧養養對自己的這份信任,他就要盡一切努力幫助這個小丫頭,可是張揚也明白,顧明健雖然把他帶到了這裡,可是如果無法取得顧家人認同的話,自己給顧養養治病還是不可能的,張大官人雙目盯住顧佳彤,他的目光穿透性很強,以顧佳彤見慣風浪的鎮定功夫也被他看得一陣心驚肉跳,怒道:“你看我幹什麼?”
張揚微笑道:“你結婚了嗎?”
顧佳彤根本沒想到這廝會問這種無聊的問題,怒道:“幹你什麼事?”
“你是不是時常腰痠背痛?你對男女之間的事情有着一種與生俱來的牴觸,你冷淡!”
顧佳彤一雙鳳目因爲震驚而瞪得滾圓,繼而一張白嫩的俏臉之上火燒般佈滿紅雲,一直紅到耳根,這廝什麼人啊,太不知羞恥了,這種話也能當衆說出來,可是顧佳彤有一點無法否認,他說得每句都切合自己,這種事自己可是什麼人都沒有說過,他怎麼會知道?顧佳彤怒道:“胡……”她本想說張揚胡說來着。
可張揚又道:“每到你月事來臨,你就會痛不欲生,小腹會有一股寒氣蔓延到你的四肢,就像針扎一樣的感覺,嚴重的時候,你甚至連動都不想動!”
顧佳彤呀!的尖叫了一聲,手中的紅茶失手落在了地上,她彷彿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原地跳了起來,然後紅着俏臉怒斥道:“都不知你胡說什麼!”心中卻惶恐不安,天哪,該不是遇到鬼了!
顧明健卻看出了些門道,從姐姐的表現來說,十有八九是被張揚給說對了,他想笑卻又不敢笑,臉上的表情怪異到了極點。
顧養養卻被張揚的這番話說得羞澀不已,雖然明白張揚是在診病,可這種話在大庭廣衆下說出來,也實在太丟人了。
張揚的目光又落在一旁的保姆李媽身上,微笑道:“李媽,你胃不好,天寒的時候經常噯氣,有空我幫你治治!”
李媽連連點頭,人家只看了自己一眼就知道她身上的毛病,分明這是一位神醫啊!
顧佳彤迅速冷靜了下來,張揚突如其來的兩次出手,讓她慌了陣腳,可是當她冷靜下來之後覺察到,這廝正在利用這種方式想在最短的時間內取信於他們,從而獲得允許爲妹妹治療。說實話,顧佳彤還真的開始動搖了,這廝剛纔僅僅依靠眼觀就已經看出了這麼多的病症,而且和自己的情況絲毫不差,足以證明他是有些本事的,在顧佳彤看來,張揚身上的邪氣是越來越重了,她重新坐下道:“你既然這麼厲害,那爲我診診脈吧,看看我還有什麼病?”
張揚微微一笑,把右手的中指輕輕貼在顧佳彤宛如皓雪一般的手腕上,顧佳彤的皮膚很細膩,指尖觸及其上頗有一種銷魂的滋味,張揚閉上雙目,隱然聽到身後響起節奏平緩的腳步聲,在樓梯口處停下,有人正在悄悄觀察着他,張揚馬上猜到一定是省委書記顧允知到了。
顧明健此時剛纔的沮喪已經一掃而光,他饒有興趣道:“你幫我姐看看,爲什麼她和我姐夫結婚五年都沒有孩子?”他們全家都在關注着這件事。
顧佳彤狠瞪了弟弟一眼,她把這筆帳也算在張揚的頭上,認爲是張揚把自己弟弟給帶壞了。
張揚緩緩睜開雙目,他微笑道:“不好說!”
顧明健道:“有什麼不好說,你說!”
張揚一雙深邃的雙目盯住顧佳彤的鳳目,意味深長道:“你真的讓我說?”
顧佳彤沒來由一陣臉紅心跳,媽的,今天是怎麼了,一個毛頭小夥子,我怕他幹什麼?他就是一個江湖騙子,裝得再像還是一個江湖騙子,顧佳彤芳心一橫:“你說!”
張揚搖了搖頭,又嘆了一口氣:“不但你有毛病,你丈夫也一定有毛病,否則你怎麼結婚五年還是處女啊!”
顧佳彤整個人宛如被霹靂擊中一般呆在那裡,她有些茫然失措的轉過頭去,發現不知何時父親也來到了客廳之中,她忽然感覺到自己有種被當衆扒光的感覺,尤其是當着家裡所有人的面,這感覺讓她羞到了極點,她咬了咬嘴脣,站起身一字一句道:“張揚,你是個混蛋!”說完這句話,她捂着俏臉向樓上衝去。
張大官人頗爲無辜的攤開雙手:“又不是我想說,你非讓我說!”
顧明健和顧養養同時叫了一聲爸,張揚其實早就覺察到省委書記顧允知的大駕到來,他只是佯裝不知,現在才故意裝出誠惶誠恐的站起來。
顧允知六十三歲,因爲保養得當,看起來也就是五十多歲的年紀,滿頭黑髮,濃眉大眼,他的身材雖然不高,可是每一步都充滿了力度。他的目光只是在張揚臉上掃了一下,便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小張,來了!”雖然是一句普普通通的問候,可是在顧允知來說已經很難的,以他的身份會親自前來接待張揚,的確已經是很少見的事情。
張揚恭敬道:“顧書記好!”
顧允知微微點了點頭道:“坐!”
張揚就勢坐在沙發上,雖然是第一次見到張揚,可顧允知很快就發現了他與衆不同的地方,別說是他這麼年輕,就算是官場老手在顧允知的面前也會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威壓,在這種壓力下最常有的表現就是手足無措。可張揚不同,他仍然是鎮定自如,沒有一絲一毫感到拘束不自在的地方,顧允知明白鎮定絕不是可以強裝出來的,真正的鎮定需要超強的心理素質和氣養功夫,尋常人很難達到這種境界,而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似乎已經達到了。
顧明健不由得有些爲張揚感到擔憂,這廝實在太口無遮攔了,居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大姐是處女,如果在平時,顧明健一定以爲這是胡說八道,可今天他親眼目睹了大姐的反應,對張揚的話,他信了七八成。可是他更瞭解父親的古板,和對子女的迴護,張揚剛纔的那番話說不定已經激起了老爺子的憤怒,老爺子越是生氣越是表現的平靜,望着父親臉上古井不波的表情,顧明健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顧允知的真正境界遠非兒子可以想象,他看人往往看重的是一個人真正的實力,至於這個人的行事方法,旁枝末節他都會選擇忽略不計,張揚剛纔的那番話他聽得清清楚楚,一直以來他都在懷疑女兒和女婿之間有所不睦,張揚剛纔的話更讓他相信,女兒的婚姻可能只是一個表象,一個用來搪塞和欺騙他的表象,顧允知暫且把這些事情摒棄到一旁,輕聲道:“小張,你有把握醫好我女兒的病嗎?”
如果換成別人,張揚少不得要調侃一句,你讓我醫治大女兒還是小女兒啊,可是現在他面對的是平海省的大老闆,不苟言笑的顧允知,張揚不敢,他雖然性情張狂,可是也懂得何時應該收斂,否則那就是愚蠢,那就是跟自己的未來仕途過不去。張揚表現出少有的謙虛:“完全治好我不敢說,不過,通過我的治療半年後,顧養養應該可以緩慢行走,不依靠任何輔助的工具。”
以顧允知的鎮定功夫,此時雙目也不禁泛起微瀾。他的第一段婚姻並沒有帶給他任何的子女,在過去因爲被打成右派而導致結髮妻子的離去,下放期間一位女知青愛上了他,併成爲他的繼任妻子,所以生第一個孩子顧佳彤的時候他已經三十六歲了,三名子女之中他寄予希望最大的是顧明健,然而他的這個兒子似乎並沒有繼承他的政治基因,雖然在他的約束下沒有表現出其他官宦子弟那樣的紈絝,可是他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上進心,二十五歲仍然渾渾噩噩,庸庸碌碌的混日子,大女兒顧佳彤骨子裡卻是充滿了倔強好強的血液,這樣的性情無論是政壇還是商場都註定她不會甘心居於人下,可她也沒能讓顧允知放心,她的丈夫魏志誠是東江捲菸廠副廠長,家世也非同一般,魏志誠的父親是平海工業大學的校長魏長嶺,母親也是平海工業大學的教授,可謂是書香門第。夫妻兩人如果只是一個人表現出強勢,也許這種婚姻可以保持平衡,可是顧佳彤和魏志誠都是不甘於人下之人,他們之間從結婚前就開始小摩擦不斷,到了近幾年,彼此間更是陷入了冷戰,顧佳彤最近已經在孃家住了一個月,這樣下去,他們的婚姻恐怕即將走到盡頭,張揚剛纔的那番話也解開了顧允知心頭的迷惑,倘若女兒和女婿之間至今都是那種關係,難怪他們的婚姻會淪落到現在的地步。
讓顧允知最爲揪心的還是這個小女兒,顧養養出生的時候,顧允知已經度過了人生中最落寞最低潮的時候,可以說這個小女兒是泡在蜜罐里長大的,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一直在衆人呵護下長大的顧養養,卻在三年前放學途中一輛飛馳的汽車撞中,從那以後,她的世界便完全發生了變化。
顧允知忽然想起一年前病重妻子彌留之際,抓着他的雙手,含淚囑託他的情景——允知,這三個孩子中,我最不放心的就是養養,這孩子單純、善良……可是命運卻對她這樣的不公平……允知……答應我……無論花費怎樣的代價……都要呵護她,疼愛她,讓她在這世上幸福的活下去……顧允知的心頭一陣陣發緊,他雖然答應了妻子,雖然他也一直儘量去做好一個父親的責任,可是他卻知道,無法讓養養快樂起來,養養嚮往的是自由,她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夠像普通人一樣站起來,一樣生活,她不想成爲他人的負擔。
所以顧允知在聽到張揚充滿信心的這句話時心頭也感到一陣欣喜,可他超人的理智馬上又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在官場中浸淫多年,他對人的判斷能力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眼前的張揚實在太年輕,如果不是他剛纔刻意顯露的本領,顧允知只會把他要在半年內治好養養的話當成一個笑談,可親眼目睹剛纔發生的事情之後,顧允知對張揚已經多出了幾分期待,他點了點頭道:“小張,那就多謝你了!”這句話意味着顧允知終於同意張揚爲女兒治病,也意味着他打算接受張揚的這個人情。放眼平海,想賣人情給顧書記的宛如恆河沙礫,不計其數,可是能夠讓顧允知樂於接受的卻是少之又少,他之所以願意接受張揚的好意,根本原因就是爲了他的女兒。
顧允知說完這句話,交代顧明健招呼張揚,然後轉身走上了樓梯。
張揚並不瞭解顧允知的脾氣和性格,可顧明健對老爺子的脾氣可謂是相當的清楚,能夠讓他出來親自接見,並陪着說兩句話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他也清楚老爺子之所以會對張揚如此客氣那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可從這一點也證明,張揚的確很有一套。
顧養養聽到父親答應讓張揚爲自己治病,整個人就像一隻歡快的小鳥,移動輪椅來到張揚的面前:“張哥,你什麼時候替我治病?”
顧明健不禁笑道:“你急什麼,張揚既然答應了你,他肯定不會反悔!”
張揚道:“現在吧!”他看了看顧明健道:“有沒有清淨點的地方?”
顧養養道:“去我畫室!”
顧明健本想跟着一起過去,張揚卻阻止道:“我治病的時候不習慣外人在場!”
顧明健不由得一愣:“我是他哥!”心說你狗日的打什麼主意?該不是對我妹妹圖謀不軌吧?可轉念一想張揚應該不是這種人,就算這廝圖謀不軌,諒他也沒有那樣的膽子。
顧養養笑道:“哥,算了,既然張哥不喜歡外人在場,你就呆着這兒等着。”
“憑什麼?”顧明健真的有些不滿了。
顧養養嫣然笑道:“張哥是你朋友,你居然信不過他?小說上都寫着凡是武林高手治病的時候都害怕外人看到。”小妮子極其單純,一絲一毫的邪念都沒有。
顧明健最終還是沒有跟着過去,一來是妹妹這樣說,二來他料想張大官人也不敢做出什麼非分的舉動。
顧養養的畫室就位於後院的花園中,畫室的頂棚全部是用玻璃搭成,採光很好,雨點敲擊在玻璃頂棚上發出咚咚的聲音,無形之中拉近了人和自然之間的距離,讓人感到發自內心的愉悅。室內放着畫架和寫真用的石膏靜物,張揚在四周牆壁上掛着的油畫和素描前流連,發現顧養養繪畫的水平相當的高超,張揚讚道:“畫得真好,我看那些國畫院的大師都不如你!”
顧養養銀鈴般笑了起來:“張哥,我這是西洋畫和國畫不同。”
“畫種不同可是給人的美感卻是殊路同歸!”張大官人的這句話包含着平凡的哲理。
顧養養若有所思。
張揚來到她的面前,低聲道:“養養,在我給你治病之前,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顧養養純真的美眸望着張揚,一直以來她對外界對於陌生人都有着一種發自內心的畏懼感和排斥感,可是她對張揚卻沒有產生任何的防範,只覺着他值得信賴,她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張揚壓低聲音道:“我給你治病的具體過程你不可以告訴任何人,甚至包括你的家人!”
顧養養有些迷惑的看着張揚,可她仍然堅定的點了點頭。
張揚蹲下身去,指了指顧養養的雙腳:“可以嗎?”
顧養養點了點頭。
張揚伸手捧起她的左足,除下她的鞋襪,顧養養長期得不到運動的雙腿已經萎縮,腳掌很小,蒼白而瘦削,其上找不到任何生命的紅潤,張揚把她的雙腳放在自己的膝蓋之上,輕聲道:“養養,我會幫助你疏通雙腿的經脈,可是想要恢復如初,除了我的幫助和藥物的輔助以外,還需要你自己的努力,我會教給你一套練氣的功夫,你要認真修習,我相信半年內應該可以幫助你重新站起來走路。
顧養養一雙明眸發亮。
張揚用雙手握住顧養養蒼白的腳掌,潛運內力,顧養養一直沒有知覺的腳掌忽然感到一陣刺痛,她的秀眉不禁顰起,仔細分辨着這種感覺,遊絲般的熱力從她雙腳的涌泉穴透入,向上進入申脈、懸中、陽輔、光明,上溯陽明泉、中演、風市直至環跳。
顧養養冰冷的下肢漸漸被這股熱力拓展開來,隨着熱力的拓展,疼痛也是越來越強烈,顧養養無疑是個堅強的女孩子,她緊咬下脣,俏臉蒼白,額頭上已經滿是冷汗,可在整個治療的過程中卻始終保持一聲不吭,張揚用內力幫助顧養養疏導下肢的經脈三個周圈,雖然僅僅過去了十五分鐘,他的體力消耗也是巨大,身上的T恤也被汗水溼透,如果不是顧養養的純真和善良感動了他,這廝纔不會如此賣力呢。
張揚並不知道,在他爲顧養養治療的時候,一雙眼睛正在默默窺視着畫室內發生的一切。
顧允知並不是有意要窺視張揚爲女兒療傷的過程,處於對女兒安全的擔心,在修建畫室的時候,他就悄悄讓人安裝了監控系統,這件事他並沒有告訴任何人,作爲父親,他了解女兒倔強的性情,假如養養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堅決反對的,她害怕別人的照顧,害怕別人的關心,因爲那樣會讓她感覺到自卑感覺到成爲大家的負累,這種害怕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種抗拒。
顧允知望着屏幕上女兒痛楚過後欣然的笑容,他冷峻的脣角不覺露出一絲會心的笑意,通過剛纔的觀察,他幾乎能夠斷定張揚應該是一個身懷絕技的高人,不過這廝似乎並不想把他的這身本領公諸於衆,顧允知看到了希望,他帶着女兒無數次去走訪過名醫,可是每次治療的結果都是失敗,甚至女兒的雙腿從未有過感覺,女兒剛纔的表情讓他相信,她竟然感覺到了疼痛,這對養養來說意味着一個可喜的進步。
顧家除了顧允知和顧養養之外,其他人對畫室內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顧佳彤聽說張揚單獨爲妹妹治病,恨不能馬上衝進去,幸虧顧明健阻止了她,顧佳彤對張揚顯然抱有極大的怨念,這也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她在家裡經營了這麼多年的假面被這廝毫不留情的給撕了下來,如果不是她足夠堅強,這樣的打擊幾乎可以讓她崩潰,顧佳彤咬牙切齒道:“明健,你那裡找來的這個傢伙?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顧明健理解大姐對張揚的怨念,話說,誰讓人家揭穿了隱私也會惱羞成怒,他臉上堆着笑,可這笑容在顧佳彤看起來也好像是對自己的諷刺,顧佳彤咬了咬嘴脣道:“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顧明健這個冤枉,叫苦不迭道:“姐,我可沒招你沒惹你!你幹嘛連我一起罵在裡面?”
顧佳彤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他要是敢打小妹的主意,我讓你好看!”
顧明健苦笑道:“姐,您這是哪跟哪,胡說八道什麼?”
姐弟兩人正在口角的時候,張揚推着顧養養從裡面走了出來,顧養養的小臉紅撲撲的,脣角掛着甜甜的笑容,從她的樣子就可以知道小丫頭的心情一片大好,顧佳彤原本想衝出去問責的話只能有嚥了回去。
張揚看到雨差不多也停了,於是提出告辭。
顧養養依依不捨道:“張哥,你明天還來嗎?”
張揚點了點頭道:“明天我還會幫你治療一次,對了,交待你的事情你千萬不要忘了。”
顧佳彤充滿敵意的看了張揚一眼,然後陪着顧養養返回房間,顧明健向張揚充滿歉意的笑了笑:“別介意啊,我姐就是那個脾氣!”
張揚笑道:“是我活該,我不該把她的事兒說出來!”
顧明健大笑起來,這時候張德放打來了電話,約他們晚上去福德樓吃飯,顧明健忍不住罵了一句:“我說張德放,你這人真沒創意,中午在那兒吃,晚上還在那兒,你有毛病啊!”
電話那頭張德放笑道:“這證明我這人念舊,還有,晚上把顧董請出來,我想託她點事兒。”張德放口中的顧董就是顧佳彤。
“你自己不會跟她說?”
“顧董架子大,我請不動她!”
顧明健答應下來,掛上電話就把張德放的邀請告訴了張揚,張揚聽到顧佳彤也去,不禁有些猶豫,畢竟和這麼一位對自己充滿敵視的女人坐在一起吃飯不是什麼舒服的事情,可想想人家張德放也是滿懷誠意,實在有些卻之不恭,張揚已經越來越意識到經營自身關係網的必要,想往上走就必須將這面關係網不斷地放大。而顧家是他在東江所遇到的一個最大的契機,如果能夠把握住這個機會,他未來的仕途之路必然會順利許多,張大官人並沒有想刻意利用這個機會,可是機會既然擺在了自己的眼前,也沒理由放過不是?
距離晚飯的時間已經很近,張揚於是就打消了返回酒店的念頭,因爲手機被雨水浸透,不能正常使用,這會兒收到了不少的傳呼,利用顧家的電話一一回了過去,其中一個電話是李長宇的,趙靜是李長宇的乾女兒,他表示下關心也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不過李長宇看到張揚電話號碼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作爲一位常務副市長,對省長省委書記的電話那是耳熟能詳,所以一看到號碼馬上就聯想到了什麼,他強行抑制住詢問張揚的念頭,寒暄了幾句,掛上電話,然後迅速找到他的電話本,當李長宇證實這個號碼的確是省委書記顧允知的電話,李長宇陷入驚喜參半的狀態之中,驚的是張揚居然能夠和省委書記攀上關係,更證明此子絕非池中之物,喜的是,自己和張揚的關係一直都很不錯,如果真的能夠通過張揚和顧允知搭上關係,對自己以後的仕途肯定大有幫助。短暫的喜悅過後,李長宇很快又冷靜了下來,他忽然想起自己走到今天這一步,和省委書記顧允知沒有任何的關係,省長許常德起到了關鍵的助力作用,自己就算排隊,也應該排在許常德的隊列中,李長宇開始掂量了顧允知的年紀,然後把顧允知和許常德之間做了一個全面公平的比較,李長宇很快就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已經屬於許常德的陣營。政治上,最忌諱的就是左右搖擺不定,尤其是像他這樣級別的幹部,顧允知的權力已經達到巔峰,而許常德還有很大的可能再進一步,人不能只看到眼前,還要看得長遠,雖然如此,張揚爲何會跟顧允知搭上關係仍然深深困惑着李長宇,他下定決心,等下次見到張揚的時候,一定要問個清楚。
這兩天是許常德最爲鬱悶的日子,他吃了一個暗虧,這種事情永遠無法擺上檯面,可是他卻清楚,這件事上讓他栽跟頭的真兇是顧允知,他惱火之餘,開始反思自己來到省城後的舉動,顧允知利用這件事敲打自己絕不是一時性起,他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遇到這個機會才趁機發難,許常德明白,自己在來到省城之後肯定在不同程度上觸動了顧允知的利益。
冷靜下來之後,許常德開始反思自己在處理這件事上所犯下衝動和幼稚的錯誤,以他的年齡,以他的地位,本不該犯下這樣的錯誤,爲了一個女人太不值得。
然而許常德得出這個結論的過程卻是極其痛苦的,他從沒有如此看重過一個女人,海蘭在他心中的地位顯然是極其重要的,一直以來他把海蘭視爲自己的私有財產,認爲自己可以主宰她的前途和命運,可現在他才知道,這女人早已背叛了自己,這不次於在他高貴的面孔之上狠狠甩上了兩記響亮的耳光,這樣的行爲已經超越了他可以忍耐的底線。
許常德仍然決定見海蘭一面,他需要一個解釋,他無法接受一個女人這樣對待自己。
海蘭靜靜把一個牛皮信封放在許常德的面前,她美眸波瀾不驚,昨天夜晚發生這麼大的事情換成別人早已崩潰,然而海蘭堅持住了。
許常德拿起那個信封,將其中的東西倒在茶几之上,裡面是一串鑰匙,一張存單,許常德的內心彷彿被人用刀狠狠捅了一下,他明白這意味着什麼,這個女人要和他徹徹底底的劃清界限。
海蘭輕聲道:“你給我的別墅我從未去過,這些錢,我一分沒有動過,我欠你的已經還清了,以後你不要再糾纏我!”
許常德陰沉的雙目閃過一絲怨毒,血絲瞬間佈滿了他的雙目,他慢慢點了點頭,抓起鑰匙和存單狠狠扔在了地上:“你欠我的永遠都還不清!”
海蘭淡然一笑,她咬住蒼白的脣:“這五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痛苦和折磨中活着,你帶給我的全都是噩夢,你幫助過我,可是我也付出了自己的青春,你給我的我不再需要,我要的是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你離得開嗎?你的地位你的名聲你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我可以給你,我一樣可以把他們收回!”
海蘭站起身:“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我已經從省臺辭職了,你不需要勞心勞力的收回。”
許常德最深層的憤怒被她激起了,望着向門外走去的海蘭,他忽然喪失了理智,他衝了上去,一把抓住海蘭的短髮,大聲怒吼着:“賤人,爲什麼要背叛我?爲什麼要背叛我?”
“放開我!”
許常德揚起手狠狠給了海蘭一個耳光,海蘭的身體失去平衡仰首倒了下去,她重重摔倒在茶几上,茶几的玻璃檯面裂得粉碎。
許常德愣了,望着臉色蒼白的海蘭,他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一灘殷紅色的鮮血從海蘭的腦後流了出來,迅速在地面上擴展開來,海蘭的嘴脣一張一合,她眼前的空間忽然變成了一片空白,這空白的空間中,只剩下張揚一個人的身影,海蘭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