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清後宮,有一個悖於人情的宮廷制度,按照祖制,皇子一出生,無論嫡庶,一旦落地,生母便完成了歷史使命。孩子全是由乳孃餵養的,斷奶以後,由宮女、太監照看小兒的飲食起居。有的人專門教小兒吃飯,有的人專教走路,有的人專教說話,並且還有滿族太監教滿語,漢語太監教漢語,更有的人專教禮儀規矩。總之,生母對自己的孩子並不是十分的瞭解。
六歲以前,由於孩子年齡還小,與生母同住在一個寢宮,六歲以後,孩子便要分宮另住。這樣一來,有的皇子與生母的感情並不是十分的篤厚。皇宮大內,無論皇后,還是嬪妃,只要是皇上的女人,全是皇子、公主的“額娘”。所以,他們只有一個阿媽,但可以同時擁有十幾個,甚至幾十個額娘。
小皇子的年紀小,他還不懂得什麼生母與養母之間的差別,反正,只要是他父皇的嬪妃,他全都叫“額娘”。哪個額娘對他號,他就與哪個額孃親近。反之,他就疏遠她。
懿貴妃總以爲兒子是自己所生的,骨肉親情嘛,割也割不斷,兒子應該和她最親近,所以,她沒有花多的時間和精力去籠絡小載淳。
她錯了!她忽略了人情中最關鍵大一點:以心換心。
而皇后鈕鈷祿氏雖然沒有生育過,但她爲人敦厚,心地商量,只要是咸豐皇帝的孩子,她都視如己出,付出最溫暖的母愛。麗貴妃所生的大公主和懿貴妃生的大阿哥都是她的心肝寶貝。她愛孩子,勝過愛自己,有什麼好吃的,總想方設法的塞到孩子的嘴裡。每次見到兩個孩子,她都要把他們攬在自己的懷裡,親了又親,愛了又愛。
長期以來,小皇子和大公主都認爲皇后鈕鈷祿氏是天下最親、最親的額娘。以至於他們連自己的生母都淡忘了。
生母懿貴妃希望小皇子一下子能長大,讓他知書達理、氣度非凡,可是,她是揠苗助長,欲速則不達。她對小皇子的要求特別嚴格,如小皇子載吃飯的時候,有時候用手抓菜,懿貴妃很生氣,她厲聲道:“阿哥,把手放下去,用筷子夾菜。”
有的時候,小皇子也很聽話,可有的時候,他故意氣母親,猛的抓一塊兒放在嘴裡。懿貴妃看到兒子如此的不理會她,怎能不生氣,臉一沉,不再理睬兒子。再者,懿貴妃不是賢淑的女性,她的性情有些暴躁,不像皇后那麼的細聲柔語。高興的時候,她還能輕聲的說話,一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兒,馬上變得嚴厲起來,有時候發起威來,活像一頭母獅子,只讓小載淳渾身發抖。
於是,小皇子不愛生母葉赫那拉氏,卻依戀皇后鈕鈷祿氏。懿貴妃爲此很是惱火,她生怕自己失去小皇子,那樣的話,這許多年來的掙扎與苦熬,將付之東流。所以,她儘量忍着性子來對待兒子。平日裡,她不斷地對張文亮和幾個宮女說:“大阿哥也不小了,他該收着性子了,以後不要帶着他去各宮裡亂跑一氣。”
張文亮雖然不是儲秀宮裡的人,但他畢竟暫居在這兒,再者,懿貴妃打消也是個主子,他也不想總與這個刁蠻的女人對着幹。他他聽出了懿貴妃的弦外之音,雖然他很討厭這個女人的爲人,欽佩皇后的溫文爾雅與寬宏大度,但他更加明白這個女人,他得罪不起。於是,他便很少帶着小皇子去坤寧宮了。
但是,那幾個宮女不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每當小皇子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她們爲了平息小孩子的折騰,總是哄勸道:“阿哥莫在鬧了,不然不帶您去找那邊的皇額娘了。”
這些話果然很奏效,一聽說要帶他去坤寧宮,他馬上斂住了哭聲,小嘴一咧,笑了:“快走,快走,皇額娘一定又給我留最好吃的東西了。還有,皇姐姐天天都去哪兒,她會等急的。”
小皇子並不缺好吃的東西,但是俗話道:“隔鍋的飯香,小孩子總以爲人家的東西好吃。再者,皇宮大內,二、三百個打擾,只有載淳和大公主兩個小孩子,平日裡他們分宮居住,面對的又全是大人,難免寂寞。到了坤寧宮,兩個孩子在一塊兒玩耍,她們覺得特別的開心。
在小皇子的強烈要求下,宮女無奈,只好揹着懿貴妃,把小皇子帶到坤寧宮,趁懿貴妃在午休醒來之前,再把小皇子帶回儲秀宮。時間一長,懿貴妃當然也有所的察覺,她很不高興,常常找宮女的茬兒責懲宮女。
這樣一來,宮女似乎也悟出了點兒什麼,她們再也不想帶着小皇子去找皇后娘娘了。三天不見皇后,小載淳就像是丟了魂兒一樣,他吃不下,睡不着,再好的玩具也不想去擺弄。小小年紀的孩子口中唸唸有詞:“我不去那邊,皇額娘給我留下好吃的東西,全被大公主一個人給吃了,你們真壞,真壞,你們全部都是大壞蛋。”
他小手指着宮女,直罵她們是大壞蛋。宮女們誰也不敢告訴小皇子,是他的母親不讓他去找皇后娘娘的,她們只好哄勸小皇子:“阿哥好乖,奴婢陪阿哥翻跳繩,好嗎?”
自從在坤寧宮學會了翻跳繩,小皇子甭提有多開心了。如今,他已能翻出很多的花樣兒來,什麼“軟牀”,什麼“麻花”、什麼“扁擔”,他全都會。宮女拿來一根紅絲帶,小皇子認真的翻起來。看來,他很開心,宮女們以爲他忘了要去坤寧宮的事兒。
“不玩了。一點兒也不好玩,你們翻得不好,沒有皇姐姐翻得好。”
他又想起來坤寧宮,想起了慈祥、善良的皇額娘,想起了總是讓着他的皇姐姐。小孩子的臉是六月裡的天,說變就變。他又鬧騰了起來:“你們帶我去,快帶我去吧。”
宮女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答應他。小皇子委屈的哭了,他覺得坤寧宮的皇額娘把他抱到懷裡的時候,他總有一種安全感和幸福感。他大鬧了起來,無論如何哄勸,也勸不好他,宮女們只好去稟報貴妃娘娘。
“主子,大阿哥鬧得可兇了,他非要去找那邊的皇后娘娘!”
懿貴妃正在修指甲,他慢慢吞吞的說:“你們哄一鬨嘛,小孩子一會兒就全忘了,你們陪他玩一會兒吧。”
宮女只好退下。片刻,她們又回來了,不用問,小皇子還正鬧着。懿貴妃的眉頭一皺,說:“幾個人對付不了一個孩子,就那麼難嗎?要你們有何用,真是煩人。”
懿貴妃已經顯得不耐煩了,可是,誰也制止不了小皇子的哭聲,大宮女杏兒大膽的走上前去說:“主子,大阿哥把板子給扔了,本來翻繩子時,他還是很開心的,這會兒繩子也不翻了,給他點心,他也不吃。”
杏兒是懿貴妃的貼身宮女,她的話,懿貴妃還是肯聽的。懿貴妃也深知兒子的脾氣,執呦起來,三頭老牛都拉不回來。這一點兒,還是很像自己的脾氣的。對於這個孩子,你越不順從他,他越有逆反心理,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轉移他的興趣點兒。
懿貴妃只好匆匆結束脩指甲,她走到西暖閣一看,許多吃的,玩的,灑了一地,小皇子坐在地上耍賴,不準任何人靠近他。幾步之外的宮女們全都沮喪着臉,看來,她們真的是很爲難。
小皇子一見生母走了過來,而且他看的十分的清楚,今天額孃的臉並不十分的威嚴,甚至她面帶笑容,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可以鬧一鬧。於是,他兩腿直蹬,大叫道:“該死的奴才,該死的奴婢,小心你們的皮肉。”
就連這咒罵太監、宮女們的話都與他母親十分的相似。看着兒子這等的摸樣,懿貴妃忍不住笑了:“阿哥,她們怎麼招惹你了。”
懿貴妃儘量做到溫和、柔順,以讓兒子來親近她。小皇子揉了揉腿,帶着哭腔說:“她們全都是大壞蛋、死人,不願帶我去找皇額娘。”
懿貴妃心想:“此時兒子一定很想念皇后,絕不可以直言的阻撓他,不然,會引起他的反感的。”
於是,她說:“阿哥,你瞧,太陽正烈,外頭熱得很,出去會流汗的。這讓行不行,現在讓張文亮陪你玩一會兒,等太陽落山的時候,再去找那邊的皇額娘。好不好。”
小皇子有些懼怕他的母親,他也覺得額娘說的話兒有道理,於是,他便點了點頭。這時,宮女已經把張文亮喚來了,懿貴妃壓低了聲音:“多玩一會兒,哄着他開開心心的,馬上忘了那事兒,不許去坤寧宮。”
“嗻”
張文亮使出全身的招術來,一會兒趴在低聲當大馬,小皇子騎在他的背上,一個宮女在前面牽“馬頭”,一個宮女在後面揮鞭子,幾個人鬧騰了一會兒;一會兒他又趴在地上學狗兒爬、學狗叫、學兔子吃草。反正,能想出的點子全想到了。逗得小皇子十分的開心,他樂得只笑,銀鈴般的笑聲迴盪在儲秀宮的上空。
“嘿、嘿、嘿”
張文亮氣喘吁吁的爬着,小皇子大聲的喊叫着:“快跑,快跑。”
大滴、大滴的汗珠從張文亮的額頭上滾下,他想慢一點兒,讓自己稍微的喘口氣,可是,小皇子一個勁兒的大叫:“快跑,快跑。”
一刻鐘也停不下來。張文亮只覺得雙眼直冒金花,一陣眩暈,他趴了下去。
“馬兒,你怎麼了?”
小皇子見他的“大馬”趴在了地上一動也不動,連忙問道。一個宮女大叫:“阿哥,快下了,你的馬兒累死了。”
五歲的小兒當然不知道什麼事死,但他發現張文亮一動也不動,似乎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便乖乖的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宮女連忙端一盆冷水潑在張文亮的頭上,又捏捏他的人中穴,折騰了一會兒,張文亮才舒了一口氣兒,張開了眼,說:“阿哥,奴才實在不行了。”
“跪安吧。”
小皇子模仿着他的父親,說的很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