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動的房間裡響起一聲悶哼,血花濺落,凌亂腳步交錯糾纏。
“賤人!”近乎咆哮的罵聲大大有違俊美面容,狼狽不堪之狀更是徹底毀了昔日溫文爾雅形象,易宸暄表情猙獰扭曲,一手捂着頸間傷口不停後退,對面不過一步遠的距離就是揮舞着鋒利珠釵步步逼近、卻越來越顯出乏力之勢的白綺歌。
珠釵畢竟不是趁手武器,白綺歌又受了那薰香影響提不起力氣,一擊未中後再一次刺殺落空。易宸暄匆忙躲閃間被刺傷手臂但護住了致命部位,雖然向後退的過程中接連撞翻桌案頗爲落魄狼狽,可是保住性命就相當於勝利了——他知道白綺歌再不可能進行第三次有威脅的攻擊,香爐被撞翻,令人筋骨酥軟的渙神香氣味空前濃郁,搖晃愈發明顯的身形足以證明她已經是強弩之末。
果不其然,沒走上幾步白綺歌就踉蹌跌倒,別說舉起武器,就連自主站起都做不到。
“瑾琰!瑾琰!”來不及嘲諷或是懲治地上虛弱女子,頸部和手臂兩處傷口讓易宸暄驚慌更勝怒火,拉開房門接連喊了多聲後,蘇瑾琰匆匆踏入。
“怎麼……”定睛一看,蘇瑾琰倒吸口涼氣。
眼前景象用難以置信四個字形容絕不爲過,儘管早就發現白綺歌略通拳腳功夫,可是蘇瑾琰怎麼也想不到她會在如此不利境地下攻擊易宸暄並且造成傷害,那女人在斂塵軒被欺負得幾近死地都沒還過手,何以今日瘋狂到這般地步?
“只是皮外傷,我這就去取創藥過來。”簡單查看下易宸暄傷口,蘇瑾琰低道,“殿下且坐着不要亂動,小心傷口撕裂。”安撫好易宸暄狂躁情緒,蘇瑾琰轉身欲退出房外,離開前不動聲色朝白綺歌打了個手勢示意她跟來。
白綺歌倒是想跟他一同離開,易宸暄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與他單獨相處只有危險沒有逃脫可能。然而一番拼鬥後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即便想要離開也無法付諸行動。
“又想要救她嗎?”易宸暄敏銳地發覺蘇瑾琰意圖,一聲冷笑,按着傷口的手重重捶在榻上,“瑾琰,難不成你真的喜歡這賤人?別怪我沒提醒你,違逆我的下場你應該比誰都明白纔是。”
瘦長身軀一顫,蘇瑾琰臉色瞬間慘白,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事情。
見蘇瑾琰被嚇住,易宸暄陰鷙目光掃過白綺歌,面容愈發扭曲狠厲:“你想要她也可以,反正我只需要她一兩件信物獲取白敬甫信任就好,等白家帶兵反叛推翻易宸璟後她就沒用了,那時連七七一起,你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現在,給我滾出去!”
蘇瑾琰沉默退出房外再沒看白綺歌半眼,後來取了創藥給易宸暄塗抹包紮也是低頭垂首,看不任何毫表情。
過於濃烈的薰香氣味奪走大半知覺,白綺歌只能倚在牆邊靠坐,發麻的手指想要握緊都做不到,能做的就只有趁着易宸暄包紮傷口期間整理思路。
按照易宸暄言語中意思可以推測,目前他還不打算殺死白綺歌,最大可能便是將她失蹤一事推到易宸璟頭上,然後拿能夠證明白綺歌在他手上的信物去與白家接觸,最終目的是鼓動白敬甫帶領昭國受欺壓的苦難百姓起來造反。作爲臣國的昭國目前正處於易宸璟管轄之下,造反若是成了,昭國脫離大遙控制,易宸璟必定失去皇子地位,即便不成遙皇也會因此對易宸璟產生不滿情緒,相比一直得寵的五皇子自然奪位實力大削。
包括白綺歌自己在內的絕大多數人都不可能想得這麼深遠,一個臣國替嫁的罪民竟然會影響到衆皇子奪位,聽起來實在荒唐。
金瘡藥很快就止住了傷口流血,看看包紮整齊的傷口,扭曲臉上驚慌漸漸散去,狠厲陰鷙比先前不知加重多少倍。一腳踢開掉落地面的珠釵,易宸暄站在白綺歌面前彎下腰,手指粗暴地捏住白綺歌臉頰:“膽敢傷我的女人你還是第一個,我終於明白爲什麼七弟會慢慢對你產生興趣,就連瑾琰也不惜爲你拂逆我的命令。白綺歌,你確實不同於一般女人,留你活在世間不知還會給我帶來多少麻煩,要不是爲了得到白敬甫和白灝城兩員奇將,你早就沉在御花園湖底渾身腐爛了。”
“你現在不殺我,總有一天會後悔。”白綺歌傲然相對,平靜面容冷若冰霜。
“現在殺了你我才真的會後悔。”大概是牽扯到傷口引發疼痛,易宸暄頓了一下,片刻後才又開口,“不過也不會便宜你,反正騙取白敬甫信任不一定非要你完好無損活着,在你‘被七皇子殘害失蹤’的消息傳到昭國之前,我們有的是時間好好玩一場。”
陰冷瘋狂的目光有如毒蛇吐信,白綺歌避無可避,唯有鼓起勇氣坦然直視。她並非“邪不壓正”一詞的忠實信徒,爭奪皇位的兩方與“正義”這個詞也毫無關係,但她相信,易宸璟發現她和戚夫人失蹤後不會猜不到發生了什麼,亦不會束手無策坐以待斃。如果說易宸暄心機深沉、狠毒老辣,那麼易宸璟就是目光長遠、深謀遠慮,只有他氣吞山河、睥睨天下之氣纔是白綺歌認可的王者風範。
毫不懷疑,易宸璟會來救她的,一定。
因爲她還有很多利用價值,不是嗎?
眼下能做的就是儘可能躲避傷害,易宸暄歹毒殘忍,連親生骨肉都可以面不改色親手殺死,還有什麼駭人聽聞的折磨方式他用不出來?白綺歌倒不是害怕吃苦受罪,特種兵都要接受許多體能與耐力上的極限訓練,她自信面對嚴刑拷打不會有半點屈服之色,真正擔心的,是腹中孩子。
那種心情很奇妙,哪怕明白肚子裡那個小小生命還沒有思想、沒有喜怒哀樂,可是要看着他無聲無息離開人世仍覺不忍,不管易宸璟是否期待這孩子降生,身爲母親,白綺歌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有人傷害自己骨肉的行爲。
沒有絲毫畏懼的表情令易宸暄極其不痛快,沉吟少頃,忽地直起身看向蘇瑾琰,語氣裡揶揄嘲諷意味甚濃:“瑾琰,你這麼豁出一切幫她可曾得到什麼好處?她的身子,你碰過沒有?”
“我與她並無關係。”蘇瑾琰依舊面無表情。
“隨你怎麼狡辯好了,不過,沒碰過的話還真是可惜。”易宸暄面露遺憾之色,假惺惺嘆口氣,順手解下腰間香囊,“世上女人雖多,擁有皇子妃身份的卻寥寥無幾,我這個皇子都未曾有幸品味。看你對她一片癡情,今天就算犒勞你如何?”
白綺歌不懂爲什麼易宸暄咬定蘇瑾琰愛慕她,這種猜測在她看來無聊至極。真的愛慕一個人不會漠視對方受苦,蘇瑾琰的確在校軍場幫過她,然而更多時候他是作爲易宸暄的幫兇在害她,這也叫做·愛慕的話,那她和易宸璟之間簡直可以說是兩情相悅深愛到死了。
顯然蘇瑾琰也對這種說法很有牴觸,回答得毫不猶豫:“沒興趣。”
“連你都沒興趣可就沒辦法了,我也只能讓其他人來分享獎賞。”蘇瑾琰的回答在易宸暄預料之內,曖昧笑容摻雜報復快感浮現臉上,手一抖,香囊裡滾出一枚魚目大小的黑色藥丸。
看到那藥丸時蘇瑾琰下意識握緊雙拳,碧色眼眸黯淡,強行掩蓋的痛苦表情似乎對噩夢心有餘悸。
瞥見蘇瑾琰表情就知道那藥丸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白綺歌一扭頭躲開易宸暄手掌,雙脣緊閉。
“躲什麼?這藥妙極,只一顆便可讓你欲死欲仙——大婚之夜七弟待你是溫柔如水還是熾烈如火,你還記得嗎?”止不住的笑聲響徹房內,易宸暄拿着藥丸在白綺歌面前晃來晃去,面容可憎到極點,“你該感激我纔對,若不是我給你機會,只怕七弟這輩子都不會碰你一下。”
腦海裡嗡地一聲,被易宸璟強行索取摧殘的那夜不堪記憶驀然浮現,不可抑制的顫抖涌遍全身。
那時白綺歌就十分困惑,待她冷硬如冰、恨不得她生不如死的易宸璟怎會一反常態,卸下理智做出野獸般暴行?他雖然厭惡她卻不至於用那種方式來進行懲罰,多年禁慾生活是他爲紅綃公主的堅守,從身到心,從未破戒。聽了易宸暄陰冷無恥的言語白綺歌方纔頓悟,那夜不情願的並非她自己,易宸璟也是同樣。
“你給他下了藥?”強忍怒火,白綺歌冷冷問道。
易宸暄絲毫沒有否認的意思,面上得意神情赫然:“我不幫他一把,他怎麼能獸性大發徹底毀了你?只有你身心都被他摧毀,白家纔會恨他入骨,而我,這皇宮中唯一一個善待你的人,就會成爲白家最信賴倚仗的存在。”
白綺歌啞然失笑,笑容無聲無息,裡面含着多少不甘與悲愴只有她自己瞭解。
毀了她清白的人不是易宸璟而是易宸暄,促使這輩子最痛苦絕望一夜發生的也不是憎恨報復,而是本來與她毫無關係的權勢之爭,由始至終,她都是亂世烽煙、爾虞我詐中的一顆破碎棋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