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你真以爲三生石,只是塊冥頑不靈的石頭?”
“爲什麼看不到鐵錘仙子來到地府時轉世的記憶?”
有些發瘋的仙魂,根本不顧忌身份,如同凡夫俗子張口就罵。
面色漲紅的崔府君,幾乎快氣得吐血,仍然強行按壓下怒火。
崔府君這麼多年來,無論面對強大仇敵還是勢均力敵的競爭對手,能夠暗中下手時,絕不會當面發難。
地府的官差背後都偷偷叫他笑面鬼!
此刻只見他笑着面對仙魂呂宗,不停地彎腰作揖,口中賠着不是,絲毫不在意自己的高貴身份。
趁着低頭之際,那雙暗藏殺機的目光,漸漸蘊含着一道不可覺察的灰色光圈。
待光圈內的陰暗之力達到濃郁之際,他猛然擡頭看向呂宗,口中卻依然慢聲細語地說道:
“快去尋找鐵錘仙子吧,她可能就在那處土黃色的輪迴通道內,你跳進去就能找到了!”
一道灰色的光圈從其眸中射出後,崔府君的話語好似帶着魔咒一般。
讓冷不防的仙魂神情一怔,接着腦海裡變得昏昏沉沉,不斷地呈現出鐵錘的身影,衝他憨聲憨氣地說着話。
“哎....你怎麼纔來呀?”
“老孃都等千年了,你再不過來,我自己可走了!”
鐵錘仙子扭捏地一轉肥碩的身軀,邁着大步便朝前輪迴通道內走去。
“不要走!”
仙魂呂宗伸着雙手,似要抓住眼前的鐵錘,同時雙腿不由地向前走去,口中喃喃地說着好話。
看到如此,崔府君雙眸中的灰芒更甚,直到仙魂的雙眸中,完全陷入一片迷茫後,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在對方言語的誘導下,仙魂渾渾噩噩地向河水中緩緩走去。
燕十郎見狀後,張口就要喚醒仙魂,誰知剛欲張口,崔府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驟然目光一滯,接着變得空洞無神,彷彿瞬間被剝離了神智一般,也跟着仙魂亦步亦趨而行。
..............................................
奈何橋上道奈何,望鄉臺邊會孟婆。
恢復秩序的陰魂們,一個挨着一個,在橋上躑躅地前行着。
橋的兩邊,漆黑的望川河水突然間翻滾不定起來。
彷彿有一條黑龍在瘋狂地攪動着河流,令無數猙獰惡鬼的面孔紛紛呈現而出。
“孩子,你去哪兒啊?難道你不要爹孃了嗎?”
“相公,你快回來呀,不要在走了,我在這裡呢?”
“嗚嗚,你太狠心了,就這麼拋棄了我們孤兒寡母,以後該怎麼活啊?”
“......”
一聲聲勾魂言語,紛紛充斥在陰魂耳中,句句讓人傷心動容,泣聲不止。
奈何橋上,每個陰魂只能聽見屬於自己的聲音,這是來自靈魂的奪魄邪音。
然而一切皆是虛幻,確又真真實實地存在。
如果把持不住心中慾望,只要循聲往橋下一瞧,便會墮落而下,成爲橋下無數的欲魂之一。
在經歷九九八十一世的苦難後,才能再次涌出河面,去尋找替代者,否則百世難入輪迴。
橋上的陰魂們在過橋前,均知曉望川河內會有幻覺出現,哪怕稍微看上一眼,便會掉入橋下河中難以翻身。
可是過橋時,仍然有陰魂受不住下方言語的悽然,木然望卻了一切,忍不住往下看去。
“撲通,撲通......”
不時有陰魂墜橋而下,緊接着一道道喜形悅色的虛幻鬼影,迅速佔據了原有的空位,替代者繼續向前行去。
奈何橋的盡頭處,有一塊方方整整的土臺,土臺丈許方圓。
在土臺的上方擺着一張古舊殘破的茶桌,桌上放有一隻空碗,旁邊放着一個永遠也舀不盡的木製湯桶。
沒人知道掌管湯水的孟婆子,究竟活了多少年。
因爲喝完她手中遞來的湯水,無數的陰魂們,就會瞬間忘記一切,包括前世所有的愛恨情仇,自然也包括她的年紀。
風蝕殘年的她,只是日復一日,不斷重複着手中的動作,從桶中舀湯入碗,看着前來的陰魂喝下。
她始終穿着一襲碎花看不清色彩的長袍,佝僂着年邁的身軀,兩鬢班白,臉上的皺紋,多的像是風化的沙丘,層層疊疊。
從來不管閒事的孟婆,對着奈何橋上發生的一切熟視無睹,天地規則如此,容不得她有一絲惻隱之心。
她機械地將一碗碗湯水遞給來到面前的陰魂,不知爲何,突然間端碗的手停頓了下來,那混濁的雙眸,泛起一絲光亮。
“你平日裡貪財害命也就罷了,怎麼可以亂了輪迴之道?”
孟婆將目光朝向崔府君所在的方向,有些憤憤地說了句話。
“罷了,看在同是地府爲差的份上,就讓老身圓了你這份千年因果!”
孟婆口中喃喃地說着:
“忘記的盡頭就是甦醒,死亡的歸路就是重生!”
“以碗中湯,彌魂之短缺,補真實之憶,還不速速歸來!”
在廣闊無垠的陰沉昏暗地府中,相隔奈何橋數萬裡之外,有一片陰氣滾滾的濃郁霧海,其內隱藏着一座鬼氣森森的巍峨大殿。
殿堂極高頗具威嚴,殿內卻陰森恐怖。
大殿門前左右有兩塊豎狀條幅,均是用鮮血而書,左面寫着賞善罰惡,右面則是天網恢恢。
在其上方懸掛了一塊黑色金字古樸橫匾,上面書寫着“酆都第一殿”。
進入殿內,舉目所望之處,遍地都是支離破碎的殘屍白骨,烏黑的血液到處橫流,低窪之處早就積出了一個個血水深潭。
潭內飄浮着一具具浮屍,有的骨肉分離,有的只剩下白骨皚皚,在每具屍身內,隱隱傳出瘮人般的求饒之聲。
堂內的邊緣之地,佈滿了油鍋,炮烙、滾釘板等讓人頭皮發麻的刑具,儼然一副小型地獄般的場景。
中央的位置,如同屏風般,並排聳立了四根粗大的柱子,支撐着殿頂。
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一個傳說中的食鬼神物,形態各異,或仰天高吼,或怒目相搏,或吞雲吐霧。
分別是窮奇、雄伯、強梁、伯奇四神獸。
每一個均是栩栩如生,逼真至極,彷彿只要朝其噴出一口仙氣,就會立刻活轉過來。
在殿內的最深處,有一面灰濛濛的銅鏡,鏡大十圍,高約一丈。
面相朝東,上橫七字:“孽鏡臺前無好人。”
一直處於平靜中的孽鏡,驀然間發出嗡嗡地聲響。
境面上灰色流光一閃,若隱若現出一頭青面獠牙的惡鬼。
鬼頭剛一出現,就從血盆大口中掠出一道金色的光點。
金光一晃之下,其內似乎有道金色的小人存在,五官畢露,活靈活現。
光點停留不到一息,便驀然在鏡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孟婆,你竟然敢奪吾鏡靈禁錮之魂,難道不怕秦廣王事後責罰嗎?”
這個鬼頭有些不甘地吼道。
怎奈木已成舟,它吼叫了幾聲後,便隨即隱沒在鏡中。
此時殿底下方萬丈之處,有一中年男子,身穿一襲紫色官袍,五官甚是平常,正閉目打坐。
豁然間,他睜開雙眸,目光炯炯,亮而不刺,儒雅中又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孟婆子,僅此一回,下不爲例!”
他說完之後,又閉目沉浸在修煉之中。
孟婆子唸完咒語後,雙手合攏,數息之後,手心內出現一點金魂。
她用手指在碗中沾了一滴晶瑩的湯水,點在金魂之上,驀然出現了一層閃閃發光的金色薄膜,將魂點罩在其內。
接着,她遙空朝仙魂所在的位置輕輕一彈。
這點金魂憑空消失不見,下一刻,驀然間出現在仙魂呂宗的頭頂,如土水相融般直接沒入其中。
孟婆的小動作,讓此時的崔府君沒有絲毫的察覺。
只見仙魂身子猛然一抖,彷彿從惡夢中醒轉。
那滴籠罩在金魂外的薄膜,化作一汪清水,水面上閃動着一幕幕鐵錘仙子進入地府後情景。
呂宗看完之後,眼中立刻怒火滔天,面目抽搐不停,彷彿有一條條蚯蚓鑽入,一根根青筋先後迸起。
“崔老鬼,你竟敢如此!”
仙魂徹底醒轉過來後,大吼一聲,已經將這千年內前後發生的一切知曉。
燕十郎雙眸的迷芒之色也隨之緩緩消散,神智也跟着清醒過來。
不過他的腳步停頓一下後,看了眼奈何橋左側河心處的天道輪迴漩渦,在驚惶過後,頓時有了主意。
便仍裝做昏沉不醒的樣子,朝前方的望川河內緩緩走去,只不過將右前方悄然改成了左側。
“仙魂前輩,非我不義舍你而去,實因該幫的都已經幫了,你我承諾都已兌現。”
“鬼神之間的恩怨,一介鬼身實難相助,我只想平平安安投胎轉世。”
燕十郎暗暗地自忖道。
向來頗講義氣的他,此時獨自離開,心裡面總有幾分愧疚感。
崔府君雖然不知仙魂,爲什麼破了自己的法術,半路醒轉了過來。
但是自恃法力高強,仍然面色無懼,畢竟對方的仙力幾乎消耗殆盡,只是空有真仙的名頭而已。
既然撕破了臉皮,他也變得無所顧忌。
他現在還以爲,對方中了自己的幻術後,變得惱羞成怒而已。
“哼,憑你毀壞了地府至寶這一條,便會永墮阿鼻地獄受苦。”
“現在你束手就縛,我還可以到閻羅君那裡給你求個情,好從寬發落。”
崔府君言語間威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