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走不了。
這一幕已經重複了多少次,徐雲風當然想不明白。他只能看着東方的日出。卻不知道方濁和尋蟬正在朝着七眼泉的方向前行,而不是他想象的回到了北京。
距離終點越來越近。只是不知道能有多少人會堅持到最後的一刻。至少現在天璇和搖光的鎮守者走到終點的可能性是幾乎沒有了。
冉遺已經甦醒,黃坤和鄧瞳會在張天然出陰之前趕到七眼泉,何重黎與宋銀花正在和當年的葉天士鎮服的厲鬼對峙,七星陣法在徐雲風的手裡收縮,前面兩輪陣法的順利運轉,爲王鯤鵬爭取了時間,讓能夠堅持下來的幫手面對張天然最後的孤注一擲。
七星陣法在王鯤鵬手裡只折損了魏家老爺子一個人,而徐雲風接手了陣法,立即將七星陣法縮小,剩下了天樞換到土城鬼街,天璇換到龍舟坪,申德旭煉成的鹿矯也到了玉衡,天璣星位跟着冉遺移動,朝着七眼泉進發。
徐雲風已經盡了全力了,但是想到在自己接手陣法之後,鍾家的幾個兄弟,還有黃溪都要赴死,從情理上講,徐雲風很難接受。鍾家是換了自己的性命出來的,黃溪也是個夠義氣的哥們,但是他們都逃不過去。
什麼孛星孫家,徐雲風感嘆的想到,自己纔是詭道的掃把星,在他跟詭道有糾葛之後,趙一二、金旋子、楚大死前,都是他在陪伴。徐雲風很難不產生宿命的想法,他覺得下一個在自己眼前走向死亡,必定是王鯤鵬無疑。這個跟整件事情的趨勢無關,而是他內心的一個預感。
起霧了,牛扎坪被山間的雲霧籠罩。徐雲風什麼都看不見,身上的衣服溼漉漉的,溼潤的霧氣把把徐雲風緊緊的包裹。徐雲風趕到了無邊無際的壓抑,領悟八寒地獄之後的孤獨感又降臨到了他的全身。
長陽龍舟坪降下了建國以來觀測到的最大霧霾天氣。在之後的很長時間裡,長陽的居民都津津樂道這一天,大霧濃密到了一米之外都無法可見的地步。交通癱瘓,路燈亮起也於事無補,縣城內所有的建築都開啓了燈光,整個白日如黑夜一般寧靜。所有的居民因爲無法出行,都呆在了家裡。縣電視臺緊急通知羣衆,不要隨意外出。
整個縣城進入了沉睡。
但是在清江上的半島周圍,濃霧卻留下了方圓幾十米的空隙。鍾富等人還能看見清江上平靜的流水在七個飛頭下流淌而過。
七個飛頭降露面了,這次他再也不需要一次又一次的試探鍾家兄弟和黃溪,鍾富等人和黃溪的弱點都已經在他的掌握之中,既然飛頭降全部出現,就意味着詹森有了絕對的把握。
鍾家的大限到了,一條船慢慢的從濃霧中漂浮到岸邊,鍾富等人看見了船上的萬永武,萬永武已經變成了一句乾屍。皮膚塌陷,貼在骨骼之上,本已經瘦小的身軀,變得更加纖細,臉上的鼻子已經消失,眼睛沒有闔上,露出灰白的眼球。
萬永武臉上的皮膚顯出一道道深刻的皺紋,但是他臨死前的表情仍然凝固,看起來露出微笑,讓黃溪看着十分的詭異。
鍾富等人明白,這是詹森在告訴他們,他們的結局就是萬永武的現在的樣子。
七個人頭在見面猛地分散,在空中飄成了一排。每一張臉都是緊閉雙眼,滿臉的血污。然後用極快的速度衝向鍾家兄弟和黃溪。鍾家兄弟和黃溪本能的用手中的武器格擋在自己的面前,但是隨即聽到了雙頭嬰兒的嚎叫。
他們轉頭看去,雙頭嬰兒的人傀首先被七個人頭攻擊,人傀的兩個腦袋,被兩個人頭用嘴巴咬住了頭頂,雙手雙腳,還有腹部,也被人頭咬住。
鍾家兄弟已經來不及援助雙頭嬰兒,眼睜睜的看着雙頭嬰兒在空中掙扎,嬰兒的四肢和頭部被人頭緊緊的咬住,身體不停的擺動,卻無法掙脫。
人頭帶着雙頭嬰兒在空中盤旋,嬰兒的哭聲越來越小,然後終於悄無聲息。
嬰兒的身體掉下來了,全身的血液被人頭吸乾,變成了一具乾屍,果然跟萬永武的屍體一模一樣。嬰兒的血液是飛頭降最趨之若鶩的目標。鍾富等人立即把秦曉敏圍住,然後一步步退到了小亭子裡,亭子周圍都是他們佈下的竹竿和蒺藜,這招已經用過,他們也知道不可能再次湊效,人頭不會再被掛在竹竿之上,可是除此之外,他們也想不出好辦法。
飛起來的人頭,在小亭子之上盤旋幾圈之後,竹竿紛紛斷裂,鍾家等人和黃溪、秦曉敏在頭頂上沒有了任何的屏障。
鍾富一把將秦曉敏拉扯的蹲下來,然後四個兄弟把手中的釘耙豎在秦曉敏身體四周。七個人頭慢慢的離開,但是鍾富等人錯了,下一個目標並非是秦曉敏。
鍾富等人警惕的看着四周,突然鍾寶輕聲的對鍾富說:“大哥,我要先走一步了。”
鍾富連忙看向鍾寶,已經晚了,鍾寶的臉皮瞬間塌陷。身體裡的所有血液瞬間乾涸,眼球變得灰白。
鍾富扔了手中的釘耙,用手去扶鍾寶,鍾寶身後,七個人頭瞬間飄起。鍾寶的屍體趴在鍾富的身前,輕飄飄的,鍾富等人看見鍾寶的後背七個血淋淋的牙印。
飛頭降的攻擊比鍾富想象的要更快,這一次,是鍾貴。鍾貴的身體被七個人頭叼到空中,就跟剛纔人頭對付雙頭嬰兒一模一樣。
鍾富和鍾平兩人立即用身邊的鐮刀把鍾貴的雙腿勾住,人頭飛不上去,上下角力。鍾貴的雙腿被鐮刀拉扯,鮮血迸出。
鍾貴大喝一聲,雙臂迴轉,攬住了胸口的那個人頭,兩手緊緊的擠壓人頭,手指插入人頭的眼睛之中。人頭在鍾貴臨死前的巨大力量之下,被揉的一團血肉模糊。
六個人頭也沒有想到鍾貴臨死前能發揮出如此大的神力。暫時飄開。
鍾貴身上的七個血口不斷的流淌鮮血,相較之下,腿上的鐮刀傷口,反而不那麼嚴重。
鍾富和鍾平撕了身上的衣服,不停的塞在鍾貴後腦勺、雙肩上的血口上,可是鮮血瞬間就把布料浸染。
“這裡也在流血。”黃溪也撲過來,撕下衣服填堵鍾貴後背上的血口。可是這麼做是徒勞的,鍾貴身體上的血口鮮血仍舊不停的涌出,鍾富換了一條又一條布料,都無法止血。
鍾貴死亡的過程是因爲失血,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鍾貴在死前回光返照,喘息着問鍾富:“我們鍾家不丟人……”
鍾富的眼睛赤紅,哽咽着說:“不丟人。”
六個人頭又來了,衝向了鍾平,在鍾平的身體四周圍繞飛舞。可是秦曉敏人傀猛地站立起來,雙臂揮舞,六個人頭無法抵擋。只是向上飛舞,其中一個飛的慢了一些,被秦曉敏的長胳膊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抓住了人頭。秦曉敏將人頭頓到地上,一腳踏下,把人頭踩成了一團血水。
鍾富和鍾平相互對視,黃溪也看着鍾平,鍾平的臉色平靜,但是瞬間眼睛鼻子和嘴巴流出了鮮血,鍾平開始咳嗽。身上突然冒出了六團血霧。血霧變成了激射的血柱,噴涌而出。
飛頭降的牙齒下了殘酷的法術,被咬到之後,全身的血液都會止不住的向外噴涌。
鍾貴沒有說話,而是努力的讓自己的臉部擠出一點微笑,微笑漸漸僵硬,然後慢慢的跪下來,身體軟到在地上。
黃溪看着鍾富的眼睛已經乾涸,但是臉還有些許的淚痕。當年黃家同宗同脈同血緣的情緒感染到了他,黃溪對着鍾富說:“我能理解當年黃松柏的痛苦了。”
誰也無法接受自己的同胞兄弟死在自己的面前。現在鍾富的心裡一定是非常的痛苦吧。
剩下的五個人頭再一次飛過來了,鍾富暫時還不能從失去兄弟的震撼中解脫,眼睜睜的看着五個人頭朝着自己飛過來。
但是一個絕大的身影,攔在了鍾富和黃溪面前,雙臂把鍾富和黃溪的身體攬在身前,五個人頭吸附到了身影的後背上。
秦曉敏人頭的兩張臉,一個對着鍾富和黃溪,還是那張癡呆狀的女孩面孔,而她的後腦勺,顯露出了靛藍色猙獰的面孔,秦曉敏的雙臂骨節翻轉,後背變爲前身,五個人頭依次從上到下咬在她的身上。秦曉敏兩手各自抓了一個人頭,相互碰撞,兩個人頭頓時粉碎。
牛扎坪上的徐雲風,在瑟瑟發抖,他感受他人的痛苦的本能回來了,鍾寶、鍾貴、鍾平三人死前的恐懼和勇氣都一一印證到了他的身體之中。
當然還有黃溪的震驚和鍾富內心中撕心裂肺的痛楚。
徐雲風淚流滿面,雙拳緊握。這個虧欠,沉重的壓在了他的身上,即便是他有心理準備,當真的到了這一步,他仍舊還是覺得自己的無助,導致了鍾家人的死亡。
可是他不能走,他要把開山拔起來。
徐雲風等不了了,雙手握住開山寶劍的劍柄,用盡全力,可是全身的骨節啪啪作響,也不能拉起開山半分。
臨死的絕望感又來了,這次是鍾富。
徐雲風的雙手虎口崩裂,鮮血流淌到了開山寶劍的劍柄上,又流淌到了石頭表面。
“我他媽的爲什麼拔不起來!”徐雲風對着自己大罵,“我怎麼這麼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