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爲什麼要感激他,難道,他傷害她纔是理所當然的嗎?
垂眸一笑,蘇沫還是說了一聲“謝謝”。
蘇沫說出來的那再平常不過的“謝謝”兩個字。卻如時光隧道般,突然將顧澤城的思緒拉回了很久以前。
那時候,他們都還很小,小到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情。什麼是愛。
她跟着他,念同一所小學,後來又念同一所中學,他每天總會等着她一起上學,然後一起放學,不管多晚。
在學校裡,他不準任何人欺負她,她所有的麻煩,他都會替她解決,每次,她都會習慣性地跟他說“謝謝”,直到那次以後。她才改了這個跟他說“謝謝”的習慣。
記得她十三歲的那一年,有一天課間操時間,她沒有去做操。
他就問她的同桌。爲什麼她沒有去。
她的同桌看着他臉紅的支支吾吾半天才回答說,她不舒服。
他聽了,哪裡還有心情做什麼課間操,拔腿就往她的教室衝。
衝到她的教室,他看到她無力地扒在課桌上,他以爲她真的病了,立刻就想拉着她往外走,“走,我帶你去看醫生。”
她坐在位置上不敢動,一把拽住他,瞬間臉色紅的可以滴出血來。
“我......我沒有生病。”
他不解了,“你沒有生病,那幹嘛坐在教室裡不出去做操?”
她低頭。絞着自己的兩根食指,尷尬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到底怎麼啦?”他急了。
看着她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他突然就明白了。
他立刻脫下自己的外套,替她系在腰間,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你帶我去幹嘛?”
“回家。”
“可是還要上課。”
“沒關係,我會跟你的班主任說,你落下的課,我來幫你補。”
她拗不過他。也不想這麼尷尬地呆在教室裡上課,所以只能由他牽着,在經過衆目睽睽的操場,然後來到校門口,上了他家的車。
路上,他還讓司機停車,他去便利店裡幫她買了一大堆的姨媽巾,各種牌子的都有。
從那天以後,全校的人都把他和她當成了一對,他和她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一對,讓所所人都最羨慕的一對。
第一次跟爸爸媽媽一起出門,初初一路興奮的不得了,完全停不下來。
看着跟自己坐在同一個狹小的車廂裡的初初和顧澤城,蘇沫有種不真實的幸福感,不知道這種幸福會不會像泡沫一樣,輕輕一碰,或者微微吹一口氣,便會幻滅掉,不復存在。
不過,即使有片刻的這種安寧,也是好的。
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她真的已經不想去想,更加不想去猜。
因爲,最糟糕的,她都已經經歷過了,還有什麼好害怕的。
車子直接開進了醫院的地下停車場,當他們下車的時候,季易軒也從他的法拉利上走了下來。
初初看到季易軒,撒開腿就朝他跑了過去,嘴裡還歡騰地叫着,“軒叔叔。”
季易軒趕緊接住初初,親了親她粉嫩嫩的小臉蛋,揉着她的發頂道,滿臉寵愛地道,“小初初,你怎麼又長漂亮了。”
初初“呵呵”地笑着,小手指着不遠處才下車的蘇沫道,“因爲麻麻很好看,所以初初也好看。”
季易軒朝初初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這才發現蘇沫居然跟顧澤城一起來了醫院。
原本是顧澤城約了他幫初初體檢,怎麼出現了和諧的一家三口的畫面。
莫非,顧澤城終於想明白了,開始善待自己和蘇沫了。
季易軒眉峰一挑,心情大好地朝蘇沫走了過去。
蘇沫看着走向自己的季易軒一笑,親切而又自然地喚道,“易軒。”
走近蘇沫,季易軒懷裡的初初立刻就伸手過去,笑嘻嘻地道,“麻麻抱。”
蘇沫立刻伸手,從季易軒的懷裡接過了初初。
季易軒看着初初對蘇沫的依戀程度,連連咂舌,才這多久呀,蘇沫跟初初就完全像一對親母女似的,可是初初跟蘇沫,壓根就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啊。
看着蘇沫抱着初初的一幕,應該沒有人會不相信她們不是親母女。
“你終於決定要帶顧澤城來看蘇伯父了?”季易軒不太確定地問。
蘇沫側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顧澤城,此時的他正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閒適又慵懶地看着他們。
所以蘇沫這一眼,和顧澤城清亮淡然的目光撞個正着。
但是隻是一瞬,蘇沫就下意識地撇開了視線,聲音低低地回答季易軒道,“不是,你知道的,這個時候,我爸爸不能受任何刺激。”
季易軒也瞟了顧澤城一眼,發現他的表情從一出現到蘇沫的話音落下都一直沒有變化,才放心的笑了笑,“也對,你們的事,還是等蘇伯父完全康復以後再說比較好。”
看到如此愛管閒事的季易軒,顧澤城眉峰微挑了一下,邁開修長的腿幾步向前伸手摟住蘇沫,“季易軒,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囉嗦了,老是愛管別人的事情。”
說着,顧澤城就摟着蘇沫往電梯口去。
蘇沫回頭看了眼季易軒,他卻只是挑眉俊逸一笑,然後跟了過來。
四個人一起進了電梯,顧澤城仍舊將蘇沫緊緊地摟在臂灣裡,生怕一不小心蘇沫就會被季易軒搶走了一樣。
蘇沫微微側頭看着顧澤城那彷彿由上帝親手雕刻的清俊側顏,仍舊不敢幻想這一刻的幸福是真實的。池東邊扛。
此時,顧澤城就這樣親暱地摟着她,眉目含着溫情,脣角揚着笑容,絲毫沒有任何那個爆怒的顧澤城的影子。
看着如此的顧澤城,蘇沫居然失了神,直到電梯“叮咚”一聲響起,顧澤城側頭看向她時,她才倏爾回過神來。
“你去看你爸爸,兩個小時後,我跟初初在車庫等你。”顧澤城溫柔低沉的聲音,就如一股暗香,蠱惑着蘇沫的心神。
蘇沫淡淡扯了扯脣角,回答了一個“好”字,便出了電梯。
“麻麻拜拜。”因爲在來醫院的路上已經跟初初說好了,所以現在她乖乖地跟蘇沫揮手說再見。
蘇沫回頭,“初初拜拜,乖乖聽爸爸的話。”
初初點頭,“恩。”
待電梯門緩緩關上之後,季易軒笑着揉了揉初初柔軟的發頂,“我的小初初,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乖這麼懂事啦?”
初初小嘴一撅,一臉自豪又自戀地道,“麻麻喜歡初初,所以初初要做個乖寶寶。”
顧澤城聽初初這麼回答,揚着脣角親了親她的小臉蛋,以示嘉獎。
季易軒給初初豎了個大拇指以示表揚,滿臉開懷笑意地道,“顧澤城,你看,這樣多好,你對蘇沫好,初初開心,你開心,蘇沫也開心,整個世界都和諧幸福了。”
顧澤城斜睨季易軒一眼,正好電梯響起,門打開,顧澤城抱着初初大步走了出去。
季易軒也大步走出電梯,三個人一起進了他的辦公室。
等他們到辦公室,季易軒撥了一個內線電話,立刻就有醫生護士過來幫初初做各項檢查,初初很聽話,都乖乖地配合。
看着初初很乖地配合着醫生護士,顧澤城放心地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負手而立,修長挺拔的身影在金色的陽光下驀然就顯得有些落寞與孤寂,甚至是無助。
季易軒看着顧澤城的背影,蹙了蹙眉,走過去,手搭上他的肩膀,“你又怎麼啦?現在的一切不都是你想要的嗎?”
顧澤城原本溫和的眉目漸漸染上一絲孤冷,眉宇也倏地輕擰起,“季易軒,如果有一天,我很深地傷了蘇沫,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
季易軒驀地側頭去看顧澤城,好像看一個神經病人一樣。
“顧澤城,我就不明白了,竟然你那麼愛蘇沫,爲什麼還一定要去傷害她?”
顧澤城苦笑,“我也不想傷害她,只是很多時候,我控制不了自己。”
“你爲什麼控制不了自己?!”季易軒越來越不理解了,“難道就因爲十年前那場大火,你救了蘇沫,卻沒來得及救你的母親和姐姐,所以你要把所有的問題和過錯都轉嫁到蘇沫的身上?!還是因爲那場大火之後,蘇沫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嫁給了別人?!”
“可是,這一切根本就都不是蘇沫的錯。”季易軒越說越激動,“救她的人是你,她失憶後離開她身邊的人是你,而且這十年來你在她的身邊消失的無影無蹤,更是斷了和她的一切聯繫,不讓任何人在你的面前提起她的也是你,這一切一直都是你在主導,她後來喜歡上了顧少言,嫁給了顧少言,她又有什麼錯。”
看着一言不發的顧澤城,季易軒深嘆了口氣,又道,“就算蘇沫有錯,你讓思寇集團破產,導致得蘇伯父常年住院,蘇沫更是失去了女兒,和顧少言離婚,淨身出戶。”
“這一切,償還你十年失去母親的痛苦,只多不少。”
顧澤城聽着季易軒字字確鑿的指責,雙目微眯,投向窗外的目光更多了幾分沉重與無助,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如果一切都是像季易軒所說的那樣,那事情真的就簡單多了,蘇沫欠他的,也早就還清了。
可是,知道真相的人,除了他,還有當年那場大火的另外一個受害者,他的親姐姐——顧婉悅。
那場大火,是顧婉悅一輩子都揮之不去的一場陰影。
顧婉悅比之他,所受的苦和痛多出百倍千倍,她更是恨毒了蘇沫。
想要毀掉一個人,那只是頃刻間的事情。
所以,他不敢保證,在哪個不經意的瞬間,他就徹底毀掉了蘇沫。
眉宇倏爾緊擰一下,溢滿哀傷,但也只是霎那,顧澤城便收斂了眼底所有的情緒,轉身,看着季易軒,又恢復他那淺笑魅惑的樣子,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對了,你上次去瑞士,有沒有和我姐姐好好談談。”顧澤城輕易地轉移了話題。
季易軒眉梢很不爽地一挑,斜睨了一眼顧澤城,敢情剛纔他說的那一堆話,對顧澤城而言都是廢話嗎?
不過,他很瞭解顧澤城,他不想深入探討的問題,別人再怎麼在意,那也是浪費心思。
搖搖頭,季易軒走到辦公桌前拿起一份文件打開,邊研究手頭的文件邊漫不經心地回答道,“我就不明白了,爲什麼你們顧家的人,都固執成這樣。”
顧澤城揚脣一笑,也走到季易軒的辦公桌前,拉開椅子坐下,長腿交疊,手指有節奏地敲打着自己的膝蓋,閒適而慵懶地道,“你不會是在嫌棄我姐姐吧?”
正看着手中資料的季易軒猛地擡頭看着顧澤城,簡直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顧澤城,枉我跟你這麼多年的兄弟,這種話你都說的出口?!”
顧澤城挑挑眉峰,他的話,確實有點過了,“我不希望任何人傷害我姐姐,你明白的。”
季易軒嘴角抽了抽,揶揄道,“爲什麼顧婉悅要比你早出生幾分鐘,晚幾分鐘多好啊,這樣你就是哥哥了,保護妹妹也理所當然。”
“季易軒,回答我的問題。”顧澤城低沉強勢的語氣在空氣中做着強有力的低空飛行,讓人不得忽視。
季易軒無奈,他也知道,這十年來,因爲那場大火給顧婉悅心身造成的傷害有多大,他也確實不忍心傷她。
“顧澤城,我唯一能答應你的就是,你姐姐不嫁,我就陪着她,一直不娶,這樣總可以了吧。”
顧澤城眉宇輕擰了一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感情的這種事情,從來都不是可以勉強的。
否則,他就不會十年來,還是非得蘇沫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