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接二連三的出了事之後,紜赫也無心禮佛,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回了宮,回宮後染傾便向紜赫請旨出宮探望病中的蘇蕪洛,后妃出宮本就規矩森嚴,紜赫雖說是許了染傾的要求,但也命令御前侍衛郭俊與唐峰二人護衛。
郭俊與唐峰皆是二等御前侍衛,郭俊出自俞國公府,本就與上官府不睦,這唐峰是蔚妃的胞弟,蔚妃現在與染傾又是一條船上的人,對染傾的態度也算溫和。
這次出宮她並未有多大排場,坐在裝幀精美而奢華的鑾駕上,鑾駕頭頂瑪瑙玉石,瓔珞翡翠,錦繡綢緞織就而成,是紜赫親自賞賜,不知羨煞了多少人的眼。
一路平靜的到了城郊竹林,春日裡山水碧色渾然天成,碧波浩蕩,山巒疊嶂,綠草幽幽,清新自然的空氣夾雜着幾分泥土的芬芳,聞之令人心曠神怡。
染傾下了鑾駕,扶着蓮葉的手,親自提了食盒,衝身後兩名侍衛揮了揮手,“你們就在此等候就是。”
郭俊眉峰一皺,低聲道,“姝昭儀娘娘,皇上命令我等二人保護娘娘周全,寸步不離娘娘。”
她幽冷的冷眸挑起,清麗的面容上多了幾分暗淡,想必是紜赫對她已經心存忌憚,所以找人監視她吧。
染傾清冷的勾脣一笑,沒有理會二人,隨意的走進了竹林。
蓮葉眼神閃爍,時不時的看了他們二人一眼,悄悄的道,“娘娘,這個郭俊並非善類,爲何要她跟着您……”
染傾目光盈盈,美眸流轉,卻未有任何的反應,不過一會,只見二人站在原地不動,神色空洞呆滯,怔在原地無法走開。
郭俊目光呆滯,眼前浮現萬千幻想,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父親,父親……兒子不是不倫,但是兒子真心喜歡翎兒,求父親原諒,父親爲何要搶走翎兒,您明明知道翎兒是兒子心儀之人……”
郭俊神色慌張的膝行幾步,雙手伸出來想要抱住前面,不料卻撲了個空,“翎兒……翎兒……”他如願以償的閉上眼,似乎沉浸在睡夢之中,無法自拔。
而另一旁的唐峰沉浸在美夢之中,他只是勾脣淺笑,卻沒有郭俊陷入的這麼深,靠在竹子上幽幽的昏睡着。
蓮葉不明所以的望向染傾,只見她絕美的側眼勾起紅脣,狡黠的一笑,蓮葉小心翼翼的到,“娘娘,這是……”
染傾清冷的哼笑一聲,她還沒有說話,只聽身後傳來清脆的掌聲,轉身一看,只見蘇蕪洛一襲白衣站在身後,他披着玄色披風,頭束高冠,顧盼面容顯露在天光下,俊美溫雅,溫潤如玉,淡泊的一笑,“不錯不錯,染傾進步神速啊,將此二人引入陣中,卻還能根據他們各自的情況加以引誘,看來我這竹針你已經運用的得心應手了。”
染傾微微福了福身子,將手中的食盒遞給蘇蕪洛身後的侍童,她眸色清淡,垂下眼簾,“那都是師父教導有方。”
蘇蕪洛笑而不語,一行人朝着木屋走去,染傾擡起美目,蹙着眉心道,“師父,染傾前幾日你受了傷,昏睡之間,竟然見四王爺獨身一人對抗千軍萬馬,心中憂思,特來向
師父請教。”
蘇蕪洛神色淡雅如菊,帶着濃濃的書香氣,眯着眼眸望向她,“染傾你命格與人不同,或許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她身子一繃,幽暗的美眸裡流露出一絲驚錯,凝視着蘇蕪洛道,“師父的意思是……”
他笑而不語,向前走了幾步。
這時,染傾腳步一滯,竹林深處,漫天的花葉飛舞飄零,一男子坐在石凳上,青衫墨綢,烏髮深黑,瀟灑肆意的擺弄着石桌上的深硃色泥茶壺盞,玉樹臨風的身影,他身着一身玄色錦面衣衫,頭束宮絛,腳踩黑色面底祥雲官靴,身姿挺拔,冷肅的面容俊美非凡,輪廓分明的臉頰下隱隱有細碎的鬍渣,一雙俊眸深不見底,流露出一股濃郁的幽暗深邃。
染傾大爲吃驚的對上了他平靜自若的神色,她深感不信的搖了搖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顧離,你……你怎麼會……”
顧離悠然自得的把玩着手中杯盞,笑意神秘而冷冽,他沒有說話,神色緊緊凝着她,再也無法挪開。
她心口百感交集,明明想急切的走到他的身邊,卻還是步履緩慢,慢悠悠的坐下,垂眸道,“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回了,爲何宮中一點消息都沒有?”
顧離緊緊凝視着她,淺笑道,“我這次本就是先斬後奏,麗都一戰有所緩和,我就馬不停蹄的回來見你。”
染傾凝視着他,他一雙深不可測的黑眸竟愈發的凝重幽深,讓她都覺得陌生,這一次,不知在顧離身上又發生了何事。
經歷過上次夢中之事,她久久無法平靜,眉頭微微蹙着,低聲道,“你怎麼知道我會在這?”
蓮葉吐了吐粉舌,笑嘻嘻的道,“奴婢知道娘娘想念四王爺,便告訴了四王爺您要來蘇先生這。”
染傾臉色一紅,平靜的把玩着石桌上的白玉杯盞,無絲毫漣漪的臉頰依舊清冷,顧離深深的凝視着她,嘆了一聲,“此次兇險,幾次死裡逃生,敵方已經不留餘地,只是沒想到,皇上竟然如此無情。”
染傾回眸看向他,低聲道,“皇上這次派的殺手不少吧,看來是決心要你性命!”
顧離面無表情的勾起薄脣,不慍不火的道,“他的人根本就不成氣候,倒是對付阮國安費了不少心思,總算是讓他死在路上了,也算是爲上官將軍報仇了。”
聽聞阮國安死了,染傾清冷的神色複雜幽深,過了許久終究是長嘆道,“阮國安一死,阮家大將軍的位置想必是落在阮慕寒身上了。”
染傾緊鎖秀眉,清麗的美眸裡染着些許火光,從剛纔見到顧離,他一直神色凝重,似乎有萬千心事壓在心頭。
直到茶涼了,蘇蕪洛淺淺一笑,“我去取些好茶來。”他說着淺笑離開,望着顧離與染傾淡淡一笑。
二人之間相反更加沉默,染傾垂眸不語,顧離神色憂思,過了許久又聽顧離嘆道,“你在宮裡還好嗎?”
他心疼的瞅見她脖子處的傷口,她昏迷的那五日裡,他也曾多日進宮看她,只是每一次紜赫在場,他心口撕心裂肺的疼,卻只能隱忍不發。
顧離撫摸着她癒合的傷口,隱隱還能看到疤痕,“疼嗎?”
染傾搖了搖頭,看出他眼底的悲慟決絕,她只是一笑,“不疼。”
“傾兒,我一定會帶你走!”他扶着她的臉頰,溫柔的讓她靠在他的手心,他墨眸如玉,深邃而無奈。
染傾只是一笑,不知何時,她已經習慣了靜靜的望着顧離,看到他心底黯然幽深的心痛,她的心也會猛然抽搐,二人只是一月未見,卻如同隔了多年。
她望着遍地飄起的落英,不由得牽動着脣角,“這次阮國安一死,阮家損兵折將,這是一個好機會。”
顧離笑意寡淡,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盞,“過幾日明國公主就要前來和親了,你打算怎麼做?”
他的目光變得幽深凝重起來,一動不動的盯着染傾,她只是神秘莫測的一笑,早已胸有成竹,泰然自若的爲他倒了一杯茶,“你現在只需敬候佳音就是,我相信我不會再宮中呆多久。”
阮國安一除,她就再也沒有顧慮,現在只用將阮家連根拔起,陌月根本無力迴天。
他忽然伸出手,抓住她冰涼的手心,白色通透的玉色茶盞從她手中掉落,染傾靜靜的擡起頭,直視着顧離森冷不安的眼眸,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眼底蘊含着無窮無盡的痛恨與宿仇,讓她都不禁爲之一怔。
他將她抱在懷中,手指尖穿過她細滑如綢的髮梢,不禁深吸了一口涼氣,“現在戰事紛紛,明國與赫赫虎視眈眈,我大慶孤身在兩國之間,現在阮國安一死,加上你父親上官震天又不在朝中,恐怕以後敵國會更加明目張膽的來犯……”
染傾聽到他的話,眉心一蹙,吹了吹茶盞裡的碧葉,婉柔脫俗的嫣然一笑,“你是怕皇上見你立下戰功,會要你駐守邊境?”
顧離啞然失笑,深諳的冷眸裡透着幾許寂寥惆悵,“男兒自當保家衛國,如今邊境武將皆是世家子弟,皇上總怕世家擁兵自重。”
“他就算不防着世家,也要防着皇家的王爺手握兵權,到時候逼宮可就糟了。”染傾盈然牽動着嬌脣,帶着幾分嘲弄的搖了搖頭,“說到底,身在皇家,本就身不由己。”
顧離沒有說話,心頭的沉重多了幾分,俊顏陷入一片寂靜,不過一會,天色已黑,蓮葉小心翼翼的過來提醒,“娘娘,該回宮了。”
她略略點點頭,望着顧離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顧離輕輕點點頭,見她與蓮葉越走越遠,前路煙霧瀰漫悠然,她的身影也慢慢消失在眼前,蘇蕪洛這時才徐徐走出,淺笑着搖了搖頭,“你爲何不告訴她你的身份?”
顧離清冷的瞳眸裡毫無波瀾,輕輕搖了搖頭,他把玩着手中的杯盞,恍惚的聳了聳肩,“告訴她又如何?要她跟我一樣陷入無窮無盡的麻煩之中嗎?”
蘇蕪洛坐在他身邊的石凳上,他墨色黑髮高高豎起,目光溫和而深邃,輕輕一笑,“她若是要跟着你,遲早會陷入這場戰爭。”
顧離無奈的緊皺眉頭,雙手已經死死蜷着手中茶杯,恨不得將之捏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