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謫仙

鎮元仙府早已爲天下正道之首,於天元山建逍遙殿,史有三千餘年。鎮元仙府另據洞天福地三處,主脈九支,支派六十,號稱道徒三萬,其勢遍及天下。掌教玄都真人功參造化,道行圓滿,已有三十年未出逍遙殿一步。據傳玄都真人再有百年之功,即可飛昇有望,至少也可得尸解之果,實已爲當世正道第一人。

天元山又稱三元福地,傳說週迴三千里,上接雲天,乃神仙聚集之地。是以蹤跡杳然,世人難覓其蹤。又有人云,此處乃上天遣羣仙統治之所,可謂世外桃源,人間仙林。更有傳言,有人曾因機緣湊巧,誤入此間,偶遇仙人,習得那長生之術。

天元山諸脈延綿,方圓所及幾近萬里,連接名山大川無數,乃是地脈匯聚、靈物雲集之所。天元山當中而居,爲地脈匯聚之心。

天元山山勢清奇,險而不燥,縱是那根根筆直插天的險峰上也有汩汩清泉滴下。山巒之上,樹木繁茂,鬱鬱蔥蔥,奇花異草隨處可見。更有山泉飛瀑,清流溪澗映帶其間。山間長年雲霧籠罩,峰腰谷地又有無數山洞地泉,互相通連,不知其深幽。

天元山主峰名爲落月峰,高三千五百丈,方圓數十里,筆直插天,險峻之極,逍遙殿即建於此處。

落月峰周圍如衆星拱月般豎立着十二座山峰,隱合天地之數,天元山九脈弟子分居其中九峰,惟有修爲到了一定境界,方能移居逍遙殿中參修道藏典藉。

天元山腳,正是鎮元仙府宗門所在,左右分立八根玉柱。玉柱之上十六條神龍,張牙舞爪,栩栩如生,好似活物。

宗門之外,一團灰影略過,正是那鼠仙帶着李更雲來到此處。

鼠仙放下李更雲,然後扯起嗓子對着落月峰至高處喊道:“廣成老雜毛,你要的人,本仙給你帶來了!”

喊完,鼠仙看了看仍在昏睡的李更雲,把手往袖中掏了一下,摸出一方金印,往李更雲臉上一蓋,只見四個金色大字“鎮南鼠仙“。他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把金印一收,化作一團灰煙散去。

正當鼠仙喊話之時,在逍遙殿閉關的玄都真人張開雙眼,微微笑道:“師祖要的人來了!“隨後,他便起身,開啓逍遙殿門。鎮元仙府其餘八脈真人已經候在殿外。

“參見掌教!“八脈真人紛紛拱手向玄都真人行禮。

玄都真人以掌教之禮迴應,隨後便向其中一位年長的真人說道:“玄天師兄,當年師祖化虛登仙之時,留給我一句話,說是鎮南鼠仙會帶着一名弟子入山。方纔他喊話之時,我已用靈識探查過此子,又以紫微斗數算過此子的百世輪迴。偶得一絲天機,請玄天師兄將其接進山門。“

玄天真人頷首微笑道:“玄天領命!”

只一個呼吸間,玄天真人便將李更雲帶至逍遙殿內。

幾位真人不住的打量着李更雲,未有發現特別之處,只見李更雲額間隱有血光,應是剛犯了兇殺之禍,而李更雲臉上“鎮南鼠仙”四個金色大字,說明這就是廣成子留下話來要收的門人。廣成子都重視的人,爲何卻是資質平平,毫無道基。

“我來給諸位解惑。”正當衆人疑惑不解之時,玄都真人又開口了,“方纔我爲他算過百世輪迴因果,居然無從看清。十有八九是謫仙。”

這玄都真人剛說完,八脈真人皆是驚詫不已。

“不知掌教是否將他歸入太長宮?”玄天真人撇開驚詫,微笑問道。

“非也!“玄都真人搖搖頭說道,”此子的當歸入哪一脈,還是由列位真人決定吧。“

既然李更雲十有八九是謫仙之身,諸真人都是求道之士,如此一塊千古難求的瑰寶,哪裡肯輕易放過?況且一旦李更雲入了哪一脈,那麼這一脈就註定要出一位飛昇仙人,這又豈是一樁能求來的好事

然而諸真人俱是有涵養風度之人。雖然極想將李更雲納入自家一脈,卻又不好若市井小民,自賣自誇,失了身份。是以諸真人皆默不作聲,只是你看我,我看你。

大殿氣氛日漸凝重。

最後還是清靈真人最沉不住氣,朗聲道:“我清靈一脈功行最深,自當是我來指點此子。”

他話音未落,旁邊一位真人立刻道:“清靈真人玉靈劍法自然是厲害的,可是金丹大道、三清正法纔是飛昇之途,這一點上還屬我天守一脈居首。”

本來諸真人都是謙和之人,但此事委實關聯太大,這一開了頭,諸位真人立刻吵鬧起來,連那俗家的房子友、汪雲河也捲入進來,一時間七嘴八舌,好不熱鬧。

臨風真人好不容易纔自諸真人中搶得說話機會,立刻道:“我脈向於《三清玄黃經》最有心得,適於年輕弟子打根基,是以此子入我臨風一脈最是合適……”

臨風真人話音未落,房子友就插道:“臨風真人此話不妥,你那一脈中女弟子衆多,我看此子眼有桃花,長大了恐怕有些不妥……”

臨風真人聞言大怒,冷冷道:“敢問子友先生,如此說來,你那一脈中共有二十六位女弟子,豈不是已經不妥得很了?”

原本諸真人只是拼命地自吹自擂,但子友和臨風兩位真人一問一答,卻爲互相抨擊開了先河。於是逍遙殿中剎那間轟雷陣陣、電光隱隱,諸真人口中論道,手裡顯示,拼盡全力也要證明其它宗脈法門偏頗,惟有自己一脈才最是適合教導謫仙。形勢轉眼間直轉急下,眼見諸真人就要山門斗法、以定高低之際,玄都真人終於忍無可忍,重重地敲了敲紫檀木幾,殿中這才漸漸安靜下來。

八位真人中,有七位面有怒容,互相瞪視,惟有玄天真人面露微笑,根本沒有介入到諸真人的爭吵中去。只是他這笑容多少顯得有些尷尬。

玄都真人環顧一週,忽然嘆了口氣,道:“列位道友說得皆有道理,將此子放在哪一脈都既妥當,也不妥。然則輔佐仙人羽化飛昇,重登仙界乃是我鎮元仙府頭一等大事,實在輕忽不得。這樣吧,此子就暫歸玄天真人一脈,其餘各脈每月有兩天教導他的時間。待五年後宗內大考之時,再由他自行定奪入哪一脈門牆好了。”

出乎意料的是,七位真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儘管相互目光相觸時每每有暗雷劫火生出,倒都不反對李更雲入那玄天真人門牆。

既然大事已定,七脈真人遂施禮告退,各自回峰去了。只有玄天真人留了下來。

諸位真人一走,玄都真人雙眼閉合,略顯疲憊。玄天真人也是面色凝重。

兩位真人就這樣坐在大殿之上,沉默不語。

一時間,大殿安靜至極,落髮有聲。

“玄都掌門,讓此子入我璇璣宮,恐怕略有不妥罷。“玄天真人思慮許久,終是開口,打破沉默。

紫微真人擺擺手,說:“玄天師兄,不要再推讓了!八脈真人中您年紀最長,人德最厚,也惟有讓他入你門牆,才能讓七位真人暫停爭執。”說完,他長嘆了一口氣,接着道:“唉,沒想到我鎮元仙府內門戶之爭竟依然如此激烈,三十年前是這樣,三十年後我出關,仍是這樣。長此下去,又怎麼得了?”

聽到玄都真人如此說道,玄天真人面有愧色:“自掌教閉關時起就是我受命代理門戶。三十年都未能令我宗稍有起色,說來都怨我督管不周,有負掌教重託。”

玄都真人微微笑道:“這怎能怪你呢?其餘七脈哪個想的不是光大門戶,打壓別支?他們爲的還不是我功行圓滿後留下來的東西,你又怎可能壓伏得住他們?倘若他們不是醉心於此,憑他們的資質,修爲又何止如此?”

大殿之中又是一片寂靜,氣氛也較之先前壓抑了許多。鎮元仙府內的門戶之爭,始自於千年之前,可謂多年沉痾,早已深入骨髓。單憑數人幾十年之功就想扭轉局面,又怎麼可能。

“玄天師兄,此次我泄露天機,修爲誤了不少,再過今日之後,我將重新閉關,宗內事務又得勞煩師兄費心了。“

“啊?!“玄天真人以爲玄都此次出關,總會待上些許時日,打理一下鎮元仙府宗門內務。以玄都真人的威望,或許可以化解宗門內七脈之間的恩怨。萬萬沒想到,玄都出關一日,便要重新閉關。

“可是…“玄天真人剛想開口,玄都真人便擡手止住。

“玄天師兄,宗內之事自會有日清明。今日窺測天機之時,隱算出我鎮元仙府他日必有難過之難,若到此時,師兄儘管喚我出來,我拼卻不要飛仙之果,也要盡殲來犯之敵!”玄都真人神色悵然,揮一揮手,自如後殿去了。

“也許,不是謫仙!“玄都真人眉頭緊蹙,“似乎此子眉心之志,似乎長得偏頗了。”

玄天真人攜着李更雲離了大殿。

殿門外,玄天真人對着逍遙殿叩了八個響頭,一臉肅然:“玄天領命!”

“鎮元仙府三千年的傳承,豈可毀在我們之手?“逍遙殿內散出一句話,迴音縈繞於天元山間。

李更雲入了鎮元仙府不久之後,整個修道界便知曉了鎮元仙府又有一位謫仙入門。一時間,鎮元仙府風頭無二。

“嘿嘿,廣成,你囑咐我的兩件事都已經辦妥了。我終於可以回到我的老鼠窩修煉了!“鼠仙一雙賊眼笑着說道,”天下大亂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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