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解的神色像是突然發了癲狂,右手猛地將楚月推開,隨後掉頭往天空的那片黑雲飛去。
楚月慌忙間只拽住了半隻袖子,被白解稍微用力一扯,便斷裂了開,最後只能驚訝地目睹着白解的離開。
“這傢伙!”剋剋·飛羽埋怨地說着,並且想過來將楚月扶起。
楚月本來就沒怎麼樣,朝他推了推手,婉拒了他的好意。
“我要去救他!”楚月看着空中的白解所化的流光,堅定地說道。
看着楚月堅定無比的眼神,剋剋·飛羽知道他絕對無法改變她的決定,只能嘆氣地說着。
“那我陪你一起吧!”
這一刻,楚月似乎才真的意識到,剋剋·飛羽滿嘴花花的表現下的確懷着一股真心實意。因此,她不由地多看了他幾眼。
“你不用陪着我,這件事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但是,出於身份的考慮,楚月不得不拒絕他的幫助。
剋剋·飛羽隨意地捋了下垂下來的捲髮,笑了笑,“誰說和我沒關係,難道我們倆算不上隊友嘛?更何況,我好歹還是會中的執事,如果你在我眼前出了事情,而我卻不管不顧,還怎麼坐穩這個位置。”
楚月差點忘了這傢伙的執事身份,確實,會中的規定要求,每一位外出執行任務的執事,都有義務和責任,確保周身範圍內屬下的安危。但她並不算是這傢伙的下屬,他這樣說,難免有點牽強附會的味道。
白解所化的流光這時已經快要進入那片濃密的黑色雲海,雲海此時已經匯聚成了一圈圈的劫雲,從裡面落入廢墟深坑的雷瀑絲毫不見減弱。
楚月一咬牙,對剋剋·飛羽點了點頭,“我們走!”,說完便騰空躍起,先一步向白解追去。剋剋·飛羽也只是慢了半步,緊緊地跟在她的身旁。
兩人的遁光瞬間劃破了長空,趕到了黑雲下面。
白解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黑雲中,就像小石子一樣,在雲海中沒有濺起一絲水花,兩人不敢貿然進入雲海,先是用精神力仔細感知裡面的動靜。
結果卻讓楚月有些失望,不管她採用何種精神感知方式,都無法深入這片雲海,分離出去的精神力全被雲海給吞噬掉了,給她的感覺,這雲海就像一個飢渴難耐的病人,怒氣衝衝地將進入裡面的能量完全吞沒。
剋剋·飛羽的情況與她如出一轍,雖然受到的精神力損失沒有她多,但也沒有感應到雲海裡的任何情況。
這種情況,讓兩人的面色變得更加凝重,眉毛蹙作一團。
楚月的心情,比剋剋·飛羽要更加焦急,就連先前那個實力強大的瘦長紫麪人都鎩羽而歸,而以白解的實力,又怎麼能在裡面安然無恙。
似乎看出了楚月越來越急迫,剋剋·飛羽忙勸了一句,“你千萬不要隨便進入裡面,就怕你到時候人沒找到,反把自己也給搭在裡面了。”
楚月緊咬牙關,剋制着心頭的衝動,她知道剋剋·飛羽說的是大實話,但白解畢竟是她名義上的未婚夫,並且還是自己最尊敬的老師的親生兒子,如果自己只是這樣乾乾地看着,於情於理都違背了她的準則。
就在楚月下定決心,準備衝進去一次時,黑色雲海忽然起了別的變化。
散在雲海中的耀眼雷芒,像一隻只閃閃發亮的蛟龍,翻滾着朝雲海的中心匯聚。
本就雷光四起的雲海中心,登時變成了耀眼雷霆的世界,將周圍的濃郁黑雲,竟然驅散了部分。
見到如此情景,楚月和剋剋·飛羽都嚇了一跳,隨即兩人在雷霆世界的邊緣,看到了一道不起眼的身影,這道身影正在雷霆和黑雲的邊緣來來回回,像是被什麼牽着跑一樣。
“那傢伙······”剋剋·飛羽禁不住張開了嘴,可察覺到接下來的話或許會惹惱楚月,便趕緊閉上了嘴巴,只把後半段話在心裡反覆喊上幾遍。
“···竟然沒有死!”
楚月根本沒在意剋剋·飛羽的話語,看到白解似乎處於安全狀態的樣子,眼中洋溢出閃亮的欣喜。
知道了白解的安危後,楚月終於暫時打消了進入黑雲的念頭。不過,只要她看到白解處於危險的狀態,她還是會不顧一切地衝進去。
此時白解的狀態,怎麼說呢,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完全是渾渾噩噩的,被一種未知的意識牽引着,進入了這片“暖洋洋”的雲海。
沒錯!這片濃稠如墨的黑雲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冬天恰好45度的火山溫泉,從皮膚到肌肉,從骨頭到內腑,除了精神和意識以外,全都似乎被涓涓暖流沖刷了一遍又一遍。
身體上的傷痛,也在不知不覺地消失,如此舒服的感覺,他平生只經歷過兩次,上一次還是在百毒深淵裡,那隻恐怖仙狐的房間。
白解的舒服並沒有持續太久,在楚月的驚訝之中,他的身體突然衝向了旁邊的雷霆世界,淹沒在耀眼無比的雷光之中。
白解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意識還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只能任憑那道未知的意識將他牽入雷海,經受萬雷轟擊的痛楚。
境遇的大起大落就是這麼巧妙,不管是先甜後苦,還是先苦後甜,苦難這一關都是逃避不掉的,有的人樂於接受,有的人無奈死扛,而像白解這樣,渾渾噩噩完全不知所措的,其實也不在少數。
這些耀眼的雷霆,像是把白解當成了一塊剛出爐的鐵坯,來回地對他進行劇烈地轟擊,似乎想要將他捶打成晶瑩玉透的模樣。
可白解畢竟是肉體凡胎,身骨哪經受得住如此雷霆的轟擊,皮膚上頓時裂開了一道道大口子,殷紅的鮮血剛涌出來,就被雷霆直接蒸發成了一團血氣,透過這些血肉模糊的傷口,雷霆還在不斷往裡面鑽,讓白解的身體內外,完全成爲了黑色雷霆的“後花園”。
儘管如此,這些黑色雷霆卻只是將白解的身體,從內到外地破壞個遍,而沒有將他的身體徹底摧毀。冥冥中,這些黑色雷霆似乎對白解腦海中的未知意識非常忌憚,不敢將白解的身體徹底摧毀,也是因爲這個。
正所謂百煅成鋼,經歷了萬雷轟擊,白解的身體已經漸漸變得光蘊內藏,晶瑩發亮,看上去就像華美卻又神秘的鈞瓷,每一道傷痕,都帶着不一樣的特別氣息。
這些雷霆似乎已經試探到,白解腦海中未知意識的底細,它們開始凝聚出一道道長槍般的雷霆,不起眼的槍尖散發着恐怖的氣機,瞄着白解的身體要害,同一瞬間迅速地轟來。
未知意識似乎放棄了救援,反而縮回白解的腦海深處,讓白解的身體完全暴露在這些危險的雷霆之槍下。
儘管白解的身體已經有了那麼一絲精鋼的味道,但他的身體畢竟還不是真的精鋼,即便真的精鋼,其強硬程度也承受不住這種雷霆之槍的戳刺。
鮮血,再次噴濺了出來,從身體被戳穿的傷口中。
失去了未知意識的精神防護,白解的感知恢復了不少,不過,這也給他帶來了更加清晰的痛楚,那種身體被前後洞穿的感覺,讓他不禁蜷縮了起來,全身劇烈地痙攣,口中發出一聲聲野獸般的嘶吼。
沒有了顧忌,這些雷霆之槍的破壞力瞬間增強了許多,不僅將白解的身體弄得傷痕累累,血液翻飛,就連隱藏在體內的血脈,也受到了巨大的創傷,在這一瞬間,白解彷彿見到了死神在向自己輕輕招手,而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全身的知覺一點一滴的消失。
周圍的雷霆似乎聞到了死亡的氣味,它們就像一羣張開血盆大口的鯊魚,圍攏在白解的身體旁邊,等待着將他徹底吞噬。
這時,脖子上的破舊項鍊慢慢飄了起來,白解隱約聽到了一種聲音,軟軟的,又有種泉水叮咚的清靈,像輕飄飄的柔軟羽毛,溫柔地撫弄着他的耳垂。
“快醒來吧,孩子~”
聽到這聲淺淺的呼喚,白解的意識竟然慢慢回到了體內,透過略微張開的眼縫,彷彿看到了一道風華絕代的倩影。只是這個人的臉龐,模糊地無法看清。
看到白解恢復了意識,這個人似乎露出了笑顏,伸出手輕輕地點了他的眉心一下,隨即,他的體內頓時掀起了一波巨大的能量洪流,一往無前地涌入血脈之中。
“孩子,你要記住,守護纔是我們最強的力量。”
白解怔怔地看着她一點點的消失,下意識地思考她那句話的意思,項鍊恢復了正常,又平靜地回到了他的脖間。
“守護···最強的力量···”
這女人到底是誰,又爲什麼會挽救他的意識,又爲什麼要對他說這樣一句話?如此種種,都讓白解陷入了苦惱。更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在這人身上感受到母親的熟悉氣息,如果她不是白二郎的母親,那她到底是誰?
思考的苦惱讓白解暫時忘記那些澎湃地衝入血脈中的能量流,過了片刻,他才忽然感到全身發燙,血液脹熱無比,體內彷彿有一個巨大的火爐在熊熊燃燒。
羽應鱈曾經說過,他的血脈是鯤族中最特殊的兩種血脈之一,被稱爲“溯回”的血脈。他還記得,羽應鱈稍微展示過這種特殊血脈的威力,當時讓他看得目瞪口呆,半響說不出話來。
羽應鱈也說過,白解的血脈因爲沒有經過鯤族秘法的蘊養,一直處於沉凝的狀態,所以想要完全覺醒的話,必須要經過九次血脈突破,只要有一次不小心失敗,徹底覺醒的道路將會完全關閉。
所以,在白解離開彩虹島之前,羽應鱈特意吩咐過,在她來到海族特區之前,千萬不能擅自進行血脈突破,受傷什麼的還是小事,要是斷了完全覺醒的道路,那就只能遺憾終生了。
現在體內的這種情況,明顯是血脈突破的跡象,並且,這種勢頭他現在根本沒有辦法阻止,別說控制它了,就連稍微緩和一下都做不到。
周圍那些虎視眈眈的黑色雷霆,似乎發現白解身上的死亡味道,像融雪一般散去了許多,這樣的現象它們可不願意看到,隨即又是凝出一道道雷霆之槍,往白解身上戳來。
白解也真的是倒黴,體內已經被血脈突破弄得亂七八糟,體外又受到了雷霆之槍的猛烈攻擊,這一內一外,活活地把他弄得翻來覆去,心力憔悴。
這時,在血脈中橫衝直撞的能量流,和在身體上攻擊不斷的雷霆之槍,似乎都發現了對方的存在,這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即便它們並不存在獨立意識,但氣機的完全不同,仍然讓它們開始了針鋒相對。
它們這一作對,白解身體的情況就更糟糕了。如果說開始還只是小打小鬧,那麼到了後面,就已經變成了硝煙四起的大混戰,而白解的身體,自然成爲了它們不斷爭奪的主戰場。
漸漸的,白解已經變得麻木地看着它們,他的身體已經被它們弄得支零破碎,就像是一堆充滿了孔洞的破銅爛鐵,不仔細看,已經快要看不出人形。
就在這時,白解忽然聽到了幾聲模糊的呼喚,他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產生了某種幻聽。待他將注意力完全凝在耳上,才終於聽到了清楚的聲音。
“白解!白解!······”
“白解!”
真的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而且是兩個人在交替地喊着。聲音的來源離他不遠,似乎就在這片雷霆世界的外面。
白解下意識地想開口迴應,可他完全控制不了現在的身體,費盡力氣才略微動了動舌頭,想要發出聲音,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喊聲漸漸地走遠,白解很想叫住他們,可發不出聲音誰也不知道他在這裡。待喊聲完全從耳邊消失,白解的眼中流露出了略顯傷感的失望,失望之餘,又感到一絲解脫,或許他就不該滿懷希望。
體內的戰爭仍在繼續,暴躁的雷霆和突破的能量,已經快要進入最後的決勝階段,雙方暫時停歇積蓄力量,只要對方略出一絲破綻,必定會發動毀滅的打擊。
任何一方被毀滅的時候,那也將是白解的身體被完全毀滅的時刻。
沒人願意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體被完全毀滅,更何況白解此時無比清醒,對於這種感覺的體會尤其深刻,沒有其他人能給現在的他任何幫助,唯一能夠依仗的就是自己。
白解開始發了瘋似地思考,當初他逃離精神病院的時候,也是這樣做的,所有的可能都在他的腦海中瘋狂閃過,斃掉一個,又接着產生新的可能。
如果仔細觀察此時他的雙眼,就會發現雙眸佈滿了血紋,燦爛的紫光匯聚一團,裡面彷彿有無邊無際的星雲浮浮沉沉。
受到超高速運轉腦力的影響,精神力的消耗瞬間見底,然後開始不斷抽取意識本源來作爲新的能量補充。這種和自殘沒什麼兩樣的行爲,無疑是飲鴆止渴,即便最後能想出合適的舉措,意識本源的損失過多,也會給他帶來不可逆轉的意志損傷,中斷他未來想來登上巔峰的可能。
不過,連小命都保不住了,那些鏡花水月的東西又有多大意義。即便將意識本源全都耗盡,白解也不願意窩窩囊囊地什麼都不做,待在那裡靜靜地等死。
如果真的會死,那就讓他自己來終結這一切吧!
隨着意識本源的不斷損失,身體上的連鎖反應開始體現,本來受到意識本源壓制的地方,失去了這最後一重保護,被那兩股針鋒相對的能量不斷侵佔,一會的功夫,那兩股能量的實力得到了大幅增強,戰火的陰雲更加高漲。
對於這些變化,白解洞若觀火,但他現在也管不了許多了,腦力瘋狂地運轉着,索性一條路走到底,要麼生,要麼死,就這兩種選擇罷了。
隨着時間的流逝,白解腦海中的意識本源已經只剩下兩成不到,原來被意識本源覆蓋的地方,現在充滿了另外兩股暴躁無比的能量,整個腦海,只有腦海深處以及禁水龍種,還在意識本源的籠罩之下。
等最後的兩成意識本源耗盡,它們也將完全展露在那兩股能量面前。
現在,白解只剩下最後幾個可能還是反覆確定,每一種可能都有自己的優勢劣勢,風險雖說差不多了多少,但他只能選擇一種嘗試。如果失敗,將不會有第二次嘗試的機會。
這時,雷霆世界之外又傳來了熟悉的呼喊聲,聲音比上次更加靠近他的位置,似乎就離了十多米而已,但他知道,即使只隔了不到一米,如果聽不到他的聲音,他們也根本發現不了他。
忽然,前方的黑色雷霆似乎被什麼擾動了一下,產生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波動,手臂粗細的雷霆,接着朝那邊一道道地匯去。
身旁的黑色雷霆這一變少,白解體內的雷霆能量立刻少了些許助力,這成了突破能量出手的絕佳時機,它開始調動白解血脈內所有的能量,前仆後繼地衝向被雷霆能量佔據的地盤,發動了最終的大決戰。
白解也沒想到自己能等到這個時機,他期待的正是一方露出絕佳破綻的時刻,於是撇棄其他可能,抱着拼死的念頭,用最後不到兩成的意志本源,死死地纏住突破能量的一部分力量,讓它的實力盡量與雷霆能量處於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