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男兒有淚不輕彈

張揚開着自己的吉普車把他們帶到了上清河村,安志遠特地讓張揚到村口牌坊處停車,下車後拿起相機對着牌坊拍了幾張照片。

張揚把從老支書劉傳魁那裡聽來的典故說給安志遠聽,安志遠不禁哈哈大笑起來,他搖了搖頭道:“這牌坊是大清朝乾隆年間那會兒才立起來的,爲得是紀念上清河村的一位老寡婦,那寡婦生了三個兒子,兒子很小的時候,她丈夫就過世了,寡婦生的美麗非凡,不少人勸她趁着年輕改嫁,可是都被她拒絕,後來這位寡婦含辛茹苦的把三個兒子撫養成人,三個兒子都考中了進士,做了大官,乾隆爺有感於寡婦的貞潔,所以就御賜了這座牌坊。”

安語晨道:“爺爺,我小時候就聽你說過這個故事,原來牌坊就立這裡!”

安志遠拍了拍牌坊的柱子道:“我記得小時候還能看清上面的一些字跡,現在早已被風雨侵蝕的模糊了,什麼都看不清了,真是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啊!”

安語晨對這座古牌坊很感興趣,站在牌坊前拍了幾張照片。不過這丫頭十分奇怪,拍照的時候也卡着墨鏡帶着口罩,看得張揚很是納悶。

這廝笑眯眯道:“你這麼喜歡牌坊,不如勸你爺爺投資家鄉,我也給你立一座!”

安語晨瞪了他一眼,根本沒搭理他。

安志遠笑道:“這牌坊豈是能隨便立的?古時候那都是貞潔烈女纔有資格立牌坊!”

安語晨一聽這話可不樂意了:“爺爺,你怎麼說話呢?我難道不是貞潔烈女嗎?”

安志遠和張揚同時笑了起來,安語晨一張冷臉對着張揚道:“你笑什麼?”

張揚一臉的無奈,麻痹的我笑也得罪你?不就是個殖民地出來的資產階級小千金嗎?惹惱了老子,我他媽找機會專政了你!當然張大官人只是在心裡想想罷了。

這時候上清河村婦女主任劉信娥騎着自行車從牌坊旁經過,看到了張揚,慌忙下了車子,滿臉笑容道:“張主任,您怎麼來了也不事先通知一聲?”劉信娥最近接連舉報了幾個超生案例,從計生辦得到了一筆獎金,也是張揚重點提出表揚的先進工作者,張揚是她的直接領導,看到張揚前來自然表現的十分熱情。

張揚笑道:“又不是爲了公事,這不,我大爺來了,我帶着他到處轉轉看看!”

安志遠暗笑這小子真能胡說,自己搖身一變成他大爺了。

劉信娥看了看安志遠又看了看捂得嚴嚴實實的安語晨:“這位是……”

“我侄女!”張揚大言不慚的說。

安語晨差點沒被他氣得閉過氣去,這廝厚顏無恥的佔自己便宜呢,可當着劉信娥的面也不好說穿這件事,只能透過墨鏡又狠狠瞪了張揚兩眼,假如她的目光是刀子,這時候張揚已經被她戳成了馬蜂窩。

安志遠果然是一隻老狐狸,順着張揚的話說道:“你好,我是江城市文聯的,來這裡是爲了蒐集一些素材,寫本小說。”

劉信娥一聽安老是作家,馬上雙目生光,畢竟在這些淳樸的鄉民眼中文化人的身上都披着一層神聖的光環,劉信娥有些激動道:“老先生來這裡可算來對地方了,我們上清河村是個文化歷史悠久的地方,咱不說別的,單說這牌坊就有幾千年的歷史了……”其結果自然是把張揚說過的典故又說了一遍。

安志遠耐着性子聽完,不過這老爺子的涵養還是讓人佩服的,聽劉信娥廢話了半天,愣是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不耐煩的神情,安語晨始終蒙着臉,所以看不清她的表情,張揚卻是聽得氣悶,終於忍不住打斷劉信娥道:“老支書在嗎?”

“沒在,去縣裡了!”

安志遠微笑道:“我聽說過去這裡出過一位抗日英雄孫二孃,不知她是不是上清河村的?”

劉信娥不由自主向安志遠看了一眼,她低聲道:“有倒是有過,不過早在抗日戰爭那會兒她就抱着手榴彈跟日本人同歸於盡了。”

安志遠低聲道:“她的墳在這裡嗎?”

劉信娥搖了搖頭道:“早沒了,那個孫二孃聽說是當年馬匪頭子安大鬍子的女人,安大鬍子死後,她就隱姓埋名的在上清河村住了下來,她炸得也不是日本人,而是幾個打她主意的漢奸,那幾個人看到孫二孃孤兒寡母的,對孫二孃生出邪念,你想孫二孃是當過安大鬍子壓寨夫人的,那性子可不是一般的剛烈,抓住一個手榴彈就拽響了,幾個想欺負她的漢奸一起被炸上了天。”

安志遠點了點頭道:“孫二孃沒有親人嗎?”

劉信娥嘆了口氣道:“聽說有個兒子,不過爆炸之後她兒子也沒影了,有人說死了,也有人說逃了,不過這麼多年也沒聽到任何的消息,看來是死了。”

劉信娥忽然想起家裡的豬還沒有喂,向張揚告辭後慌忙去了。

張揚在一旁聽出了些許的門道,難道這個安志遠就是安大鬍子和孫二孃生下的那個?這事涉及人家的隱私,不好問出口來。

安志遠向安語晨道:“知不知道她爲什麼叫孫二孃?”

安語晨充滿迷惑的搖了搖頭:“爲什麼?”其實張揚也是滿心的疑惑,不過這是人家的家事,他不好問,也沒資格問。

安志遠道:“她是我的繼母,我爹娶她的時候,我已經十歲了,她對我很好,我一直都叫她二孃,喊得時間長了,所有人都跟着我稱呼二孃,甚至忘記了她本來的名字,黑風寨被清剿的時候,我爹和兄弟們多數戰死了,我本以爲只有自己逃了出來,88年回來的時候,才聽說了孫二孃的故事,原來二孃也逃了出來,她還帶着我的弟弟。”

安志遠說到這裡不由得有些傷感,他深深舒了一口氣道:“二孃死了,看來在黑山子我再也沒有親人了。”

張揚本想說點諸如咱們家鄉人都是安老的親人,可轉念一想,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人家聽得多了,說出來反而讓人感到虛僞,有故意套近乎的嫌疑,乾脆就保持沉默。

安語晨聽完孫二孃的事蹟頗爲感動,她一激動滿口的廣東話就衝口而出,嘰裡咕嚕的張揚也沒聽清楚她說啥,瞪着一雙大眼呆呆看着她。

安老笑了起來,他點了點頭道:“是啊,應該爲二孃立一座牌坊!”

張揚這才明白,搞了半天這丫頭嘰裡咕嚕的是要給她二祖奶奶立牌坊呢。想想也是一件好事,那啥……這立牌坊也算是投資不是,也算給招商辦開了一個好頭。

張揚陪着安老在上清河村轉了一圈,來到了當年孫二孃老宅的地址,現在隨着村子格局的變化,已經變成了一片荒地,安志遠在那塊荒地上站了好久,來到張揚的身邊提出了一個請求:“張主任,我有個願望!”

張揚點了點頭道:“安老請說!”

安志遠道:“多年以來我都有一個願望,我想找到我父親的屍骨,把他和二孃葬在一起,現在總算找到了他老人家的屍骨。”

張揚明白了安志遠的意思,孫二孃在拉手榴彈之後,人就變成了飛灰,估計她的骨灰也就是在這一塊兒了,把安大鬍子的墓移到這裡,也就等於給他們兩人合葬了。

安志遠看來早就有了這樣的想法,現在父親的墳墓也找到了,合葬的條件也已經成熟,所以安志遠提出想要買下這塊地修建墓地,另外再準備在村口修一座牌坊。

張揚想都沒想就應承了下來,只要能哄得安老高興,讓他在春陽投資,這點條件根本算不上什麼。話說這春陽上到縣委書記李長宇,下到這上清河村的老支書劉傳魁,跟他的關係都很不錯,要塊墓地,還不是分分鐘搞定的事情。

安志遠也並不急着要走,最近他還要在江城範圍內考察一下,言語中透露出他已經有在內地投資的意思,張揚真正關心的是讓他把投資放在春陽,若是這筆資金投到了別處,那肯定不會算成他的政績了。

離開黑山子鄉之前,安志遠把聯繫方式留給了張揚,由此可以看出他對小張主任還是十分欣賞和信任的,不過安志遠也有一個要求,在他沒打算正式在春陽公開露面以前,張揚不可以暴露他的行蹤,他想利用一週的時間在江城市城區以及六縣好好看看,在不受外界干擾的情況下,客觀的評估一下各地的經濟發展狀況。

送走安志遠爺孫兩個,張揚回到鄉政府看到上上下下還在忙着打掃衛生,爲安老的到來做着積極的準備,心中不禁暗暗發笑,想想那個安志遠也的確有些性格,政府部門整天說實事求是,可做得盡是一些表面文章,人家安老爺子的行爲這才叫務實。

於秋玲出現在三樓的陽臺上,微笑着向張揚招了招手:“小張,你來一下!”

信任鄉長大人召喚,張揚豈敢不從,至少在表面上還要做出恭恭敬敬的樣子,在許多人羨慕的眼神中來到鄉長辦公室。

於秋玲從抽屜裡拿出一打加油票地給了他,張揚多少有點兒受寵若驚,有道是無功不受祿,於鄉長肯定不會平白無故給自己那麼多加油票,張揚小心翼翼道:“於鄉長有什麼吩咐?”

於秋玲笑了起來:“合着給你點東西就一定要讓你做事啊,小張啊小張,你這人太現實了吧?”她這麼一說,張揚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嘿嘿笑道:“我這是感動,士爲知己者死,我願爲於鄉長上刀山下火海,皺一下眉頭的那是孫子。”心中卻暗忖,這於鄉長千萬別是看上了自己的姿色,讓他英勇獻身。給徐副縣長帶綠帽子的勇氣他倒是有,可這於鄉長長得也太殘了點,咱說啥也不能從。

於秋玲早就領教過張揚的伶牙俐齒,微笑道:“等會兒你跟我回縣城去一趟!”

張揚痛快的點了點頭,人家給了他這麼多油票,給她當回司機也是應該的,暗自慶幸,幸好不是看中了自己的姿色。

於秋玲小聲解釋道:“王書記這幾天就要走了,今晚你徐哥在金凱越訂了位子,給王書記送行,這件事別讓其他人知道。”

張揚心裡這個舒坦,看來人家於秀玲能夠當上鄉長絕不是偶然,不但身後有人,說話也讓人如沐春風,一句你徐哥就把和張揚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而且放着現成的司機不用,而是用張揚的吉普車,這意味着她把張揚當成自己人,也可以說,整個鄉政府她只把張揚當成自己人,這對張揚的意義更是非同小可,證明王博雄走後,張揚在黑山子鄉仍然擁有絕對的靠山。

不過張大官人也沒有什麼感激涕零的心思,爲了於秋玲上刀山下火海,也就是那麼一說,傻子纔會那麼幹呢,自己現在雖然只是個掛名招商辦副主任,可一旦搞定了安老投資的事情,從黑山子鄉走出去肯定是百分百的事情,再說他的背後有縣委李書記撐着,根本無需巴結一個剛剛上任的女鄉長。

下午四點鐘的時候張揚就開車帶着於秋玲回到了春陽,於秋玲讓張揚把車停在了縣工商局,去和她丈夫徐兆斌會和。

距離晚上吃飯還有一段時間,張揚開車去了縣中,上次陳崇山託他給陳雪捎的東西一直都沒有來得及送呢,受人所託忠人之事,張揚對陳崇山的人品做派還是十分敬重的,他交代的事情,自然格外上心。

張揚把吉普車停在縣中校門口,想想這幾個月,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從一個一名不文的窮小子,現在也算是小有身份的鄉計生辦主任,縣招商辦副主任,連汽車也混上了,雖說是個報廢吉普,可那也是四個輪子不是。張揚意識到自己有些沾沾自喜的情緒時,馬上提醒自己一定要戒驕戒躁,謙虛謹慎,只有這樣在政治上才能取得更大的進步。

放學的時候,陳雪和趙靜一起從校園中走了出來,自從上次愛神卡拉oK事件之後,兩人的關係就變得親密了許多。

趙靜率先發現了站在吉普車前的張揚,興奮地揮了揮手,向他快步跑了過來。

陳雪看到停下腳步遠遠站在樹下等着趙靜,並沒有走過去的意思。

張揚捏了捏趙靜白嫩的臉蛋,又習慣性的揉了揉她的頭髮。

“哥!討厭了,把人家頭髮都弄亂了!”趙靜把書包交給張揚,對着吉普車的反光鏡整理了一下頭髮,這才欣喜的看了看那吉普車:“我聽媽說你有車了,就是這輛?”

張揚點了點頭,笑道:“最近學習怎麼樣?緊不緊張?”

趙靜嘆了口氣道:“整天做卷子,幸好有陳雪幫我,感覺最近還是有些進步的。”

“放心吧,你一定能夠考上大學!”張揚對弄到保送名額有着相當的把握,不過這件事在沒有確定前還是不能告訴趙靜。

“希望能夠考上!”趙靜自己顯得沒多少信心,她小聲道:“我打算報考江城師範學院,二類本科。”

張揚笑道:“報考志願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對了,陳雪準備考那所大學?”

趙靜的眼睛在張揚身上轉了轉,臉上卻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哥,你爲什麼不問她自己啊!”她轉身向陳雪招了招手道:“陳雪,過來啊,我哥有話問你呢!”

陳雪這才慢慢走了過來,她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衣,灰色的褲子,樸素而簡潔,然而再普通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掩蓋不住她清麗絕倫的氣質,臉上仍然是那幅冷冷清清的表情,清澈純淨的美目中沒有一丁點兒的波瀾,彷彿任何人的出現都引不起她情緒上絲毫的波動。

張揚已經多次領教過她冷冰冰的性子,也沒有在意,從吉普車上取出了陳崇山託他帶來的東西:“你爺爺讓我帶給你的,他讓我告訴你,學習不要太刻苦了,要注意勞逸結合。”

陳雪脣角總算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謝謝!”說完又沉默了下去。

跟陳雪相對張大官人不由得感到有些氣悶,如果他不主動說話,場面會一直這麼冷下去,他低聲道:“謝謝你幫助趙靜溫習!”

陳雪點了點頭,轉向趙靜道:“我先回宿舍了!”

張揚無奈的笑了笑,怎麼說自己也多次幫助過她,可每次見到她,這丫頭總擺出一幅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難道自己上輩子跟她有仇?

趙靜望着陳雪遠走的背影笑道:“哥,你別生氣啊,她就是這個脾氣。”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趴在張揚耳旁小聲道:“前兩天海蘭姐來我們學校採訪了,看到我還專門問我的學習情況呢,哥,她真漂亮,是你女朋友嗎?”

張揚愣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她這個問題,想了想方纔苦笑道:“胡說什麼,人家是大明星,當紅女主播,我是個小小的鄉幹部,就是我想跟人家發展,人家也看不上我啊!”

趙靜卻道:“我看她對你挺好的,陳雪也這麼看,我們都覺着你們挺般配的!”

張揚心頭一陣莫名的激盪,可面孔卻故意板起來:“我說丫頭,難怪你成績老上不去呢,原來整天就知道瞎琢磨這些事兒!”

“我不是關心你嗎?”

“打住啊,我告訴你,現在是高考關鍵的衝刺階段,別整天沒事就胡思亂想。”傳呼忽然響了,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海蘭打來的。

張揚擰了擰趙靜的鼻子,這纔去公用電話亭內給海蘭回了電話。

“小張主任,怎麼回春陽也不告訴我一聲啊!”海蘭的語氣充滿了興師問罪的味道。

張揚呵呵笑了起來,想不到海蘭的消息倒是靈通,自己和於秋玲剛回來沒多久,她怎麼會知道?張揚透過公話亭的玻璃四處張望着,以爲海蘭就在附近,可是看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她的倩影,低聲道:“剛到,這不,給人送了點東西,正在縣中門口呢。”

海蘭道:“這幾天你幹什麼去了,週六也沒有過來?”

張揚這纔想起自己跟楚嫣然去北原的事情並沒有事先告訴海蘭,不過這事兒也怨不着他,海蘭一直都不讓他主動和她聯繫,想起這件事張揚不由得感到一些沮喪,自己雖說和海蘭有了那層關係,可是卻見不得光,想想兩人在一起除了那事兒還真沒有其他的交流。

海蘭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轉移話題道:“今晚回去嗎?”

“不回去了!鄉里幾個人在金凱越給王書記送行,噫!你怎麼知道我來春陽呢?”

海蘭不無得意的笑道:“我是做記者的,你的一舉一動休想漫過我的眼睛。”說完她才解釋道:“牛文強剛纔給我打電話,邀請我去吃飯,我是從他那裡得知你來春陽的。”

張揚這才明白海蘭怎麼知道自己的行蹤,笑道:“要不我去接你一起去金凱越吃飯?”

“算了,我已經回過牛文強了,晚上我還有點其他事情,不去了,再說那種嘈雜的場合我也不喜歡。”

張揚想想她不去也好,畢竟海蘭不希望別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終日這麼出雙入對的就算是別人不說,心裡肯定也會有想法,兩人聊了幾句,張揚提出結束後去海蘭家裡找她,海蘭卻有些猶豫道:“算了,你還是玩得開心點,我今晚可能要通宵加班。”

掛上電話,張揚心頭隱隱感到一陣失落。

晚上的送行宴會,張揚也表現的心不在焉,徐兆斌、於秋玲、王博雄、甚至連牛文強的老爺子牛學東也抽空冒了一個頭,人家隨便哪一個的身份地位都要比小張主任顯赫,張揚明白自己不是今晚的主角,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始終想着海蘭的事情,內心始終沉浸在失落的氛圍中。

徐兆斌夫婦通過這樣的形式繼續在春陽划着自己的圈子,馬上徐兆斌就是副縣長了,他要爲日後的升遷做好準備,仕途之路宛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決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鬆懈。

王博雄也是個在體制中打拼多年的沙場老將,這次託了小張主任的洪福才混上了稅務局局長,在過去,這個肥缺是他做夢都不敢想象的,徐兆斌通過這種方式向他示好,等於主動邀請王博雄加入到他的陣營之中,王博雄明白,可是王博雄卻不敢這麼盲目的選定立場。

春陽縣雖然不大,可是縣裡各領導之間的關係更是錯綜複雜,王博雄能有今天的位置是因爲他選對了立場,站在了縣委書記李長宇的隊伍中,李書記即將前往江城赴任,日後在春陽的打拼,王博雄肯定要面臨着一個重新站隊的問題。徐兆斌雖然是新提的副縣長,可王博雄對他卻沒有足夠的信心,這表現在於秋玲在鄉長選舉前暗箱操作的一系列事件上,連王博雄和耿秀菊的私情都被捅到了縣紀委,王博雄雖然沒有足夠的證據,可是對徐兆斌兩口子還是充滿提防的。在王博雄的概念裡,他們兩口子屬於那種表面和和氣氣,背地裡不擇手段的人,跟這種人爲伍,無異於與虎謀皮,時刻都要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

有了這樣的基調,酒宴就很難盡興,表面上大家都是一團和氣,可實際上誰都在提防着對方,虛情假意的寒暄了兩個小時後,這場宴會終於結束。

王博雄似乎喝高了,走路都顯得搖搖晃晃,張揚主動提出送他回家,上了張揚的吉普車,王博雄一雙迷朦的醉眼馬上變得深邃而明亮。

張揚馬上意識到這廝剛纔根本是在裝醉。

“於秋玲兩口子不簡單!”王博雄的這句話說的有些突然。

張揚愣了愣,隨即笑了起來。

王博雄現在已經開始以局外人的眼光看待黑山子鄉的事情,這黑山子鄉唯一能夠讓他感到親切感的就是張揚,這不僅僅因爲張揚在他提升中起到關鍵作用,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這個年輕人和他並沒有任何的利害衝突,既然張揚還要繼續在黑山子鄉走下去,作爲前輩,王博雄就有必要提醒他兩句:“政治上也要提防兩種人,一種是小人,一種是女人。”

他雖然沒有點名,張揚還是領悟到他在暗指徐兆斌兩口子,一個是小人一個是女人,這兩人的組合殺傷力可見一斑。

王博雄點到即止,並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深入下去,低聲道:“聽說李書記快去江城了?”

張揚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您來春陽,誰來接替您的工作?”

王博雄笑了起來:“原西樓鄉鄉長祝慶民,老人了,估計黑山子鄉是他的最後一站。”說這句話的時候,王博雄的內心中充滿了得意,政治上提升一小步,眼界就已經提升了一大步,現在他已經放眼於春陽全縣,這就是大局觀。

張揚把王博雄送到了他家樓下,王博雄客氣的邀請張揚上去坐坐,雖然他的確有幾分誠意,可張揚心裡一直惦記着海蘭,婉言謝絕了他的好意。

來到最近的公話亭,張揚給海蘭家中打了電話,電話始終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給她打傳呼也如同石沉大海,十多分鐘也沒有迴音。於是張揚又給電視臺新聞部打電話,讓他詫異的是,海蘭並沒有上班。

就在張揚準備放棄了的時候,海蘭終於給他回了一個傳呼:“我在鴻雁塔!”

鴻雁塔位於春水河畔,也是春陽的有名地標之一,和鴻雁塔一樣有名的是塔下的夜市,沿着春水河而建,是春陽老百姓晚上最喜歡去的地方。

張揚驅車來到鴻雁塔下的時候,夜市已經開始散場,攤主小販們也開始收攤,張揚逆着稀稀落落的人流向塔下走去,終於在人羣中遭到了海蘭的影子。

海蘭身穿墨綠色高領毛衣,紅黑方格披肩,黑色皮裙,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形單影隻的站在路燈下。顯得如此無助,如此彷徨。

雖然是逆光而立,張揚仍然能夠看到她眼中憂傷,他大步走了過去,在海蘭的對面停下腳步,兩人彼此對望着,海蘭輕輕咬了咬下脣,憂傷的目光中浮現出一絲淡淡的暖意。

張揚握住她冰涼的小手,海蘭黑長的睫毛垂了下去,將俏臉藏在披肩之中,牽着張揚的手向鴻雁塔走去。周圍已經沒有路人,張揚用力一牽,將海蘭擁入自己的懷中,海蘭的嬌軀微微顫抖着,冰冷的俏臉貼在張揚溫暖的面龐上,一顆冰冷的心在張揚的溫暖下漸漸恢復了活力,她小聲道:“我以爲你不會來了……”

張揚捧住她的俏臉,凝望她的美眸:“爲什麼會這樣想?”

海蘭抓住他的手腕:“今天是我的生日!”

張揚這才明白海蘭的情緒因何而低落,低下頭在她的柔脣上輕吻了一記:“生日快樂!”

海蘭不無嗔怪的看着他:“小氣吧啦的,連禮物都沒有!”

張揚笑道:“你要什麼?”

海蘭擡頭仰望高塔:“好想去上面看看!”鴻雁塔因爲年久失修早已對外封閉,爲了防止遊人偷偷上去,現在連下面三層的門窗都已經用木板釘上。

張揚牽着海蘭的小手,圍着鴻雁塔繞了一圈,微笑道:“我揹你上去!”

海蘭望着高聳入雲的塔尖,搖了搖頭道:“怎麼可能!”

張揚蹲了下去:“閉上眼睛!抱緊我!”

海蘭順從的趴在張揚寬厚堅實的後背上,雙臂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張揚單手托住海蘭的玉臀,騰空躍起,右手抓住翹起的飛檐,然後一個全力的提縱已經來到二層,雖然身上揹負了海蘭,可是絲毫沒有影響到張大官人的動作,月光下,他宛如一隻遊牆的壁虎,在塔身之上縱騰飛躍,片刻功夫就已經來到了鴻雁塔的頂層塔尖之上。

海蘭雖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可是一顆芳心禁不住怦怦亂跳,她不敢睜開眼睛,直到張揚的身軀停穩,她的雙腳落在了實地,她才小心翼翼的睜開美眸。

卻見整個春陽都已經在他們的腳下,陣陣夜風從他們的身邊吹過,下方的燈火變成了螢火蟲般微弱,海蘭尖叫了一聲,嬌軀撲入張揚的懷中,牢牢抱住他的身體:“天哪!你是怎麼做到的?”

張大官人不無得意的笑道:“難道你沒有聽說過這個世界上有一門功夫叫做輕功?”

他環圍住海蘭的嬌軀,讓海蘭靠在自己的懷中,海蘭從最初的震駭中平靜了下來,睜開美眸,欣賞着這難得一見的夜景,站在塔頂,感覺到距離夜空如此之近,彷彿伸出手就可以觸摸到閃爍的星星,天地間好像就剩下了他們兩個,海蘭勾住張揚的脖子,轉過臉去,和張揚灼熱的脣熱吻在一起。

很快張揚就感覺到海蘭略帶鹹澀的淚水,他捧住海蘭美得讓人心醉的俏臉,抵住她光潔的額頭:“爲什麼要哭?”

“因爲高興……”

“只要你高興,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會陪你一起渡過!”張揚這這句話是表白也是一種試探。

海蘭溫婉的笑了,宛如一朵飽含露珠的百合花:“我從不相信承諾!”

“如果你不相信,我會從鴻雁塔上跳下去!”

海蘭的脣角帶着戲謔的笑意,張揚卻突然抱緊了她的嬌軀,縱身從塔上躍下,海蘭發出短促而惶恐的尖叫,然後抱緊了張揚的身子,耳邊風聲呼嘯,張揚的手臂卻在落下時準確無誤的抓住飛檐的一角,稍稍停頓之後繼續向下躍去,宛如一隻飛檐走壁的靈猿。

重新回到地面上,海主播還沉浸在張揚帶給她的前所未有的刺激之中,俏臉兒紅紅的,雙目盯住張揚。

“感覺怎樣?”張揚笑問道。

“我發現你不但是頭驢子,還是一隻猴子!”海主播如是說。

張大官人強調道:“做驢子我逃脫不了被你騎的命運,做猴子,我改變不了被你牽着走的命運,我認命!”

海蘭感覺到這廝的某部分又開始硬邦邦的頂着自己,伸手將蠢蠢欲動的那部分握住,眉眼含春道:“你這孩子,真不老實。”

深夜的春水河畔寂靜無人,停靠在樹林深處的綠色吉普車不斷晃動着,車內不時發出濃重的喘息聲,偶爾還會聽到極其壓抑酥媚入骨的呻吟聲,一隻白嫩的手兒猛然貼在吉普車的車窗上,然後近乎痙攣的扭曲着,似乎在釋放着所有的激情和力量,細嫩的手掌無力的脫垂下去,在車窗上留下一道長長的水印。

海蘭迷濛的眼神和張揚在黑暗中深情對望着,微啓的脣再度糾纏在一起……一切終於平靜了下去,水霧已經將車窗完全遮住,只剩下那個清晰的掌印,海蘭躺在張揚的懷抱中,臉上的潮紅仍然未能消褪,她玩弄着張揚的手指,輕聲道:“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壞蛋,這種事情你也想得出!” шωш .TTκan .¢O

張揚露出一絲微笑,說來慚愧,在春水河畔玩車震可不是他的創意,人家李書記和葛大隊早已成爲先行者,自己多少有點侵犯人家的知識產權。只有身體力行才知道這種活動的刺激和興奮,難怪人家這樣的身份都敢於冒險勇於嘗試,不過無論膽量如何,這樣刺激的活動還是要以身體爲基礎的,沒有一個強健的身板兒,這種高風險的行爲還是少嘗試微妙,話說……那啥……李書記不就是因爲活動過於劇烈差點兒沒命。

海蘭宛如一隻溫柔的小貓一樣蜷曲在張揚的懷抱中,只有和張揚在一起的時候,她才感覺到遠離了現實,她纔可以暫時忘記那種種的煩惱。

“張揚,我要走了……”猶豫再三,海蘭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張揚微微一怔,坐起身,扳過海蘭的身體,讓她轉向自己,海蘭明澈的美眸中盪漾着淚光:“下週我會去省臺報到!”

“東江?”張揚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了下去,東江是平海的省會,距離春陽直線距離有接近五百公里,在張揚的眼中那顯然是個遙遠的地方。

海蘭點了點頭,她看出張揚情緒的變化,主動握住張揚的大手,用自己掌心的溫度給他些許的安慰。

“爲什麼要走?”張揚有些激動地問。

海蘭有些不敢直視張揚的目光,黑長而蜷曲的睫毛垂了下去:“我來春陽只是短期借調,在我來這裡之前,就已經定下去省臺的事情,現在手續已經辦好了……”

張揚憤怒的打斷她的話:“爲什麼要走?”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悲傷和憤怒。

海蘭咬了咬下脣,她忽然感覺到自己的任何理由在張揚的質問下都變得那麼蒼白那麼無力。

一種前所未有的悲涼情緒在張揚的內心中蔓延開來,先是左曉晴,然後是海蘭,自己在她們的眼中竟然沒有值得留戀的地方,假如左曉晴的離去可以用迫於家人壓力來解釋,可海蘭呢?張揚明白自己對海蘭已經不僅僅限於肉體上的需求,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喜歡上了海蘭,雖然海蘭始終在逃避,可是他堅信只要自己努力,終有一天會讓海蘭對自己徹徹底底的敞開心扉,可現在海蘭要去東江,她不願給他機會,這是在逃避自己。讓張揚憤怒的是,海蘭甚至沒有提前把這件事告訴自己,也沒有徵求過自己的意見。

海蘭悄然整理了一下衣服,冷靜的表情平靜的目光更讓張揚感覺到一種被人漠視的憤怒,他無法接受,一個剛剛還在自己身下輾轉承歡的女人,轉眼間就可以變得如此冷靜如此理智,難道她真的從未對自己動情,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只是海蘭爲了排遣內心空虛的需要?

張揚的內心中產生了極大的挫敗感,在他過往的觀念中,女人是爲男人服務的,女人的一切要以男人的意志爲轉移,可是海蘭的特立獨行完全顛覆了他的這個概念。

海蘭輕聲道:“假如我讓你放棄你現有的一切,你會不會願意?”

張揚沒有回答。

海蘭繼續道:“我有我的理想,我有我的生活,我不會爲任何人而改變自己,我早已對你說過,我只愛我自己!”

張揚默默看着她,過了許久方纔低聲道:“你說得對,你不屬於春陽,更不屬於我,我送你回家!”他發動了引擎,汽車向遠處的燈火駛去。

來到春寧小區門口的時候,海蘭終於還是流淚了,她從身後抱住張揚的脖子,親吻着他冰冷的面龐。

張揚表情木然道:“姐,你到家了……”

海蘭點了點頭,一種刻骨銘心的疼痛在折磨着她的身心,她咬住櫻脣,強行控制住自己內心悲傷的情緒:“保重……”

張揚將車慢慢開向午夜的街頭,紅燈前踩下剎車,打開收音機,裡面傳來鄭智化沙啞而滄桑的歌聲:“一個人走向冷冷的夜,一個人走向長長的街,一個人在追尋什麼,不是別人是自己,一個人在祈求什麼,不是黑夜是愛情……”

紅燈綠燈交替變換,張揚並沒有意識到,吉普車仍然停在那裡不動,後面的一輛紅色夏利出租車不停摁着喇叭,司機搖下窗戶,憤怒的罵道:“我操你媽,等着下崽呢?”

張揚猛然推開車門大步走了下去,伸出手去一把揪住那名司機的衣領,把他整個人從車窗中拉了出來,摁倒在地上,一拳就砸在他的臉上,那司機被他打得滿臉都是鮮血,可是張揚分明已經紅了眼睛,揚起拳頭又是一拳一拳的打了下去。

“張揚!住手!”海蘭臉色蒼白的衝了過來死死抱住他的身體,張揚揚起的拳頭停頓在半空中。

那名出租車司機捂着流血的鼻子從地上爬了起來,他驚恐的看着張揚,這廝的眼神恨不能把他殺了。出租車司機連留下來理論的勇氣都沒有了,逃命似的衝入車內,迅速倒車然後向遠方衝去。

海蘭滿臉都是淚水,她握住張揚滿是血跡的拳頭,顫聲道:“張揚!”

張揚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攤開沒有血跡的左手,輕輕爲海蘭攏起被夜風吹亂的頭髮,低聲道:“回去吧,我沒事兒!”

海蘭靜靜站在街心,望着吉普車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淚水在她的俏臉上肆意縱橫,她蹲下去雙手矇住面孔大聲哭泣起來,這一瞬間,她感到周圍的世界似乎已經完全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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