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有九峰,山勢平緩,綿延蒼翠。天空烏雲壓頂,伴隨着小雨,籠蓋了山下的戰火紛飛。
沒有閃電,沒有鬼符,剛剛的一切都消失,天地間只剩下廝殺的呼喊。
衆人前一刻還在雲河大廈頂層,現在,卻置身於一處山巒,有些茫然。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彭逍。
“蜃界,地利!”
作爲追隨過楊慎,曾經被烙下業火印的捉鬼師,彭逍對所處的環境格外熟悉。
蜃術,也就是鬼打牆。
如果一個人的精神力遠高於其他人,那麼蜃術施展,其他人就會被拖入施術者的主場。
第二個反應過來的,是徐法承。
他收起了桃神對劍,嚥着口水,看着遠山九峰,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茅山。”兩個字,一字一頓。
三位外國人,有些不知所措,他們不清楚茅山是什麼地方,但他們知道,這是蜃術,看來這個地方,是東方驅魔人心中的聖地。
不遠處,是一個道觀,道觀前一塊青石上坐着一個年輕人,道士打扮,長髯齊胸,凝望着茅山方向的戰火,一言不發。
天地間有那麼一剎那,安靜了一下。
好似所有聲音都離大家遠去,接着,聲音漸漸清晰,卻不能讓人心中平靜。
“是茅山。”年輕人終於說話了。
遠山九峰,正是捉鬼師祖庭,茅山。
九峰如棋盤九子,參差分佈,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處陪峰。
相較於茅山九峰,這裡顯得低矮,背後的道觀、以及道士的道袍,更是寒酸。道觀磚瓦不全,包括正殿,總共十來間房舍,稀稀拉拉地矗立在原地。
道士身上,補丁連片,寒酸並沒讓他失去個人風姿,雨水打溼了他的頭髮,他眼皮微擡,望着正殿中的三清神像,神情苦澀。
道士走進正殿,手指觸摸着華麗紅漆的樑柱,看着披錦掛金的三清神像,朝着身後跟來的幾人道:“想打架,一會再打。”
“你……”
彭逍嘴角動了動,沒說話。
徐法承嘴角動了動,也沒說話。
他們知道,說話的是秦昆,也不全是秦昆。
這是扶余山,茅山的陪峰,一座名不經傳的小山頭。
這個道士,自然是扶余山第一代陪天狗。
殿外,一個瘦黃的道士走了進來,約莫30多歲,但營養不良,身材矮小。他哆哆嗦嗦道:“小、小師叔,山下有官兵摸上來了。我們該逃了……”
秦昆沒有搭理他。
瘦黃道士唉聲嘆氣,隨後,注意力被吸引,他突然看到角落裡,站着的彭逍、五巍鬼王,表情蘊怒:“兩隻邪喪,今天也敢出來趁火打劫?!道爺現在心情很差,你們死定了!”
說罷,氣勢一轉,從剛剛的愁眉苦臉,渾身氣勢變得凌厲起來,他的雙手各飛出一張符紙。
“太上玄都受感召,天魔邪祟何處逃!!!”
普通的黃紙,紙上硃砂刻繪出符文,符紙飛出,彭逍、五巍鬼王渾身汗毛直立。
“玄都令!一張普通的黃紙怎麼能刻畫出玄都令?!”彭逍難以置信。
“哼!懂得還挺多。”瘦黃道士望着符紙已經纏上對方,不屑冷哼。
蓬——
兩隻鬼王直接被符紙牽引,躲無可躲,鬼體炸開,玄都令符迅速纏住他們體內的陰龍。
瘦黃道士招了招手,符紙飛回,裹着陰龍的符紙,像是一個肉卷,被他送入嘴裡。
秦昆無奈:“吃這個幹什麼?”
瘦黃道士舔了舔嘴巴,又恢復了畏畏縮縮地氣質:“餓了……小師叔,我們兩天兩夜沒好好吃過東西了……”
說罷,他又道:“對了,這幫人是你抓來的胡蠻嗎?要不要殺了?”
瘦黃道士看到幾個外國人衣着怪異,金髮碧眼,好奇問道。
殺了?說的這麼隨意?!你這身板,誰給你的自信啊!!!
範海辛、魔麗莎、卡曼後背僵直,他們心中雖然咆哮,但是不敢馬虎。這個其貌不揚的瘦黃道士,一招制住兩個鬼王,竟然還把對方的護體陰龍吃掉,讓人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詞語表達心情。
是恐怖嗎?
還是荒誕?
而且,看到他眼中帶着敵意望了過來,幾人心中發怵。
秦昆道:“不必了。”
“哦,那就快逃吧,大家都等你呢。”三個胡蠻,小師叔說不殺,那就不殺,沒什麼糾結的。
“不逃。”
“不逃?!他們有軍陣!又有弓弩!……小師叔,我們只是捉鬼的道士,又不是刀槍不入的神仙!!!”瘦黃道士苦笑提醒。
秦昆面無表情,揮手,一掌拍碎了身後的三清神像。
突然間,胸腔中,一陣吟唱傳出。
“獨守扶余鎮八荒,不拜三清又何妨,我得無量天尊業,青山不見白骨鄉。”
像是個人的宣告,像是對神佛的不滿,像是對世道的控訴,像是對蒼生的憐憫,像是一陣洶涌起伏的情緒被他發泄而出。
此年此月,時至東晉初,八王之亂結束,五胡禍亂中原,華夏生靈塗炭,天地同哀。
秦昆抖開袖袍,穩坐在碎裂的三清神像之下,眉宇間,兇光迸射。
“讓他們來!!!死戰!!!”
……
死戰!
死戰——
連綿不絕的餘音,一直充斥着耳膜。
早上6點半,第一縷陽光灑進窗戶的時候。
衆人恍如大夢一場。
夢中,在那個山上,打了一次驚天大戰,現在,渾身痠軟。
徐法承醒來時,發現自己還站着,依然保持手執雙劍的姿勢,但是長時間的站立,讓他肌肉僵硬,已經紅腫,氣息一泄,整個人直挺挺倒在地上。
靈力枯竭,精神萎靡,黑白相間的頭髮,眼睛裡夾雜着劫後餘生的慶幸,他發誓,今後一定要好好修行道術,不能再受別人的蜃術影響。
因爲再也不願意陪秦昆去那個鬼地方打仗了。
外國小夥和金髮辣妹,他們的消耗不比徐法承少,而且昨晚打了一晚上仗。
那真是打仗啊!
無論用什麼聖術,都無法從蜃界中逃離,又怕死在蜃界之中,只好玩命地出手。茫茫多的士兵,茫茫多的屍體,昨晚做夢殺了多少人,又被砍了多少刀已經不記得了,只能慶幸自己沒在蜃界中死掉,撐到天亮。
此時此刻,周圍沒了那兩隻鬼王的影子,卡曼也不見了。
二人先後頹然倒地,他們看到,秦昆正和一箇中年人坐在二樓,喝咖啡。
“荀先生,事情就是這樣。你公司的一切,都是這個傢伙搗的鬼。或許你不信,不過邪術師是存在的。”
高檔咖啡,說實話根本沒速溶咖啡順口,秦昆身邊,躺着一具屍體,‘血獸’卡曼。
荀天城早上醒來後,發現附近竟然站了四五個人,中邪一樣一動不動,這個景象極其詭異。
不過好在,秦昆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這些人爲了幫助荀天城捉鬼除妖,在鬥法。
同時,把黑鍋扣到了已死的卡曼身上,卡曼就是導致他神智混亂、精神萎靡的罪魁禍首。
荀天城是個精明的商人,明明昨夜自己見到了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老道士,怎麼天亮後罪魁禍首就成了一個渾身血窟窿的外國人。
他不理解,不過,他願意相信秦昆的話。
“秦大師,你是說,他們都是來幫我的?”荀天城小心翼翼問道。
秦昆點點頭:“一會因果費多掏幾份不過分吧?”
荀天城立即嚴肅道:“豈止是不過分!簡直太不過分了!!!我這段時間,被那跟毛筆弄的渾渾噩噩,神志不清,虧了極大一筆錢。要不是你,這日子簡直要把我逼瘋不可!”
“這樣吧。”荀天城頓了頓,豪邁道,“一人一百萬,人都是您叫來的,我給您五百萬,如何?”
五百萬!
秦昆中彩票一樣激動,忍住這顆金錢炸彈的轟炸,搖頭拒絕:“因果賬不是這麼算的。”說完,秦昆給他報出了一個自認爲合理的數字。
呃……
荀天城尷尬地咧了咧嘴角:“秦大師,是不是……太少了點?我不差錢的。”
他無視了辦公室的狼藉,打開一個保險櫃,裡面光現金,可能就有200萬。
秦昆眼睛圓睜,故作淡然地打了個哈欠。
“荀老闆,你是錢多燒得慌?給少了還不好?”
“不不不,這、這不是怕怠慢了各位大師嘛……”荀天城賠笑道。
看到旁邊櫃子裡有一條1916,秦昆順手拿走,又撈了一把軟妹幣,裝進一個公文包裡:“30w足夠了,要的多的都是騙人的。其他幾個人給多少,就按我給你說的。”
“哦哦哦,好、好的。”
荀天城眨着眼睛,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