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的空氣就是新鮮,我長長的換了一大口氣。
方濁蹲在地上,正在乾嘔,我連忙走到她跟前,扶住她,隔得近了,看見她臉上煞白。身體在輕微的發抖,這是用力過猛,虛脫的表現。我的手透過方濁的胳臂,能夠清晰的察覺到方濁已經體力透支,站都站不穩。
我擡頭看着眼前的王八,王八已經把自己的所御的鬼魂,全部招出來,正站在他的身邊,我看得身上發麻,我以爲一個術士能夠御養七個鬼魂就已經到了極致,可是王八的身邊,站着四十幾個鬼魂。我能看的明白,是因爲,所有的鬼魂都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站着,雖然相互參差,但仍一目瞭然。七個北斗,其中有幾個星位是空位,但數起來仍舊很容易。
王八擡頭看了看天。我也看去,果然天上的北斗七星正當頭明亮。王八心思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縝密,我認識王八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他能夠如此細緻的安排事情,並且還是冒着這麼大的風險。稍有差池,就全盤皆輸。我從來不相信電影裡那些主人公無比睿智的預測事情的走向,並加以控制。可是王八做到了,就在我面前做到了。
我手中的螟蛉,不知道什麼時候,脫手而出,回到王八的手上。
此一時彼一時,在地面上,王八的能力變得強大,而少都符卻施展不開,他不屬於這裡。此消彼長,現在沒我和方濁什麼事情了。
王八身邊的鬼魂,身都冒出綠色的火光。
少都符,現在還是個道士模樣,可是身型變得十分瘦小,甚至比方濁還要矮小。他的臉,佈滿膿包,潰爛模糊。黑黑的眼眶,對着王八盯着不動。
廢墟周圍,圍着無數的獸類昆蟲,密密麻麻,他們都隔在廢墟之外,一時間進不來。跟着王八來的三個軍人無比的緊張,舉着手槍,不知道該瞄準那一個。
兩個蜥蜴也從土裡冒出來。現在它們的體型變得小了,也就是一米來長。蜥蜴想衝過來撕咬王八御的鬼魂,可是炎劍沒有給它們機會,王八不用自己動手,炎劍把其中一個的尾巴緊緊的釘在地上,蜥蜴痛苦的在地上翻滾扭動,然後猛地掙斷了尾巴。
蜥蜴怕了,不敢再向王八身前爬動。而是慢慢的後退,退到少都符的身邊。少都符似乎安撫了蜥蜴,它們又鑽入地下。
少都符的眼眶向我朝過來。
“王八,他說可以把那個人偶給我們。”我對王八說道。
“讓他先給了再說。”王八喊道。
瞬間,廢墟里到處都是布制的人偶,掉在地上,沒有一百個也有好幾十。
“還有——”王八又喊道:“雕像我要帶走!”
我大罵道:“你還想幹什麼?”
“告訴他!”王八喊道。
“你非要給老嚴賣命嗎?”我幾乎在懇求王八了:“我們已經達到目的了。”
王八堅決地搖搖頭。
廢墟外的無數昆蟲和野獸突然潮水般的往裡涌動。軍人開槍了,打死了幾個野貓,那野貓本來就是死的。但是無數的甲蟲爬到他們身上,軍人丟了槍,在身上不停的拍打。
蜈蚣蜘蛛毒蛇。。。。。。。都向廢墟內爬過來。
王八身邊的鬼魂,開始吞吃這些毒物,吃的非常快,我飛快的把軍人一個一個的往廢墟里拉。手上一陣又一陣的劇痛,不知道被咬了多少下。
我擡手看着,手已經腫的跟氣球一樣,現在開始變得癢麻難當。軍人的身體估計比我還慘。
王八用手指着少都符,嘴裡開始唸咒。炎劍祭起。少都符根本就無法移動,炎劍把雕塑狠狠砍了一下,火光濺起。石制的雕像,被切下一塊。
我能感覺到少都符的懼怕了。當年道衍應該比現在的王八更兇惡,竟然能把少都符和石雕完全鎮在一起,少都符無論去什麼地方,真身還是在石雕裡。
老嚴安排王八來搶這個石雕,野心太大了。
“你讓他回去,別聽老嚴的安排!”我喊道。
“不行,”王八對着石雕,嘴裡回答:“我答應了老嚴的,不然他不會幫我。”
少都符招來的獸類和昆蟲都紛紛散去。
王八和少都符就在廢墟里相互對望着。
大家都不動了。就這樣靜靜的對峙。現在不是考驗法術的時候,而是看那一個的心腸更冷酷。
在我看來,王八的身體,比石雕還要堅硬。
我知道,這麼下去,只有一條路,大家都魚死網破。
可是王八,媽的,他難道就這麼有把握嗎。
時間過得緩慢,王八身邊的鬼魂慢慢的把少都符給圍住。
我的手臂到肩膀都已經沒有了知覺,軍人都已經休克。
“再不去醫院。”我罵道:“老子就死在這裡啦。”
“別瞎喊!”王八聲音冷酷得讓人死心。
當我感覺到少都符通過表示同意的時候,我心裡沒有半分開心。
王八竟然也沒有表示半分的激動。他看見少都符慢慢的隱入石雕,掏出符貼的動作異常緩慢。
一張。。。。。。一張。。。。。。
有條不紊的把石雕的各個氣門都貼上。
我看見王八的臉上,一丁點笑容都沒有。是的,他那裡開心的起來,也許這個事件,只是他作爲老嚴接班人的開始。我現在甚至想着,王八若是隻是安心的做趙一二的徒弟該多好。可是他,也許當初拜趙一二爲師的時候,便志不在此。
王鯤鵬,這名字起的。。。。。。。
我升起一個很奇怪的感覺,王八的大名,我彷佛第一次真正的來看待,好像是剛聽見似的。
王八收拾好石雕,從包裡拿出幾個藥瓶,和注射器。我認得,當初我在大鯢村,這是老嚴給我用的那個血清。當時老嚴說只有兩瓶,看樣子,一年之後,這個東西不再稀罕了。
我那裡知道,老嚴的那個機構,有一羣煉丹的道士,每天在鼓搗這些東西。
王八依次給我和軍人注射血清。
大家都萎靡不振。等到東方既白,我的手臂開始回覆正常,軍人的體質比我要好的多。也恢復過來。
王八吩咐三個軍人,把石雕裝好,放進越野車。越野車開走了。
“你算是給了老嚴一個交代?”我冷冷地問道。
王八不理會我的譏諷,在滿地的布制人偶裡搜尋。
我說道:“就在你左手的第三個。”
王八把那個人偶拿到手中,對我說道:“謝謝。”
我無聊的想到,謝謝這兩個字,好像是在我和王八之間第一次出現。
我把其他的人偶指着,“這些怎麼辦?”
王八說道:“燒。”
我和王八把所有的人偶都堆在一起。點火燒了。
太陽本來已經冒出山頭,天色已經開始變亮,但火焰冒起,天空又變得陰暗起來。烏雲嚴嚴實實的把天空蓋住。
“要下雨了。”我的話剛說完。
傾盆大雨落了下來。
但我和王八並不在乎,王八把手上的人偶拿着,對着我說道:“瘋子,我要親手把這個送回宜昌。”
我笑起來,“媽的,難道你連這個事情,都要偷懶麼。”
我們都被淋成了落湯雞。可是我心情總算開朗了許多,無論如何,總算是能給趙一二一個交代了。我再也不用爲自己的選擇而對趙一二心存愧疚。
方濁被雨淋得溼透,身上冷的瑟瑟發抖,她到現在都沒有恢復體力。王八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披在方濁的身上。
我扶起方濁,跟着王八往公路上走去。
王八邊走邊仔細打量着手中的人偶。
還沒走到公路上,王八突然站立不動。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連忙湊到王八身邊。
我看見王八正捧着人偶,手在顫抖,抖的厲害。
王八的眼睛在拼命的眨動。嘴巴在狠命的咬着。
“怎麼啦?”我心悸的問道。
“師父。。。。。。。。”王八閉上眼睛,嘴巴張開,面如死灰。長長的嘆了口氣。
我也不說話了,我看見王八手中的人偶慢慢的散開,這人偶被雨水淋溼,布條開始散落,裡面幾道青氣在慢慢的飄出來。
“快把它們攔住啊!”我情急的喊道。
王八一動不動,手上的布條完全的散了。
我知道王八也沒有辦法聚攏這些魂魄。因爲,這些魂魄已經沒必要再凝聚了。
“怎麼可能?”我故作輕鬆的對王八說道:“你在跟我開玩笑,我他媽的跟着你折騰這麼久,難道白乾了?”
王八扔掉手中的布條,慢慢的向前走着。根本不理會我的追問。
而我卻如同發了神經一般,不停地問王八:“怎麼啦。。。。。怎麼啦?”
其實我也知道發生什麼了。
可是我還是不停的問,王八不理我,我就對着方濁,不停的問、一遍又一遍的問。
我不停地問。方濁沒有精力回答我。
我就問我自己。我實在是沒有勇氣告訴自己那個答案。所以我只能不停重複這個問題,我實在是無法接受這個答案。
我的臉上全是雨水,模糊的雙眼,已經看不見王八和方濁的身影。
雨下的更大了。
(玉真宮完)