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大明南直隸淮安府官道之上,一匹白色的駿馬飛馳而過,引得逃難的百姓無不側目。
“嘖嘖!好快的馬!”
“馬上之人,好像是個女子?”
“你看清了?”
“沒有,我只是看她身形,不似男兒,倒像是個少女!”
“呃,咱們都是從登州府往南直隸逃難的百姓,這少女卻快馬趕往登州,她難道不知道登州府正在鬧瘟疫麼?”
……
蓬萊縣城
從布料鋪子出來,張力便徑直回了家。
“楚二孃!楚二孃!”剛進院子,張力便高聲呼喊。
楚二孃從內院迎了出來,道:“少爺,怎麼了?”
康興安和高元良也湊了過來,連柳姑娘也從內院廂房走了出來。
張力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從懷中摸出一張紙,開口道:“楚二孃,我買了上等麻布和棉布,我照着這圖紙,給我縫製一樣物事。”
楚二孃接過圖紙,安子和高元良、柳如是也都走到跟前看了起來,楚二孃有些訝異:“少爺,這個是什麼呀?”
張力淡定地道:“此物名曰——口罩!”
“口罩?!”衆人一聲驚呼,個個俱是面露疑惑之色。
張力點點頭,道:“少爺我用這個物事,感染瘟疫的可能性就會大大降低。”
安子一臉訝異之色:“少爺,這個叫什麼口罩的,真有這麼神奇?”
張力微微一笑,正要解釋,楚二孃卻先開口了。
楚二孃道:“哎呀,少爺,這個口罩小婦人倒是看出些端倪了!左右這兩根繩子掛在耳朵上正合適,口鼻都是被中間這塊大布包裹得嚴嚴實實了呢!”
高元良皺了皺眉頭,道:“少爺,這玩意跟此前我們用的麻布面巾比,也沒什麼區別啊!”
張力哈哈一笑,道:“區別可大了!重點就是這遮住口鼻的面料乃是兩層,外面一層是上等麻布,裡面一層是上等棉布!”
柳如是似乎有點明白了,眼中精眸一閃:“這棉布既厚又重,不適合做成面巾,你掛在耳朵上確實很省事呢!”
張力笑道:“如是姑娘果然聰慧過人!”
緊接着,張力又對楚二孃道:“楚二孃,你按這個圖紙做出這口罩來,需要多久?”
楚二孃想了想,道:“小婦人平時就做些縫縫補補的活,這口罩也不難做,今日便可以做好。”
張力道:“好!有勞二孃了!”
安子有些不樂意了,嘿嘿一笑,道:“少爺也忒吝嗇了,此前我和高元良去驗藥區,帶的只是面巾,卻不知少爺還有這等好東西!嘖嘖,少爺真是……”
張力道:“你小子以爲面上戴這東西很舒服麼?你們此前又不接觸病人,少爺我馬上可是要和病人同吃同住的!”
安子一咂舌:“少爺,我也就是隨便一說……”
張力笑道:“現在城裡瘟疫得到了控制,你們用不上它。”
楚二孃拿着圖紙和棉麻布,給張力施了一禮,便到廂房中開始去縫製了。
……
蓬萊縣城之中,濟世醫社衆人眼中的苦逼有兩個——張力自然是其中之一,還有一位便是王縣令了。
王縣令此刻正走在回城的路上,琢磨着心事。
自從濟世醫社這幫大爺來了以後,自己可以說是度日如年。
先前發動本縣百姓搭建瘟疫區窩棚,便鬧得民怨沸騰,後來濟世醫社的大爺們更是連縣衙都給霸佔了。
若不是知府李大人跑了,登州府衙空了出來,自己連個辦公的地方都沒有!
今日好不容易忙完瘟疫區那邊的施粥事宜,濟世醫社的陸醫令又跑來說先前募捐的銀子花光了,讓自己幫忙聯繫城中大戶,還要再募捐!
一想起城中大戶的嘴臉,王縣令便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雖說自己是一縣之令,可也不敢將全城縉紳都給得罪完了呀!
陸醫令瘟疫一完事倒是拍拍屁股走人,可自己要治理蓬萊縣,又怎麼少得了這些大戶縉紳的支持?
王縣令正患得患失之際,一擡眼,看見了老熟人張力正笑嘻嘻地向自己走過來。
張力躬身一揖,笑道:“王大人,好久不見!”
王縣令也不敢託大,連忙還了一禮:“哎呀呀,張醫士!”
王縣令左右看了看,快步走到張力跟前,小聲道:“張醫士,我聽說你答應‘效法神農,以身試藥’,這可危險之極,可有對策?”
張力笑眯眯地看着王縣令,神秘兮兮地道:“對策麼?這不找王大人幫忙來了麼?”
王縣令一驚,旋即嘆了口氣,道:“我倒是想幫張醫士啊,奈何這官兒太小了些……”
張力哈哈一笑,道:“這官場中的事,在下又豈會不知?不會讓王大人爲難,在下只是想找王大人幫忙,弄一件物事。”
一聽張力這麼說,王縣令頓時鬆了口氣:“張醫士有話但講無妨,只要我能辦到的,一定給你辦了!”
張力上前兩步,附耳道:“在下想找王大人幫我弄一套盔甲!”
王縣令失聲道:“盔甲?”
這古代盔甲可不是想象中那麼簡單,誰都可以弄到的。
朝廷一般對刀劍不作控制,因爲刀劍在日常生活還是有用的。但是朝廷對盔甲的控制卻極嚴。
私藏盔甲之人,不是想起兵謀反又是想幹什麼,總不會是穿一身盔甲去打獵吧?!
眼見王縣令面露疑惑之色,張力微微一笑,道:“想必大人也知道,在下馬上便要去以身試藥了,其實我只是想要個……”
張力附在王大人耳邊,低語一番。
王縣令點點頭,當即便應承了張力所求!
跟王縣令分開以後,張力暗自琢磨起來:這抵抗瘟疫的“吉祥三寶”,還差最後一件。這一件簡單,僅憑自己便能搞定!
……
福山縣驛站之中,若晨小姐一行在此歇腳。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
佳人難再得。
但見若晨身着一陣迷離繁花絲錦製成的芙蓉色廣袖上衣,繡五翟凌雲花紋,紗衣上面的花紋乃是暗金線織就,點綴在每羽翟鳳毛上的是細小而渾圓的薔薇晶石與虎睛石,碎珠流蘇如星光閃爍,光豔如流霞,透着繁迷的貴族範兒。
若晨小姐怔怔地望着窗外發呆,臉上隱隱泛着一絲淚痕。
靈兒則是躬身立於小姐的身後,也不敢打擾。
“小姐,小姐!”屋子外傳來衛老的聲音。
若晨轉過頭來,道:“衛老,進來吧。”
衛老進了屋子,行了一禮之後,道:“小姐,大少爺那邊有消息了!”
若晨一驚,連忙道:“大哥那邊有消息了?快說,什麼消息!”
衛老接着道:“此前小姐寫信給國公爺,希望能將夫人帶到蓬萊縣來求醫,現在國公爺已經答應了,指定由大少爺來安排此事。”
若晨一聽此事父親同意了,不由得鬆了口氣。
衛老又道:“原本國公爺是寄希望於成國公的小公爺能治療夫人的中風偏癱之證,可惜連他也束手無策。近來情況惡化,葉問天又被拖延在蓬萊縣救治瘟疫,不能回京。國公爺也等不及葉問天了,加上小姐的書信,故而便同意了小姐的請求。”
若晨點點頭,道:“先前蓬萊縣瘟疫橫行,我也不敢讓母親犯險。不過現在瘟疫受到了控制,確實可以前往蓬萊了。”
若晨沉吟片刻,道:“母親病情危重,不知大哥是怎麼安排的?”
衛老道:“車馬勞頓,夫人自然是不能乘車的。好在大少爺已經在安排海船了,一等調撥妥當,便從天津衛直接乘海船抵達蓬萊縣。”
若晨微微頷首:“這倒是個穩妥的行程,天津衛乘船到蓬萊縣,也不過一日的光景。”
衛老點點頭道:“只是現在孔賊作亂,海面也不平靜。海船調撥不易,還需些時日。”
頓了一頓,衛老有些躊躇地道:“還有一事要稟告小姐……”
若晨見衛老有些遲疑,便道:“衛老,有什麼事你直接說就是。”
衛老看了若晨一眼,道:“成國公府的小公爺也離京前往蓬萊縣了。”
若晨眉頭緊蹙:“他來了?”
衛老點頭不語。
若晨沉吟片刻,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下去吧。”
衛老道了聲喏,轉身離去。
靈兒湊了過來,小聲道:“小姐,老爺的意思還是讓濟世醫卿葉問天救治夫人的病呢……”
若晨點點頭,皺眉道:“不管是葉問天,還是那……那朱永安,在北京城都給母親看過無數次了,也沒什麼辦法。現在母親病情更重了,他們還能有什麼辦法?”
靈兒道:“可是現在大夥公認的醫術如神之人,不就是德高望重的葉問天和才華橫溢的朱永安麼?這一老一少,都被京城的人認爲是醫術通神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